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落于沉渊>第59章 噩耗

  陆渊回家已经一周了。

  比起向南嘉的忙碌,他显得轻松许多。一周前在地铁站与向南嘉分别之后,他没有急着离开,转而出了地铁站,看着向南嘉孤身进了学校。

  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陆渊花费了极大的忍耐力没有追上前去。

  他也不想和向南嘉分开,可是他不能成为对方前进的阻碍。

  如今的他像个望夫石,日日期盼着周末的来到,这样好能和他的男朋友好好说上几句话。

  听着对方和他说些今日来发生的琐事,他也觉得满足,就好像自己还陪在对方身边。

  其他空闲时候,他就去大川老师家里看看两位老师的身体情况。

  目前在他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在按照上一辈子的轨迹运行着。

  九月中旬,H市的气温渐渐降了下来。

  向南嘉没带什么厚衣服,便提前在网上买了几件稍微厚一点的衣服。

  学校里面没有快递站点,他们所有的快递全部堆积在了学校门口的保安室,只有在周五拿到手机的时候才能看到物流的信息,这点很不方便。

  没有手机的日子,向南嘉不厌其烦的每晚都去一趟门卫室,一来二去,在门卫大爷那儿混了个眼熟。

  “小同学又来找你的快递呀?”隔得老远,大爷冲他吆喝一声。

  “是啊。”向南嘉双手叉腰,看着门卫室堆积如山的快递:“今天有我的快递吗?”

  “向南嘉是吧?没有呢,要不你等明天再来看看。”大爷端着杯子,喝了一口热茶。

  “好吧。”所幸他还带了几件外套,现在这个温度倒还是勉强能够应付。

  等到第二天,气温又比昨日又低了不少。

  向南嘉刚掀开被子,耳边就传来一阵吸鼻子的声音。只见他的同桌正一脸呆滞的坐在床上,脸色还有些不太正常。

  “你感冒了?”

  向南嘉搭话的声音像是把人吓了一跳,傅黎紧紧盯着他,也不说话。

  向南嘉眉头皱起:“你还清醒吗?”

  “我没事,就有点鼻塞。”傅黎随意按压下头顶的发,向着洗手间走去。

  目送对方摇晃的身影,向南嘉极其不信任的挑眉,他忽然回想起这几日对方的衣着,好像都只是长袖,也没见他穿外套。

  起身感受周围温度,向南嘉不禁有些敬佩傅黎的忍耐程度。

  都已经这样了,找朋友借一件外套是很困难的事情吗?向南嘉忽然又想到对方平日独来独往的性子,貌似他和自己一样,没啥朋友。

  眼看者人从洗手间出来,向南嘉随手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灰色外套,将衣服丢在傅黎的椅子上:“你先穿我的外套吧,我看你有感冒的趋势,别到时候弄得寝室里面全是病毒。”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向南嘉以为对方嫌弃:“这件衣服我还没穿过。”

  “谢谢……”十分难得,傅黎好声好气的跟他道了谢。

  “没事。”向南嘉虽然觉得稀奇,倒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傅黎一整天都恹恹的,中途离开教室了一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感冒药,吃完就趴在桌上睡觉。

  上午第一节视唱课程结束,班主任的脸忽然出现在门口,张望着向他的位置投来视线,随即抬首:“向南嘉,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在往外走的时候,向南嘉想了很多事情的可能性,什么班上某某同学私藏了几部手机没有上交啊,什么周末的文化课逃课练琴啊……

  他心底忐忑着,不知不觉已经跟着戴妈走到了办公室。

  对方当着他的面,将装着他们全班的手机一一掏了出来。

  “南嘉,你看看哪个是你的手机?”

  “怎么了老师?”向南嘉喉结微微滚动,想着自己的闹铃也全部都关闭了才是。

  “你家里人找你有事,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家里人?”向南嘉眉头拧紧,想不到究竟是谁。

  向森都不知道自己来这个机构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有将这里老师的联系方式给过身边的任何人。

  “上周来找你的那个男孩子,他说是你的哥哥,叫陆渊。”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的划过,透明的玻璃上映照出一张灰败的脸来,此人正是集训两个月的的向南嘉。

  他显有低落的时候,可是此刻却不知该如何调节自己的心情。

  今天是工作日,乘坐车次的人并不多。

  他的目光停留在车窗的某一处,思维渐渐发散。几个小时前他被叫到办公室,班主任戴妈让他跟家里人打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陆渊的。

  电话博通的同时,他心底隐约有种不安泛滥开来。

  电话接通,话筒中传来陆渊带着犹豫的声音。

  “南嘉,吴老师他......今天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走了。”

  一瞬间,呼啸的冷风从他耳边刮过,风声落在耳中,似乎带来一阵耳鸣。

  周遭的一切变得沉寂,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呆滞的扫视着办公室外面的一切。

  这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动了动嘴唇,嗓子里面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一般,令他哑然。

  “你现在特殊时段,本来大川老师不让我跟你说,可我总想着这事你得知道。”

  “……”

  “南嘉……你……”

  “你别太难过了,节哀顺变。”

  向南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样挂掉电话的,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木着身子离开办公室怎样回到宿舍。

  傅黎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询问他怎么不吃饭。他勉强的维持这表情摆摆手,若无其事的坐回床上。一头栽进被子里,濡湿的触感糊上枕头,他的大脑中不受控制的闪过过往种种相处的场景。

  “嘿,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你说你想学二胡?就想着有个特长?不过你这观点也对,这个本事学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够你吃饱饭不饿肚子。”

  “我的这把琴可是有些年头了呀想当年我进乐团时就拉得这把琴......”

  “小嘉,看你把琴拉成这个样子,上周又没练琴吧?哎……总是偷懒可是学不成的,无论是学乐器还是干啥,有耐心和能吃苦都是很重要的,要是这两点你都没有你下次就别给我进这个门,啥也别学了!”

  “你爸妈不在身边那有啥的?我们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父母不也是顾不了我们,等长大习惯了就好,你看你这不也是没长歪吗哈哈哈哈。”

  “其实身边还有很多值得重视的人和事不是嘛,你又何必固执与那血缘关系呢,你看看我和老张我们俩老光棍儿了,无儿无女倒也是落得个清闲自在。说点别的,你就真的舍得陆渊那小子?我看他那样闷着,你要是这样走了他可不会轻易原谅你。有些事情,可别等到以后后悔呀。”

  “看你学成的样子倒也看得过去,我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他还记得,关于吴老师的最后记忆。是上次来集训机构之前,那时候吴诺的情况就已经很糟糕了。同他说话也总得不到回应,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在他离开的前夜他还摔了一跤,被街坊邻居赶忙送进了医院,从那之后,吴诺的一只腿就已经不能控制了。

  他亲眼看着人上车,看着他一动不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唯有一双眼睛尚且清明,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同他讲。

  向南嘉在那时隔着车窗看着他,忽然想哭。

  为什么呢?

  一生潇洒自在,善良无私的人到老年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有时候他真是觉得上天不公,像吴诺这样的人,一生都是正直磊落的,他会帮素不相识的人修车,会载学生回家,待人大多都是温和有礼的,人人提到他,都是持有尊敬的态度,可偏偏要这样的病痛缠上他,偏偏是癌症将人折磨的不成样子才放人离开。

  明明最后一面的时候自己还是有预感的,他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为什么明明知道一个人要离世,身边人却不能辞去所有琐事留在那即将离世之人身边,可仔细想想,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连他自己也是,各种身不由己,不是吗?这个年纪一无所依,吃穿住行全都要依靠父母的给予,又哪里来的金钱财力去帮助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人呢?

  他渴望自己能早日长大,经济独立,自力更生。

  可是实际上,尚未成年的他宛如活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他无法逃离这片苦海,不断挣扎,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愿成为傀儡。

  估计,向森根本就不知晓在自己生命中还有这么一号重要人物吧。

  几个小时后向南嘉到达火车站,他失神的穿梭在人流中,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这副躯壳并不属于自己。

  搭上回家的客车,这时已经天色渐黑,腰腹间传来阵阵隐痛。他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肠胃的毛病又开始作怪。

  抵达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绕过黑压压的人群,向南嘉艰难的向前移动着,朝着灵堂走去。

  “哎,你看这是......南嘉?”围绕的人群让出一条道来。

  他忽然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在那个盖着几束花朵的冰棺前止步跪下,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见那张黑白照片上熟悉而又温暖的面容,可他却忽然没了勇气,鼻尖不受控制的泛起酸涩,眼底涌出一股温热,那股温热在淌过双颊的时候又开始发冷。

  这一切,都是再真切不过的事实。

  “南嘉,过来。”不知是谁将他身上的背包取了下来,而张大川拉着他的胳膊往门口走:“来给你吴老师烧点纸钱。”

  已经临近十月,九月的夜晚已经偏冷,周围的气流冷的他全身僵硬。直到这个纸钱堆旁他才感觉到一丝温暖。

  温暖到他想要融化在这片火光之中。

  “你吴老师可最喜欢打牌,后来咱们要过日子,我就逼着他不让他打。”

  “这样也好,也好啊,你可是不知道这个病把他折磨的.......他那么难受还得忍受我的唠叨,估计走了舒舒服服的,他那个性子说不定根本也不会想起我们来。”

  向南嘉迷茫的将视线转向张大川的脸上,暖色的火光映照在张大川的脸上,他也愈发觉得他鬓边发白的发丝衬得他弱小无力,分明看到他在笑,可自己心底却感受到止不住的悲凉。

  “不会的,吴老师他只是嘴上这样,他肯定也放心不下您。”

  听到他的话对面之人沉默了许久,直到向南嘉的膝盖发麻。

  张大川起身,随意的抹了一把眼泪:“南嘉你饿了的话就去屋里吃点东西,你肠胃不好,还是早些吃点东西垫一垫,屋里还有几件厚衣服,先穿上别感冒了。”

  “老师......”

  这个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温暖的一如既往,可是熟悉的另外一个人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了。

  张大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话,吃完饭就回去吧,去和陆渊一块儿,明天再过来。”

  向南嘉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不远的地方。

  陆渊一家就在那里,张晴的眼角红红的,看向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而陆成则是轻轻揽着张晴的肩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带着悲悯的眼神投向他们。

  陆渊手中还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虽然看上去好像毫无波澜,向南嘉还是看出来了他眼中的担忧。

  “陆叔叔,晴姨。”

  向南嘉上前打了个招呼,也顾不得此时自己究竟有多狼狈。

  “小嘉你也别太难过啊,人总是会有这么一遭的,我明白你的感受,你也别太难过了,当初我爸妈走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以后该担忧的是你张老师,人一旦上了年纪,一个人住总是不太合适的。”

  向南嘉自然知道张晴话里的意思。

  在家居住的老年人,其中一个离开了剩下那一个,就也很容易出意外。

  可他能怎么办呢?

  他毫无办法,无法一边学习一边陪伴在大川老师身边。

  “南嘉。”不知何时,陆渊已经将手中的衣服披在了向南嘉身上,他的手轻轻握住了向南嘉的手腕,温暖的有些过分了。

  “你别担心,这段时间我每周都会来看老师他,不管怎么样以后也会,直到你回来。”

  陆渊的语气轻轻的,向南嘉干涸如同荒漠一般的心底也得到了一丝慰藉,陆渊他总是这样,永远知道怎样让他安心。

  “好。”

  “晚上......你要跟我们回去吗?”陆渊抬起黑亮的眸子,眼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向南嘉摇摇头,将陆渊给他的衣服穿好:“我想留在这里,陪着大川老师,他一定比我难过。”

  “那我陪你。”

  “好。”

  向南嘉其实根本没什么胃口。他看着周围坐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只觉得十分碍眼。

  他们的脸上没有悲伤,甚至有人还嬉笑着不知道开着什么玩笑。

  向南嘉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那是吴老师家里面的亲戚。”

  耳边传来的低沉声线将向南嘉的思绪拉回。

  他垂下眼睫,心底燃了一把无名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