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初是很有原则的人。
开心就笑,不开心谁的面子也不给。
陆氏的年轻掌舵人有随心所欲的底气。
所以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能屈能伸一说,只有自己想不想做。
头疼惹人心烦,他现在只想黎珩在他身边待一会。
“离我远点?”
陆铭初状似回想了一下,无所谓道:“我说的,怎么了?”
黎珩转身欲走,却还是侧身撑伞停顿片刻,给他留了伞下的位置。
陆铭初站起来跟上。
其实刚才陆铭初就看出来了。
如果不是同意他搭顺风车,黎珩根本不会多此一举过来搭话。
这个人,嘴上很硬,真正做的事倒也没那么令人讨厌。
罢了,以后少气他几句吧。
两人一同走进雨里,狂风卷着暴雨打在身上,幸好黎珩手稳,雨伞才不至于被吹翻。
等陆铭初先上车,黎珩才收了伞从同一边躬身坐进来。
车门关上后隔绝了风雨声,空气里安静许多。
黎珩的司机递上两条毛巾,陆铭初不怎么客气地接过一条,擦干自己身上的水渍。
黎珩还是衣冠楚楚,只是发丝微乱。
陆铭初的裤腿却全湿了,光靠毛巾擦不干,湿答答地黏在腿上。
他胡乱擦拭两下,知道擦不干便把毛巾还给司机,自己把裤脚管撩起来,露出一截修长紧实的脚踝骨。
这样是舒服许多,但皮肤上的水汽被空调一吹,立刻泛起冷意。
黎珩收回目光,问司机:“曾叔,你热吗?”
弯腰接毛巾的曾叔:“?”
多年以来练就的职业敏感性点醒了他,现在他就算热死也得说冷。
曾叔立刻接话:“不热,我这就帮您把空调关了。”
黎珩“嗯”了一声,靠上椅背,不说话了。
空调一关,刚才那股钻入毛孔的凉意消失。
陆铭初放松下来,突然想起小陈还在路上。
陆铭初:不用来了。
陆铭初:也别开着我那台黄牌连号宾利出现在我面前。
陆铭初:别人问起,你就说迷路了!
迷路小陈:??老板你不要我啦呜呜呜
手机连续震动了几下,陆铭初没管,舒舒服服靠回椅背。
鼻尖萦绕着他今天朝思暮想的薄荷味道,很快涌上困意,睡了过去。
陆铭初醒来时有片刻恍惚,动了动压酸的胳膊,慢半拍后才发现自己在黎珩车里。
车内没有开灯,应该是停在了自己家楼下。
身旁和驾驶座的位置都空着,黎珩和司机都不在,连窗外的雨也停了,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不得不承认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陆铭初下了车,环顾了一圈看到黎珩。
他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臂弯处,一手拿着手机,正站在一边打电话。
路灯把他的身影拉长了几分,在地上投下一个影子。
看见陆铭初下车,他淡淡瞥了眼过来。
今天听宋恩华说黎珩要继承家业,陆铭初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眼下看到他疲于应付工作上的事,陆铭初倒想起了以前,自己刚接手公司时手忙脚乱的日子。
不过……
相比于演员,黎珩的形象,似乎与写字楼中的总裁办公室更搭。
走了会神,黎珩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陆铭初伸了个懒腰:“我睡了很久吗?”
“不会自己看时间?”
刚畅快地补了觉,陆铭初心情不错,自动忽略了黎珩的冷嘲热讽。
陆铭初不怎么走心地问:“要不去我家喝杯茶?”
黎珩沉默地看着他。
陆铭初点点头,“不想去算了。”
陆铭初忽然想到了什么,趁黎珩还没走,打开手机搜索,同时问:“你用的什么香水?”
“什么?”
“挺好闻的,我也想买一瓶。”
黎珩看他的眼神,就像在问,你是不是脑子被风吹坏了。
他松了松领结,阔步绕过车头,应该是不想再多废话准备上车。
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缩短,又被拉长。
不说是吧。
陆铭初心中冷哼,解锁手机。
接着一束手机电筒光照向黎珩脚下。
黎珩:“?”
陆铭初解释:“这片别墅区绿化太好,半夜灯光比较昏暗,所以帮你照一照。”
“担心有些人又撞上路灯。”
黎珩:“……”
黎珩再一次被气走了。
夜色静谧,陆铭初回到自己的顶楼大平层,脱掉潮湿的衣物冲了个热水澡。
浴室里水汽氤氲中,陆铭初心想,按照自己给黎珩添堵的功力,合作由他亲自出面谈,肯定只能帮倒忙。
至于头疼这件事……
虽然只要在黎珩身边,头疼就会神奇地好转,但他也不可能天天往黎珩跟前凑。
所以也暂时无解。
第二天是周一,陆铭初起了个大早,还有闲情逸致在地库挑了一台亮银色法拉利,风风火火来到公司。
下属一路见到他打招呼,都夸他今天状态特别好。
宋琤疑惑:“怎么昨天还病恹恹的,今天这么有精神?”
陆铭初捏着钢笔,在转椅上晃了半圈:“时不我待,必须打起精神啊。”
“那过几天有个聚会,你去不去?”
宋琤补充:“老同学结婚前最后的单身趴,本来我估计你没心情,就回绝了。”
陆铭初想也没想:“不去。”
还有正事要做。
早上十点,瑞亿的会议室里在做项目跟进汇报。
宋琤做事雷厉风行,这几天和项目组赶出一份合作方案。
合作酬金、档期安排、拍摄进度、宣发流程,事无巨细写得清清楚楚。
厚厚一叠摆在陆铭初面前。
虽说主观上陆铭初认为,这些都是无用功。
但若是这时候不配合,怕是这位工作狂小姐要大发雷霆。
陆铭初花了十分钟看完,问了几个关键问题,指出其中不完善的地方。
最后宋琤逐一修改,磨出了一份他满意的方案。
会后,宋琤拿着这份方案,发给黎珩的助理,并打了一通电话。
黎珩的助理行事作风和黎珩相似,语气公事公办,说会交给黎珩。
宋琤左等右等,一周过去,对方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来到周五,眼看着即将周末,宋琤坐不住了。
她再次给黎珩助理打电话。
电话接通,宋琤极力压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保持微笑。
“您好,请问方案黎总看过了吗?”
“稍等。”助理那边传来一阵翻找的声音,像是刚把方案翻箱倒柜找出来。
过了一会后,助理重新拿起话筒:“黎总这周在忙,没有时间看方案,请您耐心等等。”
“你是说,黎珩这一周都没有打开过那份文件。”
助理还是一样的话术:“黎总在忙。”
宋琤咬牙:“知道了,谢谢你。”
宋琤还想补充一句“那看完以后请第一时间跟我联系”,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强忍住爆发的冲动,宋琤才没把手机扔出去。
通常来说,艺人的合作方案,不会在一开始就敲定下来。
合作方递交方案,一般只是表达合作意向,如果有意,就可以深入商谈。
像这样直接说没有时间看,敷衍的态度可见一斑。
可是黎珩那边又没说不合作,态度模棱两可地拖了这么多天……
退一步乳腺增生,骂一顿海阔天空。
宋琤深吸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进了陆铭初办公室。
“黎珩的助理是不是有病,合作也不说接不接,方案反馈只有一句‘没时间’。”
宋琤骂骂咧咧:“整整一周,抽半小时看一看的时间都没有吗?”
陆铭初闷声不吭。
对于黎珩这种反应,他丝毫不奇怪。
“人是你得罪的,你自己去联系吧。”宋琤说,“别把皮球踢给我。”
“行了,知道了。”
宋琤多少知道陆铭初心里的弯弯绕绕,但公事为重,只能好言相劝:“陆铭初,我知道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陆铭初点头:“我是。”
宋琤循循善诱:“有的时候,面子也没那么重要。不如你语气放软一点,姿态放低一点。”
“说不定黎珩顾念旧情,你们俩就能重修旧好,恩爱如初了呢?哦不,同意了呢?”
陆铭初仰头靠在皮质沙发靠背里,一手捏着眉心
“喂,你怎么了,有没有在听啊。”宋琤奇怪地看他一眼。
陆铭初嗓音干哑:“看不出来吗,头疼。”
宋琤奇怪道:“你怎么跟漏电了似的,充满了电才没几天,这就没电了。”
陆铭初挑眉看她,被她逗笑:“你形容得还挺准确。”
宋琤嘀嘀咕咕:“搞得好像这个礼拜心力交瘁的人是你一样,男人不持久可不行。”
“什么?”
“没什么。”宋琤说,“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陆铭初舒了一口气,从桌上拿起那份改了又改的方案,又习惯性地摩挲起指节上的戒指。
“所以他们那边是怎么说的?”
宋琤拉长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复述:“黎总这周在忙,没时间,请耐心再等等。”
耐心?
陆铭初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
这人又在憋什么坏?
莫不是想借机拿乔,当面羞辱他吧?
陆铭初一拍桌子站起来,抄起桌子上的方案扔进垃圾桶,迈腿往门外走去。
“哎你去哪?”宋琤叫住他。
陆铭初头也没回,摆摆手:“充电。”
陆铭初开的还是他那辆拉风的跑车,穿过西城区,在经过一片CBD时驶入写字楼地库。
保安立刻打开道闸,路边行人纷纷驻足,无数双眼睛黏在改过尾翼的车屁股上。
陆铭初在地库盘旋了一周,还没找到停车位,忽然想起自己还问过黎珩。
万一黎珩不在公司呢?
打了两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陆铭初啧了一声,撂下电话,正巧看到一个空余的车位。
单手打满方向盘,正准备再打一把倒车入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一个白色车头忽然出现,挤进了法拉利车屁股和车位中间。
在别人倒车入库中途加塞,要多没品有多没品。
更何况陆铭初现在很急。
陆铭初单手撑着车窗,猛摁了两下喇叭。
后面那台车还是不动。
陆铭初不想跟他耗着,斜睇一眼后视镜,挂上空挡,一脚踩死油门——
“轰!!”
巨大的声浪被空旷的地库放大数倍。
这下吓得后车猛地往前一窜,差点撞上法拉利的车屁股,应该是车主被吓得松了一下刹车。
有时候直接的威慑是最节省时间的。
果不其然,后车车主换到倒车挡,颤颤巍巍开始往后让路。
陆铭初没半点耐性。
那辆车刚让开几尺,他便一脚油门倒车进去,车头蹭着后车的保险杠稳稳停进车位。
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些,陆铭初吹了声口哨,抓着手机下车。
经过后车时,十分嚣张地往里车窗里斜了一眼。
呦,还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