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广陵交流不能说半点委婉的话。
周澄只好想什么说什么：“那我把你送到门口。”
李广陵还要说话，周澄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唇：“不要拒绝，我应该做的，我想如此。”
李广陵便打消婉拒，跟他一前一后下去。
夜空十分晴朗，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散发稀疏的光。
李广陵从门口出来，几只羊看见他，咩咩冲他叫。
周澄开玩笑说：“你看，连我家的羊羊都不忍心你走。”
李广陵没吃这一套：“它只是看见了人才叫。羊天性如此，就算不是我，它也会叫。”
周澄扶额，“李医生，你是真的很木头，很呆逼。”
很直的李广陵没理他这句比喻。
因为他想起来另一件事：“你明天去卫生室记得带上我的盆，我忘拿了。”
“一个盆而已，你就不能送给我？”周澄差点笑出声，“这个城市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一定得要回去？”
他随口一句，李广陵却说：“这是我从北京带回来的。第一次上大学，导员给每人发了一个，纪念我们进入新的人生阶段。”
所以还真有？
周澄就点头：“那我知道了，明天我给你带着。”
一朝分别，他送李广陵离开。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有种难说的落寞。
但快想周澄又想开了。
他见过不少结婚的，在举行婚礼前一天，新郎和新娘也是分开住。
横竖明天都要见面，要是这么想，就没那么难过。
睡觉之前，周澄翻了一遍朋友圈。
他认识的那些艺人都在往前走，接新的戏，演新的电影，拿新的奖项。
好像他在走了之后，所有人的生活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反而原本属于他的几个项目分给了同公司的师弟师妹，养活了他们。
再往下翻，杨佳佳发的一张聚餐照。
周澄点开，看着昔日几个老友坐在一起对着镜头比耶，这时心中才有一丝恍惚。
在他退圈之前，他们也这样一起吃过饭。
当时他问杨佳佳，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当明星了，她什么感觉？杨佳佳骂他是神经病，说你可是现在最红的人，你不当明星，谁当明星，你个大傻逼。
所有人都以为周澄开玩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站在山顶上，实在找不到新鲜的景物可以观看，脚下的一切繁荣富贵就成了一派虚幻。
他看到的不再是太阳，烈日与清风，而是一脚踩空后的万丈悬崖，被雾笼罩的飘渺上空。
甚至有时候他睡着睡着就会猛的蹬一下腿，有一种半空摔落的悬空感。
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掉下去，他们要他光芒万丈，要他灿烂无比。
可当他真的将一切虚荣都抛到脑后，却有一个李广陵用一双大手接住他，教他怎么挑羊，怎么蒸馒头，告诉他不要紧，平稳落地后你不会摔，你只是和我一样，成为了一个过日子的普通人。
周澄想到李广陵，忍不住给他发了条短信。
李广陵躺在床上，看见“到了吗”三字歌，仿佛看见周澄说“你晚安”。
夜色中他勾了勾嘴角，回周澄，晚安。
“晚安？”周澄抿嘴，“好吧，那就晚安吧，本来还想跟你聊两句。”
他想和李医生聊聊天。
结果躺在床上，却做了那个先睡着的人。
李广陵看着他信息。
片刻，手机放心口，觉得不行，又拿起亲了一口。
满意地合上眼。
……
月下沟吃饭早，周澄怕李家兄弟俩也是6点多就起床，专门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就去卫生室。
李沂水在院子里扫地，帮忙的女大夫还没来，这个时间段卫生室也没有人。
“小周哥，你咋来这么早啊？”李沂水把竹条扎的扫帚立在墙边，“你是难受么？想找我哥看看？”
“不难受。”周澄见他拿着脸盆洗手，才想起来，“完了，你哥的盆我忘带了。”
李沂水：“啥盆啊？”
周澄没回答，李广陵就戴着口罩，背着一只喷雾器从里面出来。
周澄一看他这造型，噗嗤就乐了：“你要去浇地？”
“不浇地，家里没地。”李广陵一大早见到小周老师，心情好许多，“日常消毒，防止病菌传播。”
他让周澄先进屋：“我要往院子里消毒，你和小水先进去，别弄到眼睛里。”
周澄就被李沂水拉到屋子里去，“快走啊，小周哥，不然俺哥把消毒水弄你衣裳上了。”
月下沟的人不讲究，李广陵却格外遵守消毒制度。
他5点多就起床，先把药盘点一遍，又把昨天的病例拿出来仔细看过，确认没有出错的地方，去后面勾兑消毒水，往院子里喷。
隔着一层透明帘子，周澄坐在屋里，看李广陵背着一只巨大的喷雾器绕着院子一圈圈的撒消毒水。
很快，地上一层细细的水珠，颜色也变深。
“小水，你哥每天都消毒？”周澄问。
李沂水坐在柜台里头，抱着一块枣馒头吃，“是啊，俺哥爱干净，就这胡一天都得往外喷七八次。没人了就喷，没人了就喷，可沉了，他也不嫌累。”
那款喷雾器确实很大，李广陵个子很高，可就算是他，背上去照样遮住上半身，只能看见一颗头发茂密的脑袋。
认真工作的男人让人着迷。
周澄拿出手机录了一段，发送朋友圈。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朋友圈炫耀一个人。
没理由，就是想这么做，李广陵让他觉得帅。
院子消完毒，李广陵摘掉口罩，把除雾器放在外窗台下面，洗干净手。
他摘掉口罩放兜里，一掀帘子，周澄和李沂水都朝他看。
李广陵：“……”
这目光有些炽热，还尴尬。
李广陵转过头，视线跳过二人，往楼上走去，
周澄像条小尾巴粘在后面：“完蛋了，我没带你的盆。”
“什么盆？”
“你怎么还忘了？就是象征着你吸引人生的盆。”
周澄不说，李广陵一觉起来，真忘了这回事。
他昨天反思了一晚上，总觉得自己临走前不该要那只盆。
周澄既然问，李广陵就说：“那只盆子送给你吧。”
“那怎么行？这是很具有纪念意义的呀。”周澄背手老大爷，“要是别的东西就算了，这盆是别人送你的，象征你的崭新人生步步高升，你得保留好这个彩头才是。”
李广陵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停下：“周澄，我……”
周澄猝不及防，差点没掉下去：“哎，哎哎——”
他在空中划船半天，眼看要摔，李广陵一只大手过去，及时稳住人，“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