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对不起。”钓鱼线已经深陷Omega腺体中,近乎窒息的林浅对闻持疏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他希望闻持疏能破口大骂,指责他肤浅,质问他别有用心,或者埋怨他是个见色起意的混蛋。可闻持疏什么话都没说,双手插兜,长发飘飘,表情甚至算不上愤怒。
“闻先生,听到Puppy亲口承认喜欢你的脸,满意了吗?”蒋择栖趁机说道,“这样的好色小狗,是不是该罚?”
闻持疏侧身看着林浅,用戴着钻戒的手指抚摸右眼泪痣。林浅明白,像闻持疏这样极端骄傲的Alpha,从来只有拒绝别人求爱的份,绝对不能容忍林浅贪图他的美色。
让闻持疏失望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失望,林浅心灰意冷,用寥寥无几的羞耻心开口:“你骂我几句,好不好?闻持疏……”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不要让我惊惴惶恐,不要对我失望。
闻持疏的沉默比任何暴怒都让林浅感到害怕,Omega眼睁睁看着闻持疏放手,就像丢掉牵住弃犬走出黑暗的缰绳。
“闻持疏。”林浅双腕被锁在身后,渗出丝丝血迹,“我求你说话……求求你……”
“想听什么?”Alpha叉腰看着他,“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还是,谢谢夸奖?”
闻持疏并不如表现那般冷静,相反,过载情绪超出了Alpha的处理阈值,他处于灾难前最后的危险宁静,酝酿着可怕风暴。
愤怒,恍然,怨毒……闻持疏从林浅脸上看到了一切疑问的答案,感到可笑可悲。闻持疏以为林浅是爱他的,爱到漂洋过海,爱到甘作情人,爱到因乌及屋喜爱闻越,爱到为他反抗丈夫、背弃婚姻与家庭。
闻持疏很难描述对林浅的感觉,他承认起初色诱林浅只是一时兴起,可后来他越陷越深,处心积虑为Omega扫平一切障碍,甚至不惜承担外交压力也要对蒋择栖动手,换来的却是林浅幻灭般的宣言。
「我爱这张脸。」
他是林浅日思夜想的完美艺术品,是林浅描绘死亡青春的油画颜料,是颜料里渗透皮肤的有毒重金属,永恒静止在Omega生命河畔的那喀索斯。
林浅不敢走入闻持疏的人生,他只想远观这株水仙,心满意足。
闻持疏手指插进头发,仰天看着夜空。林浅看不清Alpha的表情,他在笑什么?彻底失望还是出离愤怒?
“怪不得昨天你要对我说那句话。”闻持疏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刀疤像是晚风的休止符,“怕我毁容,对吗?”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林浅无法挣脱绳结,下巴靠着车窗喊:“闻持疏!”
求你让我解释。
“原来只是喜欢这张脸啊。”闻持疏将手指咬出玛瑙似的血珠,压抑地笑,“林浅,原来你只是喜欢我的脸啊?”
林浅彻底懵了,他明白自己亲手斩断了向闻持疏求救的最后机会。
“不!!”
“Puppy,我喜欢你的诚实。”蒋择栖拉开车门,“看来闻先生不会接你了,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蒋择栖探身从林浅背后掏出手枪,瞄准闻持疏扣动扳机。林浅感到天旋地转,身体比大脑更快速地作出回应,用头顶撞蒋择栖的手肘。
“嘭!”
“嘭!”
两道枪声几乎同时响起,闻持疏从后腰拿枪的动作快如闪电。鲜血溅到林浅脸上,他目睹闻持疏胸口绽放出金色牡丹,片刻后温热液体滑进嘴里。
闻持疏后退半步,丢掉手里反击的枪,捂着心脏皱眉低头。枷罗木香气仿佛核弹,周遭Alpha与Beta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素威压震得节节败退,有人径直跪下。
“闻持疏!”
林浅想扑出去找闻持疏,被震怒的Alpha高声呵斥:“滚!”
闻持疏再也不想见到他。
Omega脑袋卡在车窗缝隙中,进退不得。蒋择栖扑倒林浅,揪着他的衣领大喊:“林浅!”
他被闻持疏击中肩膀,鲜血直流,却意识不到疼痛似地怒吼,双目猩红:“你他妈什么时候换的子弹?你怎么会用枪?”
“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操!”
猩红子弹从林浅掌心滑落,他看中弹的闻持疏屹立不倒,明白自己赌对了,挤出苍白的笑,“他教过我……”
蒋择栖暴怒失控,因失血休克跌倒在林浅身上。被绑住双手的林浅推不开蒋择栖,用脚勾回车门,对司机说:“快走!”
在雇佣兵的火力掩护下,车辆突破封锁,冲向码头。林浅不敢回望,怕闻持疏穷追不舍,更怕闻持疏——
没有来追。
所以他叫走蒋择栖所有手下,为Alpha腾出充裕的就医时间,慌张地逃跑了。苦涩海风灌进充满铁锈味的车后座,林浅泪如雨落,却不知道为谁而哭。
从小被轻视忽略的他不懂什么是爱,情窦初开但惨遭强暴的他不敢去爱,跌坠谷底所遇非人的他不再奢求谁能给他爱。他终其一生困在爱的囚笼,从十多年前倾慕闻持疏的那刻起,就注定会在今天让闻持疏难过。
可是他的心好痛,麻木得快要冻结碎掉。他想拉着闻持疏的手放在胸前,说和你有关的一切都让这里砰砰直跳,能不能别用那样凉薄的眼神看我,能不能捧着我的脸再吻我一次?
汽笛声愈发近了,司机与雇佣兵将林浅押送上一搜小型邮轮,蒋择栖被推进简易的手术室里取子弹,船离港口,畅通无阻,闻家的人果然没有阻拦。
林浅瘫坐在甲板上吹风,隔着墙壁都能听到蒋择栖的痛骂声。会被Alpha怎样处罚已经无所谓,林浅累得没力气换衣服,穿着被血脏污的破毛衣,看岸边越来越远的哨塔。
“再见。”林浅自言自语,“茶港是个好地方啊……”
Omega拿刀割掉绳索,酸痛的手腕已经惨不忍睹,连抬手指都费劲。他为数不多的幸福自由都链接在这座城市,甜品店Moon的黄油香,福利院里可爱的孩子们,还有最重要的,闻持疏和闻越。
“闻越的生日礼物怎么被陆鸣哥烧掉了?”林浅想起这件事,自嘲地笑,“可惜这双手……已经废了,早知道就多画几幅送给你。”
“林老师要说话算话哦。”
林浅震恐抬头,撞入一双年轻飞扬的桃花眼。
“茶港很大,林老师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吧?”闻越不嫌弃林浅周身难以形容的味道,搬小板凳坐到他身旁,看天上的星星,“我带林老师旅游,作为报酬,林老师给我办巡回画展,好不好?”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林浅宛如受惊的兔子,弹腿跳到闻越面前,仔细看他的脸,“分化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不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除了眼底有些乌青,闻越面色如常,精神抖擞:“没有分化啦,只是有些急性过敏。”
林浅恨不得把闻越揣兜里跳海:“谁让你来这里的?”
“被绑架了啊。”闻越似乎很有心得,“上午我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医生非要我住院观察,你和爸爸又不来看我,我只好跑去阳台拉小提琴。”
“结果刚拉两分钟,就被这群人绑架了。”闻越指着不远处的琴盒说,“林老师,我果然还是能给你拉肖邦。”
林浅差点晕倒:“你们家保镖呢?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他们对我挺客气。”闻越看着狼狈的林浅,“和绑匪谈判,我很有经验。我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他们被唬愣,就放我出来拉小提琴。”
Omega呼吸一滞:“闻越。”
他很想听不懂这句话,闻越究竟经历了多少才能如此镇定自若?难怪闻持疏逼孩子练枪,身处乱世,他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习惯了。”少年踢开小板凳,蹲身搂着林浅说,“对不起,林老师,我害你被牵连。”
闻越以为林浅是因为自己才被一同绑架,林浅靠着他肩膀,努力憋回眼泪:“是我害了你啊……对不起。”
“他们要杀你吗?”
“不会的。”林浅双手扶闻越的手臂,与他对望:“我会想办法把你送下船,别怕。”
月光加深了少年人的脸部轮廓,他的目光咸湿而黏稠,像海妖触手,缠紧林浅放弃挣扎的尸体。
“林老师呢?”闻越说,“林老师答应了明年生日要给我做蛋糕吃。”
“对不起,我……”林浅咬舌头,他实在不能欺骗闻越,“恐怕我要违约了。”
闻越又嗅到了酒味,捏着鼻子说:“为什么?”
林浅尚不清楚蒋择栖绑架闻越的动机,但他绝不能将闻越拖进这趟浑水。
“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不该被牵扯进来。”林浅企图糊弄闻越,“快点回去找你爸爸,这里太危险。”
闻越拉着林浅起身,现在的他比Omega还高:“林老师,你不是喜欢爸爸吗?为什么要走?你舍得走吗?”
林浅大惊失色:“你!”
无论闻持疏还是闻越,都能让林浅颜面尽失。
“我又不是小孩子。”闻越低声说,“这么多年,爸爸从不带人回家,更别说允许随便什么人接近我。”
“你是第一个。”
“对不起……”林浅为自己破坏闻越的家庭幸福感到悲哀,然而短时间内他遭受的精神冲击太大,此时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只能机械地重复,“对不起,闻越,对不起。”
“昨天我看见你和爸爸在楼底接吻,为什么他和妈妈从来都不这样做呢?”闻越将林浅拉到甲板楼梯的阴影中,墙壁上挂着一张收藏弓,“林老师,你告诉我,为什么?”
“……”林浅站在黑暗里,被十二岁的少年审判,“对不起。”
他情何以堪。
“林老师不知道吗?我知道。”闻越用哭腔说,“几天前我就发现书房里的离婚协议书了,他们前年想过离婚,但是因为有我,妈妈没签字。”
“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接吻,对不对?原来我不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所以他们都不喜欢我。”
“昨天我整夜没睡着,想过拿枪把你杀掉,更想过要你滚出我家。可是听说我生病了,你跑得比爸爸还快,被我吐了一身也没半句嫌弃。”闻越扯下颈间平安扣,“林老师,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长得像爸爸吗?”
相处的点滴时光,都是林浅处心积虑制造的缅怀吗?闻越不愿相信,以稚嫩声音撕开林浅最后的伪装:“林老师,你不能这么自私。”
林浅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抱着闻越痛哭,泪水打湿了少年的后颈:“不是的……我来茶港,最先见到的就是你。”
“生日那天吗?”闻越捏着平安扣流泪,“没有爸爸妈妈的生日。”
“发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林浅哽咽道,“你是闻持疏的孩子也好,不是也罢,闻越,和你的身份血缘无关,我好心疼你,想给你做蛋糕饼干吃,想看你笑,想你开心快乐。”
“……”
闻越伸手环住林浅的腰。
“我伤害了你爸爸,不能再继续伤害你了。”林浅喃喃道,“你们要永远平安。”
他去找蒋择栖求情,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护着闻越不能出事。
“林老师。”闻越抓住Omega抽离的手,“做了错事就要承担责任和后果。”
苍天啊,他都干了些什么。
“是。”林浅苦笑,“你想我怎么办?”
闻越没有把平安扣还给林浅,重新挂回脖子上:“你说对不起爸爸,那就去和他当面道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前夫哥送来的大子弹^_^?》
蒋:心乱了
浅:心乱了
吃书:心乱了
闻越:我独自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