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重组家庭的两只混球>第20章 红色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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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蘅其实当过一阵子别人嘴里的细狗,那是在读小学的时候。

  因为在读小学之前,他一直在乡下和奶奶住一起,乡下也没有幼儿园。那里的小孩儿不多,大多数都被父母接出去读书了,留下的也没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所以他基本上没有朋友也没有同龄社交,准确来讲,同龄人的社交开始时,是在他和奶奶一起被接回京明读小学那会儿。

  他当时的性格和现在不太一样,小时候的陆云蘅身材提醒比较瘦弱,皮肤白嫩,大眼圆脸,和同龄的小孩儿比起来感觉小一圈,样貌是挺可爱的,老师一开始也挺喜欢他。

  但慢慢的就有了差距。

  陆云蘅由于没有上过幼儿园也没有上过学前班,学习一直跟不上,老师联系过家长试图想办法解决他和同学的差距,但陆缇总以工作很忙而推脱。

  久而久之,陆云蘅的成绩变成了持续吊车尾,老师们也不再喜欢他,认为他愚笨又不懂变通,在班上还没有朋友,是个不聪明又不会社交的傻小孩。

  老师都这样,自然学生们也会有样学样,在二年级的时候,他们就很快掀起了一阵风潮,那就是捉弄陆云蘅。

  谁要是把陆云蘅弄哭了,谁就是班上的老大,一开始只有男孩子会这样做,一下课就围着陆云蘅转,拉着他的袖子叫他出去玩儿,然后故意坑他让他输,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惩罚他跪下让大家当马儿骑,小陆云蘅对社交很恐惧,被软磨硬泡得没办法了也只能照做。

  后来女孩子也加入了这个风潮,围着他,给他戴小花、戴发夹,叫他小妹妹,叫他小公主,不知道是真心夸赞还是故意扭曲。恶劣一点的几个女孩儿和他“混熟”后,还会把他往女厕所推。

  陆云蘅受了三年多的折磨,老师一开始还要管,会在班级上警告大家不可以欺负人,也会打电话告知家长孩子在学校貌似在受欺负,可陆缇从来没有来过学校,仿佛他没有这个儿子。

  后来老师就不管了。

  陆云蘅成了没人要没人管的傻小孩,三年里见过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是再也没见过重病的奶奶。

  直到三年级上册,炎炎夏日的一天里,一直接送他的保镖和照顾他的保姆出现在了学校里,把他接走了,陆云蘅问他们这是要去哪,保姆无声地拥着他默不作答。

  最后他们来到了灵堂。

  陆云蘅发誓,那是陆缇第一次对他大发善心,哪怕是现在想起来,他都感激不尽,并且可以跪下给陆缇磕个头。

  感谢陆缇没忘掉他,让他见了奶奶的最后一面。

  自那以后,陆云蘅变成了没人爱、没人管也没人要的傻小孩。

  他被欺负得更变本加厉,男孩儿见了他,嘴里总是不干净,上课会朝他扔纸团,下课会往他的水杯里吐口水,上厕所更是会哄笑着把他推出去说:女孩儿进来干什么?这里是男厕所!流氓!

  女孩儿见了他,开始避而远之,聚在一起一提起陆云蘅就会说他没有男子气概,内向内敛像个姑娘,说他笨得像个猪,说他家里没有人管他,是个野小孩。

  甚至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有人说他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

  陆云蘅都忍了,甚至不会觉得那些侮辱的词语放在自己身上会心痛,从奶奶离开他的那一刻,他对这个世界就已经变得非常麻木。

  在这个需要信任感、安全感和爱的年纪里,他没有爱的人,也没有爱他的人,更没有安全感,他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很挫败很挫败的人,无法融入大家庭。

  原以为这一辈子就会这样麻木着过完,但在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冬天,这份麻木被打破了。

  京明下着雪,陆云蘅背着书包照常上下学,有人团了雪球朝他狠狠砸过去,正好砸中陆云蘅的后脑勺,冰冷刺骨的雪花散开从围脖里落进他的衣领。

  砸他的人和大家围在一起大笑不止,污言秽语形容词恶劣地抛到陆云蘅的脑袋上,他习以为常,正要扭头走开,就听那群嬉笑打闹的人叫嚷:“快看啊,他戴的那个围巾,大红色还炸毛,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丑又土,不是说五三班的小公主家里很有钱吗,怎么戴个这样的围巾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杂种!”

  “本来就是杂种,肯定不受待见啊,围巾都只能捡别人不用的哈哈哈哈哈……像个傻鸡!”

  “嗳,我说就算是乡里来的土鳖也不会喜欢这种围巾吧?本来就不聪明,戴一个这样的围巾,真的更蠢了,蠢死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土鳖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陆云蘅第一次在被嘲笑侮辱的时候停下从容逃跑的脚步。

  那一天,他和那一群人打了架。

  也是那一天,他见到了回家的爸爸。

  陆云蘅的脸被抓花了,身上到处都是伤,像是很小的时候在奶奶家哭着说想见妈妈,半夜跑出去从山上滚到山底那般,满身没有一处是好皮。

  他被打得吐苦水,吐到嗓子眼冒出血腥味。

  可陆缇回来见到他后,依旧不心疼他,还要把他的红围巾给没收,说是作为他在学校寻衅斗殴的惩罚,陆云蘅拼死抵抗,为了那围巾被保镖拖行在石子路上,陆缇只是冷眼旁观。

  陆云蘅不肯放手,崩溃地大吼大叫,一边直呼着陆缇的名字,呵斥他是个人渣,一边撕心裂肺、目眦欲裂地发疯大喊,仿佛要从嘴里吐出血水来:“——我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都死!!——我们一起死!我们一起下地狱!!!”

  他浑身发抖地尖叫。

  第二天被拉去看了心理医生,诊断为抑郁症。

  陆缇放弃了他,可陆云蘅却没有,他变了个人,在学校的脾气暴戾无常,找上门的所有人他都会撕破脸皮先掀了桌子再将人打一顿,女孩儿也不放过。

  当然,还没有轮到女孩儿,他第三次跟人互殴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惹他了,世界清静了。

  世界清静后,陆云蘅常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有病。

  上了初中以后他就在混混堆里练了一身本领,暴戾的脾气也跟着药物控制的病情般有所改善,他更静得下心了,在初中又遇到了好的老师,不嫌弃他的基础差,只要陆云蘅肯学肯留堂,老师就会不厌其烦地教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陆云蘅的成绩一点一点的变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云蘅听到了来自老师对他的夸赞,说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他逐渐变得更平静,好像再没有什么事能波动他。

  他开始观察世界,观察路边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开始试着去爱花、爱草、爱动物,他彰显个性,染头发打耳洞,气得陆缇差点跟他动手。他捡回去一只没有妈妈的白色小猫,说我没有妈妈你也没有妈妈,说要爱它,但猫生病死掉了,因为陆缇不带它去看病——不,是因为他自己没有钱。

  陆缇说,养它的不是我,是你,为什么要我来为你的行为买单。

  陆云蘅没有钱。

  所以陆云蘅只能看着小白猫死去,那天晚上他一晚没睡,就在公园的草坪上躺着看了一整晚的星星,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是把自己和小猫一起埋葬在了土里。

  后来他又不再平静了,因为他遇到了盛梧清。

  说实话,盛梧清长得挺好看的,开学那会儿绝对是很靓丽的存在,也很优秀,但陆云蘅不喜欢他,因为他阴沉、因为他看起来像曾经自己被欺负的时候会站在一旁观战却不伸以援手的旁观者,像翻版的、不爱他的陆缇。

  这样的皮囊下,他竟然还拥有施暴者那样的强悍力量。

  所以陆云蘅抵触他,不愿意和他交流以及交往,讨厌他的虚情假意。

  打了几次架之后就讨厌得更明显了。

  这或许就是缘分,孽缘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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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原谅我吧,”盛诗音被小李拉着,见他要下跪,忙不迭要拉他起来,可小李还是硬生生扑通跪下:“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没有钱,我后爸也不会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背了处分,回去之后我后爸会打死我的。”

  殷采萱站在盛诗音一旁,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替盛诗音答了:“你别拉着她了,她也很难做。”

  “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李泪流满面,哽咽道:“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能不能和解?我这个星期的生活费都可以给你!我可以赔给你医药费!我一点一点存起来还给你!”

  盛诗音皱眉道:“……你别这样,我不会要你这样给的钱的。”

  小李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殷采萱急了:“你有什么事你去跟老师说!拉着她到这里来不是逼人呢么!”

  小李哭得眼睛红肿:“我真的没办法了……学姐,学姐我求求你了,老师的解决办法绝对是让我背处分。”

  盛诗音于心不忍,没有说话。

  “我求求你了学姐,我求求你了!”小李磕头磕得噔噔响。

  殷采萱把他拉起来:“够了!好了!她会考虑的,哪有你这样逼人的!”

  小李抹掉眼泪:“对不起,学姐,我真的对不起你……”

  盛诗音无言了半晌,说:“我想想吧……这事儿也不急,老师不也还没有急着下定论呢么……”

  殷采萱把盛诗音拉走:“好了不聊了,要上课了,别跟他说了。”

  盛诗音趔趄了一下,殷采萱连忙把她扶稳,心里郁结,一边上楼一边忍不住数落:“昨天他找你是不是也说这个呢?你回来脸色就不是很好。”

  盛诗音耷拉着肩膀,点了点头。

  殷采萱道:“做错了事就得有相应的惩罚,你丢了名次,折了手,三四个月的生活都变得困难了,他家里也不是没钱,你没看他穿着名牌鞋呢么,我听魏珊珊说他妈和他后爸离婚的时候,留了六十多万给他,他自己身上肯定有钱,却妄想用嘴说个对不起就算翻篇!”

  盛诗音道:“……可我们也无法肯定他身上就有钱啊,万一他的名牌鞋是别人送的呢?他后爸对他不好,万一收了他的钱呢?我也不好去咄咄逼人啊,我不开腔……就是怕把他逼急了。”

  “怎么可能逼急?他那个人一看就油滑得很!”

  “陆哥教我的,说做人不能做得太绝,有些时候把人逼上绝路了,自己没错也会变成有错……和来软的人,不能来硬的。”

  “那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不会就因此妥协吧?”

  “我……”盛诗音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我去跟陆云蘅说!”殷采萱气极了。

  盛诗音连忙拉住她:“你别!我自己想办法。本来这件事就让我哥和他吵了一架,他俩闹得那么僵了,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少给他俩惹事吧。就算妥协了……也不是啥大事,我家里又不缺这点钱,要的只是个态度……”

  殷采萱气得脸颊鼓起:“——这都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