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未见
一年后。
霓虹妖冶, 舞池旖旎。
顾展坐在吧台边，半人高的高脚凳衬得他的腿又长又直。
酒吧老板在柜台内边调酒，边和他闲聊,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顾总给盼来了。”
顾展轻笑了一声, “有这么夸张吗？”
“怎么没有？你现在出来玩得也太少了, 少了顾总这样的大帅哥压阵, 我店里业绩都不行。”
顾展跟他玩笑,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以前你店里生意好，是不是还得给我分红啊？”
“靠！你们这么大的资本还寸利必争。”
“哈哈。”
老板的眼睛在店里环了一圈, “说真的，你看好多小0偷摸着看你呢。”
顾展用余光斜了斜, 昏暗又暧昧的光线里确实有不少暗暗打量他的目光, 甚至还有胆子比较大的，见他的目光扫来, 直接朝他眨眼放电。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啊。”
顾展摇了摇头。
“哎呦，顾总你现在也太清心寡欲了, 每回过来坐坐就走，该不会还想着那谁呢吧？”
顾展埋头抿了口酒。
老板见他这反应又八卦道：“听说傅总要回来了啊。”
顾展扬起眼角看他, “哦？”
“傅总先前不是去沪上分管傅氏的分公司嘛，据说一年就完成了三年的KPI，本来傅董把儿子丢过去, 就是想让傅总历练历练, 现在目标提前完成了, 就又要调回来了呗。”
顾展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水晶杯，“那汪……”
“你说汪颜乔啊，听说也回来，这不快放寒假了嘛，不过他后面应该还会回去上学。”
顾展跟这老板认识好几年了，知道他是个嘴快的包打听，试探道：“他们俩……”
“你想问他俩还在不在一起啊？这我可说不清。不过这俩人都是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勤的，哪天分了，哪天又合了，那谁说得准？所以啊，你也别总惦记傅总了，他十几岁就在我们这个圈子很吃得开，帅气多金又温柔多情，大把大把的男孩子往他身上贴，你俩看上去都很吸引人，但其实本质上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顾总，你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人啊。”
老板挑了挑眉，把一杯刚调好的马格瑞特摆到他面前。
顾展瞥了一眼，“我没点这个。”
老板笑着瞟向角落的卡座，“那边的那位先生请你的。”
顾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角落光线昏暗，那人的大半个身体都隐在黑暗里，只一条桌子都塞不下的长腿探了出来。虽然看不清，但从轮廓就知道这人高大提拔，身高大有一米九几的架势。
老板笑容暧昧地问：“怎么样？有兴趣吗？”
顾展笑笑，“我也请他一杯吧。”
“好啊。喝什么？”老板一脸跃跃欲试。
“蓝月。”
“哦——”老板脸上的兴奋劲儿淡了下去。
“时间不早了。”顾展从皮夹掏了张卡给酒保。
老板忙问：“顾总这就要走了？”
“走了，明天还上班。”顾展接过刷完的卡，朝老板挥了挥手，大步朝门口走去。
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到了吧台，坐上了顾展刚坐的位置。
老板把刚调好的鸡尾酒递到他面前，“喏，蓝月，酒语是拒绝搭讪。”
那人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倒不显失落，“味道不错。”
老板在他肩上重重落了一记，“兄弟，加油啊，人家前男友要回来了。”
那人轻笑一声，语带不屑：“前男友而已。”
从酒吧离开后，顾展直接开车回了家，到家门口那条马路时，他放缓车速，慢慢在路边停了下来。
对面的高档公寓在夜幕中矗立，顾展摇下车窗，点了根烟，对着远处的某个顶层发呆。
‘里面还有私人泳池，要不要上去看看？’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上去。’
这些傅俨曾经跟他调情的话，他都没忘得了，可惜傅俨的公寓他还没来得及上去过，两人就匆匆结束了。
这一年来，顾展先是带领着Slungshot度过危机，而后就只接些感兴趣的项目，保持公司的平稳发展，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顾总现在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不再急着去证明什么、追求什么，想要花时间在那些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人身上，基本每个月都回趟姑苏看看顾茹。
他又做回了那个顾茹眼中的好儿子，员工眼中的好老板，白日里强大到无所不能，只是在孤寂的黑夜，偶尔会任由自己放空大脑，想一想那些白天不敢想的人。
顾展下班经过这个路口，时不时就会停下，给自己一支烟的时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带泳池的顶层一共有六户，谁能想到傅俨那天随手指的方向，顾展后来会控制不住自己地一遍遍地看，一户户地猜，到底傅俨住的是哪一户？
最南边的那户，这一年来，晚上都没亮过灯，像是没人住，很有可能就是傅俨的房子。顾展深以为然，后来每次来基本都盯着那户看，可惜就算他猜对了，以后恐怕也没机会去核实是不是正确答案。
一年前，傅俨跟他分手后，去了沪上帮傅宏平打理傅氏的分公司，对外宣称的是过去历练，圈子里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要是放在从前，顾总肯定也不假思索地把这定义为傅宏平的商业行为。
可是现在……
顾展点开微信，划到了傅俨的朋友圈。他发得很少，最新的一条，停留在一年前，正好是傅俨离开京城的那天，他拍了一张机场的天空，配文是，‘想为人撑起一片天……’
当时正逢汪颜乔考上了沪上的表演学校，也要去沪上念书。相亲相爱的小情侣，带着家人的祝福，共同踏上追梦的旅途，谱写美好的未来。
想为人撑起一片天……
多么动人的表白啊，傅俨曾经也跟他说过一些同样戳心的话，只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重如千斤的承诺，对傅俨来说好像轻易得多，怪他自己太当真了。
现在回过头来，顾展试着像处理以往生意上的败绩一般，理智地复盘他这段感情的失败，为什么最后傅俨能够牵着新男友的手潇洒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而他却直至今日还没法完全缓过来呢？
呼呼寒风灌进车窗，顾展打了个寒颤，是了，早在那个冷风呼啸的夜晚，傅俨远赴千里地在他家门外等了三个小时，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情史丰富的傅俨就已经冷眼看清了这段感情的结局，不过由着开心与他玩了一场半真半假的游戏，人家早就渐行渐远，可他却越陷越深。
车载电台放起了一首老歌：
你的脸庞
闭上眼睛就在我面前转呀转
我拿什么条件能够把你遗忘
除非我们
从一开始就不曾爱过对方
……
公司能度过危机，他能重新站起来，可这个叫傅俨的毒，到底要多久才能彻底从他身体里消失？
顾展掐了烟，把车开了回去。
几天后，顾展去京郊看了一场秀。
这场秀上有不少国外的大牌，顾展看上了某C牌明年的独家，C牌在国内还没有任何官方授权的网上购买渠道，顾展想去碰碰运气。
结果到了现场，竞争也太激烈了，好几家公司都围着那个C牌的负责人转，而那个负责人明显有点疲于应付，再加上还要盯秀场的事情，到后面看到有人找他就躲。
顾展一见这架势，就算凑上去估计也捞不着什么好，索性开开心心地看秀。他的专行跟设计艺术搭不上关系，这些时尚的衣服配饰，他也就看个热闹，说白了还没有型男靓女吸引人。
满屏的大长腿，多养眼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展感觉有个华人模特走秀时一直看着他，还朝他笑。魅力非凡的顾总经常在各大场合遇到这种情况，以前是漂亮妹子居多，现在自从他的性向曝光后，给他眉目传情的帅哥也很多。
一般，顾展要是对人家没意思，就会不动声色地把目光别开，不乱跟人搞暧昧，但是今晚，不知怎么的，顾展见到那男模对他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大概因为这笑容不仅阳光还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不过顾展也没往心里去，秀结束后，已经不早了，主办方在秀场附近安排了酒店，顾展准备先过去休息，明天再找机会接触那个品牌负责人。
到酒店楼下时，一群人乌压压地在前台办入住，应该也是刚从秀场下来。
“学长？”
顾展根本没意识到这称呼是喊他的，肩膀就被人轻拍了一下。
这人个子很高，嘴角洋溢着温柔又阳光的笑，正是刚刚走秀的时候，一直看着顾展的那个男模。
“学长，还记得我吗？杜蛰啊。”
顾展一愣，记忆迅速归位，“你是杜蛰？我们得有八、九年没见了吧。”
“十年，我大二就肄业了，四处打工。”
“那你现在？”
“C牌的御用华人模特，学长你不会都没在杂志上见过我吧？”
顾展含蓄一笑，“抱歉，我可能对时尚圈关注得不多。不过你现在真挺厉害！”
“嘿嘿。”杜蛰低头掩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看了看腕表，“现在睡觉还有点早，学长你有空吗？要不我们去那边坐坐？”
“好啊。”
杜蛰回头跟助理交代了两句，和顾展来到了酒店负一层的水吧。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位置，杜蛰还很绅士地主动帮顾展拉开椅子。
顾展点了杯低浓度的酒精饮料，睡前能够助眠。
两人喝着东西，闲聊起来。
“学长怎么有空来看秀？”
“我公司对C牌蛮感兴趣的，可惜一整晚也没接触上。”顾展摆了摆手，“别总叫学长了，显得生分。”
“那叫什么？”杜蛰弯着眼角看他，“叫展哥？”
“行啊。”
“展哥，来。”杜蛰举起饮料要跟他碰杯，“为久别重逢，干一个。”
顾展笑着举杯碰上去，“为久别重逢。”
杜蛰捏着高脚杯，脸露难色，“展哥，我还想敬你一杯，为当年的事情跟你道歉。当年，我在仓库偷亲你……害你的网店丢了好大一单生意，我当时年纪小，都吓坏了，事后不告而别，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早都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顾展豁达地主动在人杯上碰了一下。
“你不怪我，那就太好了。”杜蛰眉开眼笑，“那我们再碰一个吧，我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
“嗯？”
“你终于弯了。”杜蛰半开玩笑地举杯，又轻轻叹息一声，“只可惜不是我掰的。”
顾展笑着摇了摇头，又跟他碰了一下。
杜蛰深深望着眼前的人，转而神色认真，“近几年我一直在国外发展，一年前，从国内的社交网络上偶然看到了你和傅俨的新闻，当时我就想回来找你，只是国外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一直拖到现在。展哥，我是为你回来的，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顾展显然被他猝不及防的问题惊到了，愣了好久没说话。
杜蛰打了个响指，服务生送上来了一杯鸡尾酒。
杜蛰将它缓缓推到顾展面前，“马格瑞特，意思是，执着的爱恋，展哥，你不会还要请我喝蓝月吧？”
“你？”顾展这才反应过来，那晚酒吧卡座里的那个人，可不就是杜蛰吗？怪不得，如果不是模特，一般人哪会有那么高的个子？
“杜蛰，你认真的吗？”
“当然。”
顾展靠到椅背上看了他一会儿，对方自然又大方地迎接着顾展的目光，嘴角还带着那种温柔又阳光的笑，实在有几分惑人。
顾展咂嘴一笑，“可你现在实在和以前不一样，你以前就是个阳光活泼的大男孩，现在成熟了不少，我是说，我们十年没见了，可能都不了解彼此了。”
“那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杜蛰也放松地靠到椅背上，用一种自信又温文的目光注视着顾展。
顾展并不吝啬夸赞的语言，“你现在优雅又风趣，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哈哈。”杜蛰笑笑，“我在镜头面前就是这个样子，这是我的人设，大家都喜欢这样的，是不是和傅俨有点像？”
顾展点了点头，还真有点像。
杜蛰又道：“展哥你想接触C牌？我可以帮你直接约他们的设计师。”
“真的吗？你认识？”
“认识，他们的首席设计师，是我前男友。”杜蛰察觉出对方的目光有些迟疑，又解释道，“现在是普通朋友，不就是谈过嘛，算得了什么，大家都很放得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顾展轻笑了一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年那个青涩的小学弟多年不见，果然长进不少，还知道话里话外暗示他，不就是前男友吗？算得了什么？
其实刚才，顾展答应他过来坐坐，就是想探探杜蛰这个御用华人模特，有没有C牌高层的关系，现在果然不负所望，只可惜人家是带有目的的，那么这个老校友的关系，就不是那么好用的了。
杜蛰见顾展有些犹豫，也不想一下子把人逼得太紧，“时间不早了，你累了一天，要不先回去休息？”他举了举手里的饮料，“还没喝完，今天就不请我喝蓝月了吧？”
顾展欣然一笑，忙了一天确实有些累了，“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嗯，我再坐会儿。”
顾展起身，临要走前，微笑道：“杜蛰，很高兴又见到你。”
“展哥，我也是。”杜蛰嘴角一弯，笑容迷人。
顾展走楼梯先上来一楼，经过大堂时，有个前台叫住了他。
“先生，请问您是不是手机丢了？”
顾展摸了摸口袋，“没有。”
前台小姐姐有些迷茫地将一支黑色的手机递给他，“可是，我看这手机的屏保是您的照片啊。”
顾展有些疑惑，刚接过手机，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我的。”
顾展转身，当看清来人后，整个身体一瞬间僵硬到脚趾，只有心脏在剧烈跃动。
是傅俨………
一年未见，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