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鸣,啦啦的表演开始了,要过来一起看吗?”伴随着嘈杂的音乐声,客厅外母亲带着期盼的声音传入了房内。

  家里的电视机正放着美妙天堂最新的比赛活动,两个大人手里拿着紫色的应援荧光棒,正一脸严肃得盯着屏幕内的小人,准备随时给自己的女儿打call。

  被叫到名字的人正缩在自己的被子里,房门紧闭,窗帘将光线阻挡在了外界,严严实实。整个房间内一片黑暗,密不透风,唯一的光源来自真中鸣的手机屏幕。

  “不用了……我自己用手机看。”

  听起来有些虚弱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声音不大,但仍旧被一直竖耳倾听的父亲捕捉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与身边的妻子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与自己相似的无奈,皆叹了口气。

  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安慰道:“总会过去的。”

  虽然真中鸣没有离开他自己的房间,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关注这场比赛。

  真中鸣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正在舞台上不留余力传播着笑容的真中啦啦——他的双胞胎姐姐。

  她总是能带给观众最舒服的视觉与听觉的双重体验,默契地与队友配合,即使处于劣势他也从未见过真中啦啦说过一句放弃的话。

  他的姐姐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照亮了别人,跟他完全不一样。

  听着从耳机内传出来的声音,真中鸣的嘴无意识地张了张,似乎要随着真中啦啦一起唱出来。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对着口型。

  盯着屏幕的眼里带着羡慕和一丝连本人也没有觉察到的嫉妒。

  真中鸣,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能在舞台上唱跳的偶像。

  他的家庭构成极为复杂,同龄的姐姐和妹妹都是时下最火的属于美妙天堂的偶像,就连自己的母亲在年轻时也是红极一时,受到了许多人的喜爱。就好像他们家的人天生就属于舞台。

  唯独他,什么也不是。

  真中鸣也想像自己的家人一样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但他做不到。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他站在舞台上,被聚光灯笼罩着,无论怎么努力他的嘴里永远发不出声音。

  反感与旁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不喜和陌生人社交,害怕与别人对话,把自己锁在了终年不见光的房间内。

  他开始休学在家了。

  早就忘记了幼时同龄人的脸,以前同级生的社交账号也被一键清空,终日活在自己小小的一方天地之内,仅有厚重的被子能带给他安全感。

  他有多久没有与过去的人联系了?

  不对,不会有人想联系他了,心怀愧疚的,不安好心的,围观看戏的,那些人都不会再与自己联系。

  自己有多久没有去过客厅和家人共进晚餐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不需要进食的怪物,每天只要保证最低量的热量和水分就能支撑自己生存下去,直至死去。

  闭了闭眼,不再去想这些会让自己心烦意乱的经历,真中鸣动了动手指,摁下了手机的熄屏键。

  ……反正姐姐肯定会赢得,没有悬念的事情没什么好看的。

  再说了,小音也在现场给姐姐加油,隔着屏幕少他一个应该也没事。

  不会有任何变化的。

  他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入弯曲的手臂中,手机被他扔到了一边。真中鸣没有看见忽然亮起的屏幕。

  跟真中鸣想得一样,最终的胜利者是真中啦啦所在的队伍。拿着奖杯拍了合照后,逃离了一众的记者,真中啦啦匆忙地赶回了家,真中音跟在了她的身后。

  “小鸣,要出来合照吗?”真中啦啦敲响了真中鸣的房门。她特地将奖杯拿回了家里,就是为了能和家人一起合照分享内心的喜悦,以前每一次获胜之后真中啦啦都会这么做。

  “抱歉,啦啦姐。”真中鸣闷闷地声音传入真中啦啦的耳内,“我今天不太想出来。”

  何止是今天,真中鸣已经好久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门了。

  “怎……”真中啦啦着急地还想说什么,却被真中音打断了:“好啦姐姐,等鸣哥自己出来我们再拍好了,奖杯又不会消失。”

  真中音给真中啦啦递了一个眼神,看明本资源由蔻蔻群幺五二二七五二八一整理白其中意思的真中啦啦咬了咬下唇,只好作罢。

  刚要转身离去时,里面又传来了真中鸣的声音:“……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每次都需要你们迁就我。”

  真中鸣的声音很轻,微不可查。

  “怎么会呢,小鸣最棒了。”真中啦啦赶紧安慰起自己陷入消沉的弟弟,“而且我们是家人啊,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助。”

  真中鸣没有再说话,而是在房间内沉默地听着姐妹俩离去的脚步声。

  脚步声每听见一次,他都感觉自己的心被锋利地刀割了一下,虽然永远也不会割坏,但剧烈的疼痛警醒着他的思维。

  那是轻松愉快的声音,活泼灵动,并不沉重。

  真中鸣能想像出真中啦啦和真中音欢声笑语的样子,姐妹的一颦一笑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看啊,没有他这个家依旧会顺利地运转下去。支撑起这个家并不需要他付出努力。

  他是这个家里的蛀虫,是祸害,是每每提到都要闭口不谈的疮疤,是需要被家人仔细保护的易碎玻璃,是没有自由无法踏出一步的胆小鬼。

  扯了扯被子,真中鸣趴在了床上,将头全部埋进枕头内,仅仅给自己留了呼吸的余地。仍凭思维随意飘散,不让自己的注意力再停留在此事上。

  好想给家里做点贡献。

  这是他自从休学以来一直都有的想法。

  他不想放弃,不想自甘堕落,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画画不错,自学了板绘后也尝试在网上接单,但不知为什么运气总是很背,十个人会有两三个骗子,付出与收获不成等比,慢慢地他就放弃了。

  也想过做与短视频相关的事情,可无论怎么学每次上手时他都会忘记软件的用法,用真中啦啦的话来说,他是一个电脑白痴。

  可是不肯出门的他只有在网上赚钱这一种途径,现实中的公司不会有人收留他这种正在休学并且性格不太好的人。他无法做到与陌生人自然地谈话,无法保证在公开场合下能流畅地发出声音。

  四处碰壁,希望被磨得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他离开房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羞愧于见到家人,每次得到他们提供的物品心里都是不甘,是悔恨。

  为什么就这么休学了呢?明明可以再坚持一下的。

  ……逃避吗。

  真是没用啊,自己。

  明明前一段时间被特殊的学校录取了,又因为自己的胆小懦弱亲手推开了好不容易看见的光明。

  昏昏沉沉地,每天都如同溺在海洋中的人,抬眼望不到边,无边无际的黑暗压抑着内心。

  他被困在了海底的牢笼,挣脱不出,无法浮出水面。

  想说的话开口时都化为了气泡,没有声音地破碎后融入空气之中。

  无法坦诚,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喘不过气时他就会听歌,啦啦姐的,小音的,大火的偶像的……每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都会让他的心灵得到暂时的慰藉,但效果消失之后更多的阴郁会席卷而来。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自己发疯得受不了才沉沉睡去。醒来后就像是失忆了一般,心里属于消极情绪的气泡被狠狠戳破,漏洞气孔并没有消失,随着时间地流失又会被吹的慢慢胀大。

  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泡泡。

  如果没有电子产品,看不见太阳的他就会失去对于时间的掌握,彻底迷失在了空洞的内心,找不到出路,救赎不了自己。

  无病呻吟般手紧紧纠缠着胸前的衣物,揉得皱巴巴后才放开,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翻了个身,无意间瞥见了亮起了手机屏幕,心念一动,微微扭曲了一下上半身,真中鸣成功地够到了手机。

  是一则短信。

  ——环境舒适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

  居家办公送菜上门的贴心服务;

  每天只需动动手指保养到家就能获得丰富的工资。

  摁下确定键,就可立刻入职。

  ……什么东西?

  他看着自己的屏幕,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新型诈骗吗?

  但是居家办公……而且工资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为家里做贡献了?

  他也清楚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白白掉一个大馅饼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肯定就古怪的地方。

  但不管这则短信是真是假,总之真中鸣狠狠地心动了。反正他也没钱,被骗就被骗了吧,不过是给自己罪加一等罢了。

  就算会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祸不及家人,反正他也就这么个浑浑噩噩的样子了,怎么都无所谓。

  而且这则短信很有可能是与自己之前去的那所学校有关,对手叫什么名字来着?哦,诅咒师,说不定就是他们发来的,来邀请自己入伙。

  毕竟只知道他退学了,没有人直到退学的真正原因,或许是他们想来捡个漏子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更好了,彻底与自己的家人没关系了。

  真中鸣的脑回路总是很清奇。

  于是他按下了确定键。

  ——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显示成功的消息,没有紧随其后的下一则短信,没有诈骗电话,连声音也没有。

  正当真中鸣自暴自弃地准备将手机再次扔到床尾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谁?”

  没有人回答,只是再次敲了敲门。

  真中鸣只能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身体蹭到门口,艰难地转动门把手,开门后习惯性地低下头不与来人对视。

  然后他和一直黄白相间的毛茸茸的狐狸对上了视线。

  那只小狐狸微微欠身,说道:“初次见面,审神者大人。”它露出了一个软乎乎的笑容,企图让真中鸣放松对它的警惕。

  盯——

  真中鸣下意识地把门关上,力气十分地大。

  狐之助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真中鸣抬头,再低头。

  狐之助还在他的脚下歪着头看他。

  嗯……这好像不是梦。

  真中鸣感觉自己脑内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止。

  “啊——!狐狸说话了!”

  夭寿啦!他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关得精神出问题了!

  真中鸣,下意识地发出了十分肮脏的高音尖叫。

  用他那能唱出优美歌声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