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雨夹雪到来的时候, 武绮韵接到了剧组的电话，通知她两天后就要拍摄妓院场景的所有镜头了。
她的戏份不多，饰演的老鸨只是在整个剧情的最开始的一个炮灰, 为女主和男二的第一次相遇铺垫场景。配合主角进度的话，全部镜头三四天就能拍完。
崔娜莲披着剧组统一发的军大衣在宾馆楼下等着接她, 看见武绮韵单薄的行李惊了一个：“你就带这么点东西？”
武绮韵“昂”了一声：“就带了换洗胸罩裤衩之类的, 我听说剧组发放免费军大衣？”
崔娜莲马上鬼鬼祟祟四下看看，见没人后小声教育武绮韵：“你能不能优雅一点, 好歹现在也算有一定热度了，别天天把裤衩裤衩的挂在嘴边！”
《农场》的剪辑版已经播到第四期, 武绮韵正正经经算是个有流量的综艺咖了。
她闻言有些纠结：“不叫裤衩叫啥？叫裤头儿……是不是有点土味？”
崔娜莲扶额：“……请讲内衣裤谢谢。对了, 开降和叶拨云不是说要一起过来聚一下，怎么不见人呢。”
武绮韵嗤笑一声：“这俩二臂……”
崔娜莲闻言柳眉倒竖：“优雅！”
武绮韵一噎，思考了一下道：“这俩two arms受伤了来不了。”
崔娜莲满头黑线：“……该夸你还知道加复数吗。他俩受了什么伤？地滑摔倒了吗？”
武绮韵开始吭哧吭哧地笑：“说出来都离谱！小云云是因为在菊花上拔罐……”
崔娜莲震惊当场连忙打断：“等等！什么意思，菊花是我想的那个菊花吗？他图什么啊！放不出来屁了硬往外拔吗？”
武绮韵一脸人赃并获的表情：“啊哈！你不优雅！”
崔娜莲无语：“……话题跟他俩沾边也优雅不起来啊！快说，到底咋回事。”
武绮韵：“这不是最近有个什么电竞比赛, 小云云天天在电脑前坐着直播, 痔疮犯了坐不住凳子被网友猜出来了嘛。开降看直播时候知道了这事，就买了一盒气罐跑到小云云家里去，告诉人家拔罐治百病, 没想到小云云就信了……”
崔娜莲惊得嘴唇抖了两下：“他就信了？我一直觉得小云这孩子挺聪明的啊！”
武绮韵一言难尽摊手：“这不是开降他家专门做夏草药的吗, 说起这些比较有信服力。于是小云云坚信不疑并跑到厕所偷偷摸摸拔了一下……”
崔娜莲不抱希望：“好了？”
武绮韵叹气：“爆了。”
崔娜莲咧嘴吸气跟着一起疼：“那开降又怎么回事？”
武绮韵：“小云云爆浆了之后……”
崔娜莲干呕一声：“你说爆了就可以了，不用形容那么具体。”
武绮韵抽抽鼻子忍了忍笑意：“好吧。这不小云云病得不轻吗，开降就非要送人去医院。可是那天他去小云云家骑的是摩托, 骑到半路想放屁就直接在摩托上站了起来……天冻地滑的俩人都摔了哈哈哈哈哈！”
崔娜莲瞳孔地震：“你是说开降骑摩托站起来放屁摔了吗？！”
武绮韵笑得直打鸣：“哈哈哈哈哈哈哈！！反正小云云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不知道为啥那B骑着骑着突然站起来对着他脸放了个屁……后来他俩排排躺在地上等救护车的时候, 他问开降是不是故意恶心他，开降说是因为棉裤太厚了, 坐着使了半天劲没放出来哈哈哈哈哈……”
崔娜莲深呼吸了几下：“我错了，你说他俩二臂一点都不过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武绮韵回忆了下：“三天前吧……那么丢人的事怎么可能主动告诉你。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还是在游戏公司做古武动作数据采集，好几天没看到他俩，问了几次他们才说。不过都不严重，开降崴了脚，小云云做了个小手术还得养几天。”
俩人一路聊着来到崔娜莲的房间，崔娜莲掏出门卡开了门：“进来吧，这几天你就跟我住。不然按你的龙套合同分配的话，就只能去跟群演挤六人间了。”
武绮韵感动：“莲莲你真好！”
崔娜莲哼了一声：“我当然好。给你做的笔记看了吗？”
武绮韵捶捶胸脯：“必须的。红姐还给我找了表演老师，专门就这个角色进行了练习呢。”
崔娜莲把军大衣丢在门口衣柜里：“那就好。毕竟和你搭戏的女一号是你们公司的黄菲恋，难保不会有风言风语把你俩放一起进行比较。”
武绮韵嗯嗯点头：“红姐也这么说。不过后面我就不打算接戏了，签了几个综艺邀约，都是年后开拍。农场入账这一下直接还清了我的欠款，后面这几个综艺接下来我就攒够盘门店的钱啦！”
崔娜莲吃惊：“这么快吗！那你要退圈了吗？”
武绮韵坐在床边托着下巴：“不知道呢，我只是想同时经营好线上和线下武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学。要是入不敷出的话，估计也退不出啊。还要上综艺赚钱钱。”
崔娜莲拍拍她的头：“放心吧，你要是在京都开，我没事就去给你捧个场。回头你把要上的综艺信息发我一份，我让我经纪人看看时间来不来得及跟你一起。”
武绮韵窜起来挂在崔娜莲身上兴奋道：“莲莲最好了！”
崔娜莲猝不及防负重一百多斤，直接摔到在床上娇叱：“下去！沉死了！”
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酒店的走廊上一个纤细的身影就站在崔娜莲门前。她双手插兜，带着棒球帽，听见里面传出的笑闹声，面无表情转身进入了斜对面的房间。
两天后妓院场景演员到齐，场景布置完毕开始拍摄。
武绮韵也终于见到了黄菲恋，烟火娱乐力捧的二线小花，本剧女主角的扮演者。
对方也已经做好妆造，冷冷清清坐在角落里，身上披着同款军大衣，一手握着剧本默读，一手举着保温杯，杯子里升起袅袅水汽，又凝在她的睫毛上。刚好一束阳光落在她脸上，氤氲的水汽中她的睫毛仿佛加了特效一样闪着细碎的光。
她似乎感受到武绮韵的视线，抬眸望了过来，刚好和武绮韵对视上。
武绮韵的第一个念头：哦豁，怪不得公司力捧。长相是真的好看！
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对面又面无表情将目光重新落在剧本上，似乎抬眸不是为了看谁，只是随便一扫。
崔娜莲跟着看了过来，小声叹道：“真是美人。要么说导演会选人呢，这女主让她演，不说演技如何，气质就合上一大半。”
武绮韵不满磨牙：“什么意思啊莲莲？我就合该演老鸨呗？”
崔娜莲憋笑：“谁让你试镜时候演得跟个二百五似的，按说你以前也没少试镜吧，怎么就演成那样。给你个炮灰让你演，你都该烧高香。”
武绮韵郁闷：“别提了。”那时候光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无法继承原主的演技，只能瞎发挥。但这理由又不能说，只得甩锅道：“周诺教的。”
崔娜莲一时没想起来周诺是哪号人，想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吧。
那边导演已经坐在镜头后面，指挥着武绮韵和黄菲恋站位。近距离看美人，武绮韵更是觉得对方肌肤完美无瑕，好看得不似真人。主要还是她一脸肃然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觉得好像是个表情开发不到位的AI一样。
“来我们先试一下啊，注意人物情绪饱满一些。action！”
武绮韵迅速进入状态。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红姐给找的表演老师帮她把每个镜头都抠了一遍，虽说对演员整体素质提升可能帮助不大，但不出错演好这几个镜头绝对绰绰有余。
她一秒变脸居高临下扫着地上瘫坐着的黄菲恋，微微弯腰用力捏住她的腮帮子，用油腻且十分反派的语调道：“哟，就算刺了字也是个美人呢。瞧瞧这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把脸遮上也能上台了。云华，带她下去验验身子，要是不完整可是要掉价的。”
“咔！”导演摩挲了一下下巴：“小黄你要从之前的状态里调整出来，我们现在补拍最开始的剧情，你要表现出落魄和仇视，不是麻木和冷漠。鲜活一点好吗！”
武绮韵松了一口气。没被点名说明这样就过得去。
黄菲恋恢复面无表情从地上爬起来，冲导演点点头：“我知道了，再来一遍。”
该夸一句黄菲恋的专业，虽然本人冷清得跟一块冰一样，但一旦导演喊了action，她马上就能进入角色状态，大眼睛盈满泪水，却又不屈服地忍着不肯落下。武绮韵迎着这样的目光尽职尽责扮演恶毒老鸨，居然升起了一点林香惜玉之情。
但一旦导演喊“咔”，黄菲恋马上恢复面无表情，把武绮韵的怜香惜玉打得稀散。这就是演技啊！不服不行。武绮韵觉得自己再练八百年也赶不上老天追着喂饭的天赋选手，就像别人苦练一辈子也达不到自己的武学造诣一样。如果以后还在圈里混，还是老老实实当个综艺咖吧。
毕竟是打着捞一笔块钱就退圈的主意，做人就要知足常乐嘛。
一上午的戏很快就完成拍摄，武绮韵中规中矩，黄菲恋恰到好处，拍摄非常顺利。导演对进度十分满意，拍摄场地所有人也都很轻松。
除了黄菲恋的助理。她趁着午休时间一脸焦虑蹭到黄菲恋跟前，小声道：“恋恋姐，那边最多也就五天的戏份，你得快一点啊！王哥刚还催呢，说是都写好稿子了，等这边拍到视频就可以找营销号发了。”
黄菲恋依旧面无表情：“把手机给我，我跟他说。”
烟火娱乐办公大楼里，王淮水心情十分不错地翘着二郎腿。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心中一喜接了起来：“怎么样，搞到了吗？”
黄菲恋冷淡的声音传来：“王哥，我听到那边亲口说有退圈的打算了。不用多此一举，公司也能节省下营销的费用。”
王淮水不悦：“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再说她退不退圈又不影响我们营销。视频拍完了吗？赶快给我发过来。”
黄菲恋蹙眉：“我还没拍。我觉得没必要，她不会是我的竞争对手，没必要把她看那么重要。”
王淮水深吸一口气，憋回了差点骂出口的蠢货二字，语重心长道：“菲恋啊，我们各司其职一起创造业绩，如果有上下级关系，也是我来做那个决策者，而你是执行者。我是经纪人，专门研究这些弯弯绕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保证你的名气进一步打开。现在赶快把视频给我拍了，有机会多拍几个传出去，把假的也变成真的。”说罢挂了电话。
黄菲恋听着断线的声音陷入沉默。
最开始的时候，王淮水对她说，每个公司都是这样对艺人进行营销，所有人都买通稿互相拉踩，咱们要是不买就落了下乘。
虽然有些不适，但慢慢地黄菲恋还是接受了这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
就像体育比赛，虽然规则不允许做小动作，但合理犯规是一种战术。拉采和营销就是一种战术，经纪人就是制定战术的教练。她就是运动员，按照教练的要求，和同期其他选手竞争一线小花的称号。
可是武绮韵都要退出了啊。
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怎么可以用这个圈子的规则去对付呢？
而且这次的犯规有些过分了。王淮水要求她利用角色身份建议导演加戏，假装被武绮韵武力霸凌，再发发微博营业自己被用力扇了耳光也会敬业地拍戏的坚强形象。这属于造谣了吧？以前王淮水也经常买红毯对比之类的热搜，但好歹用的都是真实图片啊。
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大家互相耍心机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一个一心想退圈开武馆的人用这种手段，有些下作了。
助理小姑娘看着黄菲恋的脸色，小心翼翼叫了声：“恋恋姐？”
黄菲恋把手机还给她：“他要是打电话催你，你就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助理“哦”了声。她还挺喜欢看农场的，也挺喜欢刀姐，算是路人粉。不过再喜欢也要吃饭，所以王哥让她借剧情需要之便，找角度拍刀姐“霸凌”小视频，她虽然不愿意但也没什么办法。现在恋恋姐说不拍了，她还是挺高兴的。
而且谁会相信一个热衷救人的沙雕会霸凌别人呢？助理小姑娘觉得，就算真的这么造谣，信的人也不会多。
几天的拍摄异常顺利，武绮韵和黄菲恋的对手戏也配合得还算默契。只是黄菲恋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这让武绮韵和她在拍摄之余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神经粗大如刀姐，完全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也不知道自己避开了不少麻烦。妓院的戏份全部拍完以后，她就要收拾包裹回游戏公司继续采集武打动作了。年前参与游戏开发，年后就要上综艺，武绮韵甜蜜又苦恼。虽然很想早点把实体武馆开起来，但红姐说最好趁流量正旺多接几个综艺赚点开店本钱。
武绮韵默默规划了一下未来，觉得红姐说得对。钱啊，果然是俗人的小命根。而且武绮韵也担心自己撂挑子跑了，红姐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还是等钱多点，红姐手下的艺人出息点，小云云也成长一点，再专心经营武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