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妍踩着风火轮回到病房,脚底恨不得踩出火星子。

  有点?不是很好?真是谢谢妹妹的委婉哦?我不要面子的吗?你直接报我身份证说我菜得了呗,这个妹妹一点都不可爱!

  病房里的邵白薇已经吃完粥躺下了,简妍平复下心情,又看了看时间,折腾来折腾去,现在已经快要十点了。

  “今晚打算怎么办?”简妍问,她不久前接到住户的反馈,等她回去还要处理些事情,是不可能陪夜了,况且只是割阑尾的普通手术,过两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可又不放心邵白薇一个人在病房里,自己主动让傅浅宁留下来陪夜也有点那啥,就说:“要不今晚请个看护吧,医生没有给你接导管,你要是想去卫生间什么的,有个人照顾你也方便点。”

  “不用了。”邵白薇摇摇头,喝过热粥后胃舒服了许多,也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脆弱,更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生病再折腾她们,“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你们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她看到傅浅宁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跟着简妍出去了。

  临走之前,简妍还贴心地给她关上了灯。

  窗户洒进来的月光,将病房照出一个朦胧的轮廓,住的是单人病房,屋子安静下来能听到窗外风吹过叶子沙沙的声音,以及自己平静的心跳声。

  医院的被子有点薄,风吹进来时凉凉的,她抬手抓了一下被子,想要把脚的部分多盖一些。

  可折腾了几下,不如意,就作罢了。

  她闭上眼睛,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缝合的刀口疼痛分不清是刺疼还是钝痛,好像快没有知觉了。

  有点冷。

  脚冷,心也冷。

  明明是同样的夜晚,同样一个人睡,只不过地方换了,躺在病房里,心头就会不自觉胡思乱想。

  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父母不在身边,她有点想家了,想妈妈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可行动上总是不加遮掩的关心,也想吃爸爸做的菜。

  思绪越想越乱,很轻的‘吱呀’一声,是病房木质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没有去看,只是眨了下眼睛,盯着窗外随风摆动的枝桠,大概是护士来查房了。

  来人脚步很轻,一步两步慢慢走进来,随后是什么东西放在桌上的声音。

  好像不是护士,她转过头,就着廊道里暖黄的光,看清楚站在桌旁的人。

  注意到她的动作,来的人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她:“我以为你睡了。”

  邵白薇眨了眨眼睛,不太敢相信来的人是傅浅宁,她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心里的惊讶,不自觉就说出了口。

  傅浅宁放下手里的脸盆,里面装着刚买回来的洗漱用品,慢慢走到床边,略弯下腰,手掌轻轻覆在邵白薇脸上。

  她的声音很轻,温情的话不需要酝酿就说出口:“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

  过来的时候太匆忙,没有考虑全面,想到洗漱用品之类的还没有准备,就问了护士,去附近的小卖部把它们买来了。

  邵白薇抿着唇,将险些涌上来的情绪压制住,她承认自己很没有出息,竟然会因为傅浅宁这句话而感动。

  “医生说伤口不能碰水,我帮你擦一擦,好吗?这样你睡得舒服一些。”

  病房里开了暖黄的夜灯,敞开的窗户已经关上,窗外沙沙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亮堂的卫生间里传出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傅浅宁很快接了一盆稍热的水出来。

  毛巾被热水浸过,拧半干后附着在手上温度暖暖的,傅浅宁将邵白薇的手握在掌心里,用热毛巾将她的手掌仔细一寸寸擦拭过,还原手部原本的清爽感。

  床上的人略偏过头,看着她的动作,目光稍下,她看到傅浅宁手腕背部有一条淡淡的白色痕迹,是伤口结痂后留下的。

  在不明亮的夜灯下,她却能一眼看到那条痕迹,她知道傅浅宁这条伤口是怎么来的,竟觉得有些刺眼。

  无声抿了下唇,别过头看向另一处。

  简单擦过身体,时间已经走向11点。

  “安心睡吧,我留下来陪你。”傅浅宁说。

  邵白薇环视了眼病房的摆设,房间里除了一张勉强算‘豪华’的单人沙发外,就只有几个木制没靠背的椅子,“你睡哪?”

  “等我困了靠在沙发上眯一会,你如果想上卫生间就叫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刚闭上眼睛,她听到傅浅宁说了一句许久未曾在她们之间出现过的法语:“jet''aime.”

  她愣了下,慢慢睁开眼睛,被子下的手指无意识揪了下,对上傅浅宁的眼睛,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说:“我骗你的。”

  这句法语的意思根本不是“晚安”,以前只是趁傅浅宁不懂法语,故意骗她说是晚安。

  “这句法语的翻译不是晚安。”邵白薇说完,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生硬地挪开了。

  她承认,借语言的优势骗傅浅宁对自己表白,这样的做法很不要脸。

  “我知道。”

  邵白薇瞳孔缩了下,惊愕的情绪涌上来,什么意思?

  傅浅宁继续说:“这句话的中文翻译是我爱你。”

  在听到这一句时,她瞳孔地震了,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喉咙说不出一个字来,身体像是被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傅浅宁俯下身,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现在跟你说晚安。”

  她在心里缓缓呼了一口气,小声回了句:“晚安。”

  给她掖好被子,傅浅宁走到墙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沙发有些年头了,棉垫硬硬的,坐得不舒服。

  调整了好几个角度,才勉强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空气中蔓延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尤其是统一的被子被单,更清晰的消毒味道让邵白薇皱起眉头,她撇了眼靠在坐在沙发上的人。

  屋子里关了灯,窗外的月光正好洒在傅浅宁脸上,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陷入睡眠。

  邵白薇索性也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数到不知多少只羊,她终于睡着了。

  不知道是几点,她醒了,晚上的粥已经消化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想要上卫生间的念头。

  她一只手轻轻盖在缝合的刀口处,艰难地起身,中途伤口有轻微的拉扯感。邵白薇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可在这种情况下的傅浅宁根本无法完全陷入睡眠状态,听到细微的声音,睁开眼睛比大脑给出的讯息还要快。

  “你怎么起来了?”一睁眼就看到床上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坐起来,腿悬在床沿,她快步起身走过去扶住她的膝盖,“你要做什么?”

  “我……”邵白薇支吾了下,确定自己的体力独自上个卫生间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说:“我,我要上厕所。”

  她话音刚落,傅浅宁扶住她膝盖的手转而穿过膝盖窝,另只手扶着她的背,将人打横抱起。

  “???”当事人显然没想到傅浅宁竟然还能给她来一个公主抱,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难为情的情绪更甚,“呃,不用抱我,我自己能走过去……”

  “小心扯到伤口。”傅浅宁吓唬她,“不然裂开又得重新缝。”

  “……”她不敢说话了。

  卫生间用的是马桶,对于邵白薇现在的情况来说,是很方便了。

  傅浅宁把人放在马桶盖上,却没有出去,而是看着她。

  “……”邵白薇抓着衣角,抬头看着她,愣愣问:“我要上厕所,你……?”

  “要我帮你吗?”傅浅宁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卫生间天花板的白炽灯下,一抹红晕悄悄爬上邵白薇的脸颊,邵白薇只是稍微设想了一下,她就心虚地挪开目光,“我只是割了个阑尾……手没事。”

  “哦,哦。”傅浅宁也有点尴尬,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顺嘴说了这话,虽然两个女人之间就算是坦诚相见也是正常的,但她们的关系,似乎需要稍微“避嫌”一下。

  “那我出去等你。”

  傅浅宁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听到里面冲水的声音,询问后才又推门进来,邵白薇已经整理好衣服了。

  她把人缓慢扶到床上坐下,看了眼桌上的保温桶,说:“喝点粥吧?你晚上都没怎么吃。”

  被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饿了,乖乖靠坐在床上,眼看着傅浅宁打开保温桶,看了看里面的粥,笑道:“还好,粥还是热的。”

  说完,傅浅宁舀了一口粥递过来,在被喂和自己动手之间,邵白薇稍微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前者。

  粥入口是温的,放了一段时间似乎更好喝了,切细的青菜和肉沫混合在一起,香味很浓。

  喝了几口,邵白薇觉得肠道蠕动了几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噗。

  肠道蠕动排出的气体在安静的病房里异常清晰,不臭,可稍响声音是让邵白薇觉得社死的原因。

  心里咯噔了一下,偏偏还是在傅浅宁面前,她嫁不出去了。

  “医生说,手术后多排气也有助于恢复。”虽然傅浅宁砌好了台阶,可这并不能让脸皮薄的她被安慰到。

  见自己的话似乎并没有安慰到,傅浅宁又补了一句:“要不你多放几个,好听。”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台词,让邵白薇本就社死的心情,更脸红了,这是什么钢铁直女啊??

  “你是直女吧???!”

  哪有人夸屁好听的呀!再说她也不想在这种情景下被夸。

  她在心里咆哮,可对方却一脸平静,把勺子放回到碗里,“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除了你以外的女性,我对她们没有恋爱方面的想法,至于男性,也没有遇到过有恋爱想法的。”

  “所以,说我是直女不贴切,弯女好像也不完全。”傅浅宁跟在聊什么严肃的大事似的,想了下,继续说:“我只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邵白薇很想问,她想不出傅浅宁会喜欢自己的理由,内心更偏向于对自己的愧疚之情。

  房内静默许久,傅浅宁重新拿起勺子,想要再喂她喝点粥。

  “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的可爱、执着、温暖、认真也体贴。都是我会喜欢的优点。”

  一连几个褒义词,饶是自诩心比豆腐硬的邵白薇都不好意思了,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省得自己害羞的情绪暴露得太明显。

  “我想睡了。”她说。

  “那好。”傅浅宁把手里的碗叠进保温桶里,“我把床放下来,你睡。”

  床很快放下来,邵白薇打算重新酝酿睡衣,可不知道傅浅宁进去卫生间做什么,哗哗地放水。

  又打了一盆水出来。

  她的目光紧追傅浅宁,眼看着对方把水盆放在床旁边的椅子上,眼睛眨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刚才不小心碰到你的脚。”傅浅宁边说,边用毛巾浸湿热水,这回毛巾的水分拧得偏干,“我帮你擦一擦。”

  她甚至来不及躲闪,对方就掀开被子捉住她的脚腕,温热的毛巾附着在脚底。

  冰凉的脚丫因为热毛巾的擦拭一下温暖了许多,擦拭过后,怕还受凉就特意从带来的换洗睡衣里拿出一件盖住她的脚,再用被子盖上。

  眼看着傅浅宁任劳任怨把水端到卫生间倒掉,又重新坐回到小破沙发,打算将就睡。

  她本来不用那么做的,不用给自己陪夜,可以睡在自己的大床上自由翻滚,不用以那么难受的姿势窝在沙发上。

  “……”她在心里犹豫了两分钟,叫她的名字:“…浅宁。”

  “嗯?”

  单人病床,挤一挤还是勉强能凑合睡两人的。

  “……我床分你一半。”说完,觉得不对,又给自己打补丁:“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睡明天起来会不舒服,到时候感冒不关我的事。”

  她往里慢慢挪,留出一小部分空间,再看着傅浅宁起身走过来,心脏莫名加快,有意识地将视线落到别处。

  傅浅宁却没有睡下,而是搬来一张小凳子,坐下的高度趴在床上正好。

  “我就这么睡。”傅浅宁说,“怕压到你伤口。”

  有床非要趴在床边睡,邵白薇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声,闭上眼睛又开始数羊。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因为傅浅宁的靠近,掺了些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让她紧绷的神经完全放松下来。

  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探入被窝里,握住自己的手。

  正在和周公挣扎的邵白薇掀了下眼皮,偏头看到趴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体再度放松下来。

  潜意识慢慢回握住那只手。

  相同的温度贴在一起,漫长的夜晚也没有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