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彷徨之门【完结】>第83章 走丢的人回不去

  “林、林止醒,发生什么了?”

  温故重新恢复平静,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却没有要强行挣脱开的意思,“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抱歉。”

  但林止醒似乎会错了意,连忙松开抱住他的手,头发和呼吸都有点乱,平日淡漠的眼眸里淌过一抹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担忧。他揉了揉额头,隐去方才的情绪波动。

  他们就保持着这样靠的很近的距离,坐在雪地上,两对大长腿交错着抵靠,莫名略显亲昵。就像两人相爱的人情至深处,双腿相靠,方便凑近对交换呼吸似的。

  既没人挪开,也没人发现不对劲。

  林止醒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想去敲你门的时候,在打扫的阿姨跟我说里面没人,你大半夜离开,联系不上快两个小时了。”

  半晌后他又扶了一下前额,“吓我一跳,以为你迷路了。”

  温故错愕地睁大眼睛看他,没料到这么一个原因,林止醒大晚上跑出来是为了找人,随后他突然眉眼一弯,捂住脸笑起来,“噗,哈哈哈哈哈哈。”

  林止醒的双手搁在膝盖上,有些无可奈何,又有点被自己愚蠢到了,“导游说这一带比较偏僻,夜晚不安全。况且现在已经快两点半了。”

  “不好意思哈哈哈,我第一次听你讲‘吓我一跳’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有种奇特的感觉。”温故觉得特逗,笑话他笑的脸都痛了,他也懒得起身,伸手打开锁定键,把相机拉了下来,“我一个二十好几的人,怎么可能走丢啊,之前的旅行经历都白费了么?我只是想出门摄影,拍个雪山和星空。手机落在房间里,忘带了。”

  他切出存储画面,给对方欣赏,“怎么样,拍的很不错吧?高原区的星空特别美。”

  林止醒接住相机,点头,“嗯,很厉害。”

  “对了,你大晚上找我什么事?”温故问他。

  林止醒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想与他说说话。

  那人的目光突然落在他的脚踝上,因为坐在地上,裤腿被往上扯了一段,两只蜘蛛纹身露了出来,一只金色,一只黑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栩栩如生。

  “你的纹身,原来还在。”林止醒本以为这两只蜘蛛已经被洗掉了,此刻再次看见,记忆霎时间涌上心头。

  温故拽了一下裤腿,“一直在,平时都会遮起来,不会影响到工作。”

  雪风刮过来,温故忽然看清了林止醒根根分明的睫毛,黑发被风撩的凌乱,偶尔会挡住那一颗小小的泪痣,他发现林止醒竟然连外套都没有穿,同时意识到自己靠的太近了。

  温故撇开视线,将冲锋衣领口拉到顶抵御寒风,站起身抓起三脚架,随口道,“太晚了,回去吧。这里昼夜温差太大,冻死个人,感冒就不好了。”

  林止醒跟着他站起身。

  两人重新回到氧气充裕且温暖的酒店,他们乘电梯上楼,准备回房间温暖一下四肢,但温故刷卡推门时,发现林止醒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

  “......”

  “房卡没拿出来,在房间里。”

  “……”

  温故又一次忍不住笑出声,他就连小虎牙都露出来了,好久没有被逗的这么开心,没想到向来严谨,一丝不苟的某人还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他强行控制住调侃的表情,提议道,“你先来我这里暖和一下吧,给前台拨电话问下怎么做身份认证,现在这个点还是不麻烦导游了。”

  林止醒沉思片刻,说:“谢谢,麻烦了。”

  温故推开门,把挡道的行李箱挪到角落,手机果然丢在床头。房间很整洁,丝毫看不出,屋子主人曾经是个习惯不太好,总是到处乱放东西还找不到的人。

  林止醒拨通电话和前台交谈,而温故趁这时间,把冲锋外套脱掉,坐在床铺的另半边看手机。

  前台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解决,林止醒只能暂时先待在这里。

  “你等着吧,我太冷了,先去洗个澡。”温故不太在意,让他随便坐,自己进了淋浴室。

  林止醒点头,靠墙站着休息,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忽然看见这人的行李箱里丢着一本kindle,没想到亚马逊都暂停服务了,这人还是这样念旧的舍不得换,平板里头的视频虽然处于暂停状态,但他也能认出这是哪一部电影。

  他忽然想到了高中运动会的时候,两人因为跑三千米发生意外,都被送进了医务室,在那充斥着淡淡消毒水味儿的狭小房间里,第一次发现共同爱好时的兴奋,不由得哑然失笑。

  后来他读了临床医学当了医生,他经常会在大学实验室里或是医院里闻到类似的气味,然后想起当初慵懒惬意的午后。

  那时候他坐在病床上看一部,15年的《误杀瞒天记》,而温故单手托着电子书看着,有细碎的日光透过窗帘缝隙偷偷洒进来,一切都是那样静谧与美好。

  吹风机的嗡嗡声停止了。

  温故刚好从浴室出来,他的发梢潮湿,抬头略微奇怪地问:“怎么了?”

  林止醒忽然说:“你好像没变。”

  温故听到这话,抓着毛巾的手僵硬地放下了。

  他低头咬住了下唇,呼吸忽然有些急促。

  片刻后他走上前,抓住林止醒的手腕,再次开口之时,声音竟然发哑的厉害,“那你呢?你什么变了,又什么没变。”

  他的内心被这一句话掀起了波澜,像是伤疤被揭开,泡进盐水里。

  两人都因为情绪起伏,略为混乱地纠缠在一起。

  林止醒的心一阵发酸,他低头,把温故抵在墙角,忽然想吻他。

  那吻中似乎带着当年缱绻与暧昧的温度。

  可温故却在吻即将落下之时,猛然推开了他,不带丝毫的犹豫。

  就像八年前,林止醒漠然消失在视野里,头也不回的不辞而别。

  林止醒后退了半步,因为惯性一下坐到了床铺上。

  温故靠墙偏开头,闸门忽然被林止醒刚才那句话撬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压抑多年的情绪一瞬间如海潮般涌上心头,眼尾有点红,“不,早就变了,我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我了,很多事情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林止醒略微痛苦地攥手,他受不了温故眼眶发红的模样,舍不得他流泪。

  “我讨厌你当初的不告而别。”温故蹲下来,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用手撑住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他竭力控制住情绪,嘲讽的笑了笑,“是啊,你丢下了我。”

  “最初明明是你给我了勇气,最后我还像个傻子一样信任着你.....结果呢,你说扔就扔说走就走,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和我相见。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师,面对同学,还有我妹妹他们。”

  “对不起,温故。”林止醒低声道,“温归的事,我很抱歉。”

  “我没有怪你,我只讨厌我自己。我是一个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的人,我不配当她的哥哥。”温故抬手挡住眼睛,“毕竟我谁都照顾不好,谁都留不住。”

  “这么多年了,你有想过我吗?有来找过我吗?”

  林止醒的心同样被刺痛,他揉了揉脸,呼吸也变得有些快,多出几分急切,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嘴笨,说不出话来,“找过,但是没见到你,你和陈哲彻身边有另个女生在,我以为……”

  温故缓缓抬头,红肿的双眼对上林止醒的目光。

  “你觉得那个学妹是我女朋友?”

  他旋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现在只喜欢男生,没法有女朋友,我以为你知道的。”

  叩叩——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是酒店管理员来做身份认证。

  温故没动,哑着嗓子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林止醒有些慌张,有些不安,他怕离开后温故就会突然消失,而他再也抓不住这人了。他垂下眼帘,取过几张抽纸递给温故,“对不起,你别哭了。”

  “哭?”温故没接,看着纸巾摇头,“要是能用哭来宣泄情绪就好了,可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他也很想,可他做不到。

  之后温故再也不吭声,他怕再开口,只会加深回忆与痛苦。

  半晌后,林止醒嗯了一声,起身为他留出空间。

  做完认证,林止醒顺利打开了房间的门,进房间后却是思绪万千,靠着门,没有开灯。

  他混乱的思路回到了八年前,那个白昼与黑夜更替的傍晚,他坐在桌旁反反复复想着温琦深说的话,试图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结果就听见了石子砸玻璃的声音。

  他拉开窗帘,就看见他无比迫切、无比渴求能见面的男生出现在楼下,就像以虫鸣秋夜的那个夜晚,温故笑的意气飞扬,站在他楼下,嚣张地问他敢不敢逃跑。

  林止醒当时想也没想就翻窗下去,做出了他生命中最冲动与最大胆的行为。

  可两年后,他却因为瞻前顾后,做不到了。

  当他残忍的说出分手的话后,林止醒一句也不敢多言了,生怕自己腾升出不舍的情绪来,让一切都功亏于溃。可他又舍不得挂断电话,他多想听听温故的声音,也多想跑下楼去抱他。

  但他不能。

  所以他在听到温故流着眼泪,声音沙哑地问自己,是否舍得他的时候,他狼狈地挂断了电话,拉上了窗帘,快步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他当然舍不得,怎么可能舍得,他的心近乎要彻底破碎了,仿佛被人生生掰开,往外汩汩淌出暗红的鲜血。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高考毕业后他被邹吹笙和林湛辉带离了云城,申请了英国的大学,独自离开了中国。在无数个阴雨连绵又孤独的深夜,他总是反反复复梦到那一天,在梦中惊醒,流下一身冷汗。

  他的床铺旁冰冷冷的。不再有个暖烘烘的人趴在他身边浅眠,凌乱着头发睁开一丝困倦的眼睛,凑过来靠他身上,又困又凶地说“醒哥,我来帮你把噩梦赶走,你接着睡”。

  但现在林止醒坐在床上按开手机,却没有熟悉的搞笑表情包弹出,甚至没有一个熟悉的联系人。

  邹吹笙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出院后回老家修养了。林湛辉只忙于自己的工作,除了确保林止醒老老实实待在国外读书外,几乎不关心他的生活。

  林止醒也不在乎。

  他凭着一个念想拼了命的完成学业,每日实验结束后就去打工攒钱。终于在大三期间,在邹吹笙和林湛辉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他悄悄回国去北京想找温故。

  结果人没碰着,先知道了温归发生的事。

  林止醒回想起自己在医院,和温归道别的那一天。

  在他准备推门离开的瞬间,他忽然觉得冥冥中有根命运之线,牵着他回头多看了一眼。

  那时候温归坐在病床上,眺望窗外,脸色和半掩的被褥一般苍白,轻薄纱帘凭风吹拂,阳光终于倾斜地照进来,落在她明亮的眼眸里。

  注意到视线,温归回头笑了下。

  她说:“拜拜。”

  于是他也说:“嗯,拜拜。”

  没想到那一次再见,已是永别。

  林止醒放下手机,把灯按开,一排灯骤然亮起,刺的他眼睛疼。他的嘴唇抿作一道直线,腾升起强烈的不知所措。

  他能说什么呢?告诉温故,当年是温琦深用温归的医药费为要挟,让他不得不做出那样的选择。

  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之久了,当初的不告而别也是他糟糕的决定,不是任何人的逼迫,是他自己选择了退让,选择了妥协。他现在提这些事做什么,为了“邀功”,为了恳求原谅?可当年没来得及说的话,现在再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那些缺失的话早已成为心病,成为烙印在心脏上的伤疤。

  温归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