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给段前50的学生分了红包和奖状，陈百岁带领大家喊高三的入楼口号后，暑假就正式开始。
温故收好奖金，退至后台正开心地数钱，远处有人像木叶村忍者般猛然闪现，疾跑而来。
“老温!我打听到醒哥住院了，他妈妈因为这次考试退步，往他身上泼了开水烫伤了！”陈哲彻拉风机似的喘气，缺氧到面红耳赤。
仿佛五雷轰顶，温故脸上的欣喜瞬间消失，僵硬的愣在原地。
住院……烫伤，怎么会这样。
“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在哪家医院！？”温故深呼吸竭力保持镇定，声音却忍不住颤抖。
“附二医！哎——”
话音未落，温故直接无视尚未结束的表彰，风急火燎地狂奔出报告厅，陈哲彻顿时目瞪口呆。
准备登台的陈百岁第一回见学生敢当着他的面开溜，震惊混杂怒不可竭，“温故你给我回来！什么情况啊无法无天了是吧？？？”
出租车师傅差点超速，路上他连打两个电话没人接，冲到护士站咨询病房病床号后，他电梯都不愿等，从楼梯跑上12F的烧伤与血管外科住院区。
温故弯腰撑膝地喘气，午后烈阳极毒，他后背整个被热汗浸湿，随意塞进兜里的表彰红包欲坠未坠，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是来探病的家属或朋友吗？我先确认一下身份再帮你敲门。”经过的护士提醒。
温故立马登记个人信息，笔被用力握紧到发出微弱嘎吱声。
“有朋友来真好，我就怕这孩子闷坏了，除了配合回答关于病情的问题，他对其他一切都冷冰冰的不理会，休息质量也很低。”护士姐姐温柔一笑，眼里流露心疼。
“经常性失眠而服用药物、晕眩症，这些都是精神压力过大所导致，‘虎毒不食子’，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妈妈，能狠心将滚烫的开水浇到自己孩子身上，大面积浅二级烫伤，极易造成一辈子褪不掉的疤。”
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住，一阵拧绳般的绞痛，温故紧攥起拳头，难过、气愤与懊恼的复杂情绪交织而来。
他真是蠢死了，怎会被画室里温情的邹吹笙麻痹，直到现在才像个白痴似的后知后觉明白，但林止醒干嘛要瞒他，难道是觉得他只能有福同享，不能有难同当吗？
护士姐姐很快示意他，“病人想见你。”
温故深呼口气，缓缓走进病房，身后一记沉闷的关门声。
宽松病号服里面隐隐露出包扎的纱布，吊瓶在安静的病房发出嘀嗒声，林止醒坐在病床上，光描摹他冷峻的半张脸。
对于温故的到来，他有一丝惊讶，“……怎么来了?”
温故冷哼一声移开视线，过去把床头的平板接上充电线，再把已经冰凉的水倒掉，接好热水放回床旁，开始检查住院的生活用品有没有备齐。
最后拉好窗帘挡去刺眼的阳光，但就是没有看病床上的人。
林止醒的视线全程都停留在他身上，见状沉声道，“生气了。”
“到床上趴着休息。”温故双手环抱胸前，靠着窗檐看他。
那人却是重复，“你生气了。”
“对，生气、很生气，骗我是不是特别有趣？如果不是陈哲彻听到，你打算藏到什么时候？因为我费了很大努力考到年级第一，不想影响我的期末发言，所以才隐瞒的理由我不接受。”温故的心情相当糟糕，每次目光落到缠满纱布的后背时，更是如一团毛线般烦且心疼，“我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表彰，我只在乎你难不难受……现在不躺好休息，吵架和冷战你选一个吧。”
出这么大事，都严重到住院了还不打声招呼，真的很过分。
林止醒眼皮飞快的一撑，罕见听话地趴好，过程中由于牵扯到伤口极轻地“嘶”了一声。
“慢点，着什么急。”温故气的瞪那人，但坐好看见眼底的黑眼圈，与疲惫的红血丝后，他的脾气顿时没有了，抿了下嘴，弯腰去搬小板凳。
小板凳很矮，他的双手刚好都能放上纯白床单，再枕上脑袋，他把林止醒挡眼的黑发撩开点后，忽然鼻尖一阵酸涩。
头发被腾出来的手摸了一把，就听见那人说：“别吵架，也别冷战好吗？对不起。”
语气有点不自然，生硬，显然林止醒平时是个不会“求情”的人，此刻真是破天荒了。
温故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对上那人深邃的眼眸，“那你以后不要瞒着我，我会很担心。”
“嗯，但你之前也这么干过。”林止醒忽然翻旧账，还记得当初在实验楼被两个壮汉暗算和于派出所门口抓到某人的事情，“你也要向我保证。”
温故勾住对方的小拇指一晃，然后抵住大拇指，“记性真好，那件事过段时间我会给你解释的，现在我和你拉勾了，我们之间不许有隐瞒和欺骗。”
这种举动很是幼稚，但承若却比真金还真。
林止醒告诉温故，他的晕眩症也是由于长期失眠与压力爆发出的，很多年了。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初二，爸妈在手机上安装了定位，由于他回家晚了5分钟，他们就以“偷溜出去玩”为由，断晚饭把他反锁在房内，结果第二天忘记了开门，导致上午整场考试都错过，下午开考后就晕眩症发作。
无论睁眼闭眼，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左右摇晃，让人头晕犯恶心，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
昨晚他也是突然发作，想下楼喝水时，恰好遇到前来质问他排名退步的邹吹笙，严厉要求他把每一科的分数都重新计算，还准备带他去找老师理论。
林止醒由于头痛转身就想走，却听见邹吹笙的咒骂，“是那个叫温故的男生抢了你的第一吧他好几次家长会都没人来开，没爸妈要的考这么高有什么用!?又没有取悦的对象，我还听说他人品不好，成天和小混混待在一起泡网吧——”
“他不是这样的人。”
林止醒的脚步顿时刹住，手攥成拳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也是他第一次驳斥。
可能正因为见到以往都不搭话的儿子反驳回来，就连眼里都晃着冷漠的光，邹吹笙打压逆反的神经受到莫大刺激，气急之下就端起开水壶泼过来。
开水飞溅后背的瞬间，大脑空白，随后灼烧般的刺痛蔓延，眼前有霎时的发黑。
邹吹笙尖叫后，就傻傻坐在沙发上，还是林湛辉回来后边骂“你有毛病吗？以后还要指望他”，才送去医院。
“我有时候会想，自己对父母而言到底是什么？是孩子，还是一个拿去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的物品。”林止醒很轻叹息，“真想离开这里。”
温故立马摇头，眼神坚定地看他，“怎么会是物品，你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会带你走的，一定会的，以后我们去大城市生活，逃得远远的，我拼命赚钱来养你。”
林止醒的心猛地一颤。
此刻的场景，忽然与生日那天的场景重合，那个出现在窗外拉着他不顾一切逃跑的男生，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更是因为他听到一起去大城市，读书与工作。
如果可以的话，林止醒当然希望在成为幸苦劳累的社畜的同时，也能在下班后去温故的工作单位等他，结束后两人去夜晚热闹的小街巷，一起吃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然后回家。
而此刻他如做梦般听到，温故把他放进了未来里。
于是林止醒说：“温故，和我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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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业银行内很安静，空调低吹。
感应门开启，外面的热浪滚滚涌入，和冷气纠缠，沥青马路冒着余热，被炭烤的发出滋啦声。
温故翻看崭新的绿色银行卡，将其小心翼翼放入包内，开心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提着自己准备的晚饭往医院走去。
医院好似一台高精度的机器，永恒轮作，沉默见证人世间的衰老病亡和新生，告别与迎接，它告诉人们生命短暂，更应珍惜身边的人。
刚上12F，温故就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和护士长交谈，侧脸看起来和林止醒很像，皮囊极佳，举手投足间都有精打细算的感觉。
不管是邹吹笙还是林程的妈妈，当初都可能是被这张脸欺骗了，糊里糊涂受到感情的伤害。
“他不想见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希望能尽快恢复与出院，他马上就要高三，时间宝贵。”林湛辉带着商业的微笑，却不耐烦地抖了一下脚，随后似是意识到动作不够雅观，很快调整回标准的站姿。
他并不关心伤情，也不在乎孩子不愿见自己。
倒是旁边的邹吹笙一直盯着病房门，打扮优雅，但却脸色憔悴。
温故记得护士姐姐告诉他，妈妈在送生活用品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痛哭着希望能得到原谅，但病人只是沉默，不愿意做过多交谈。
林湛辉谈话完就往电梯方向准备离开，在经过温故的时候多扫了眼就擦肩而过，没有认出这是除夕夜翻入他家院门，拉着他儿子离开的男生。
但邹吹笙没有走，古典美人的眼眸里流露迷茫，在温故慢慢靠近后才扭头，神情木讷，“为什么他愿意见你，但拒绝见我，明明我和他有着血缘关系，是世界上与他最亲近且最爱他的人。”
“阿姨，您还记得一本绘本吗？叫作《失落的一角》。”温故放缓语气，回忆当初看到的内容，“一个有缺角的圆，终于找到了角得以完整，却发现完美的圆，因滚得太快而失去了沿途风景和原来的快乐，最后它幡然醒悟：原来不完美才是最大的完美。”
邹吹笙突然瞳孔地震，似乎是遗忘多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仿佛被往事的铁钉定在原地。
“您应该是很喜欢这本书，才会当生日礼物送被自己的孩子。”温故轻声道，“林止醒向他爸爸提了要求，所以阿姨您的画室虽然长久未用，但东西都还在，并且被林止醒整理的很干净，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应该意义非凡吧。”
她错愕地捂住嘴，难以置信，“什、什么......”
“我相信林止醒是爱妈妈的，哪怕他不擅长表达，也相信您很爱他，但是爱有很多种方式，如果选错了，就很可能变成伤害。”温故按住把手，笑了一下，“别逼迫他成为完美的圆，让他失掉简单的幸福和快乐。”
病房门推开，温故拎着晚饭走进后，再度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