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彷徨之门【完结】>第51章 争执

  温故的眼睛倏然瞪大,愣愣地后缩抵住墙,没动,大脑就跟死机似的一片空白。

  他感受到林止醒也猛地呼吸一滞,波澜不惊的眼神晃过错愕,掀起隐晦的波涛,就这样在黑暗中直直看他,似乎难以置信。

  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和林止醒……唇对唇……碰了,还亲他酒窝。

  温故的目光僵直地落到林止醒的薄唇,发现湿漉漉的,有点潮。

  因为罪魁祸首在此之前,由于隐瞒秘密的心虚舔了自己的嘴唇,所以才会在靠上去的时候,将林止醒的也沾湿。

  “喂你俩理我一下!这儿咋这么黑我都看不清!壁咚够了没有啊?”陈哲彻困惑的声音骤然靠近,还有中途被道具绊倒的声响。

  温故如同惊醒般挣扎着站起身,和面前之人拉开距离,其实朋友间不小心碰到了,分明只需开个荤段子就能过去,但不知为何,他却半点挤不出,显得反应各外不自然。

  只是从兜里胡乱摸出张纸巾,看都不看就塞到林止醒手里,咬牙憋出一句“对不起”,连打架都不甘示弱,辩论场能唇枪舌剑的他,此时全程低头,也说不出多余的话。

  就像打败仗的将军似的,一把抓过陈哲彻拎着的外套,佯装镇定的大步离开艺术楼。

  陈哲彻手心一空,目瞪口呆,“哎老温你怎么了?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可惜没能落入心乱如麻之人的耳畔。

  林止醒起身按了下陈哲彻的肩膀,落下“只是在聊天”几个字,就跟着出去。

  舞台旁遇到吴倩倩的时候,他稍微逗留了一会儿。

  “怎么了?”她扭头。

  林止醒的脸色微沉,“你排练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花旦服的女生从艺术楼出来?”

  吴倩倩啊了一声,“还真有,香水味儿挺重的对吧。”

  “帮我一个忙。”他皱起眉头,“确认是哪种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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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艺汇演依旧热闹,可慌乱和迷茫都伴随寒凉的夜风,钻进温故单薄的衬衫领口,冷的他打了哆嗦手指发冰,也吹冷了刚才灼热跳的的心。

  完蛋,彻底的全完了。

  距离结束的时间还早,但温故半分钟都不愿在人群里待,拐向寂静无人的树林,匆匆走向黑压压的宿舍楼。

  高三的学生都还在晚自习,这个点不会有学生回来,于是楼梯走廊一律没有开灯,宿管在自己的宿舍里刷小视频。

  温故避开刷脸机,从门禁旁的间隙钻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五楼。

  不想开灯,校服就丢在地上,发疼红肿的伤口也没心思处理,温故冲把脸就直接上床,拉过遮光帘钻进被窝,仿佛这样就能与外界隔绝。

  温故知道他最后根本没勇气去看林止醒的眼睛。

  因为害怕看见无处遁影的厌恶,害怕看见审视异类的目光。

  刚拉被子,寝室门就嘭——的一声被推开,伴随着喘气声,似乎很急切,随后寝室门被轻轻关好。

  脚步声逐渐靠近,于近在咫尺的位置停下,似乎有人站在他床旁看着他,彼时昏暗的寝室只有两个压抑着的呼吸声,都无人说话。

  意外、尴尬、冲动、苦恼烦闷、恐惧慌张、心虚逃避、负罪感、隐晦的情愫……各种复杂的事件情绪错杂交织,弥漫在空气中,化作粘稠的固液混合物,堵住咽喉。

  温故翻身面朝墙,脸埋在臂弯里,想到男的被男的亲了后,第一反应肯定是排斥、厌恶和抵触,心里就腾升出深深的无力感。

  就这么沉默许久后,困意难得席卷,他蒙住头意识模糊。

  以至于最后是否有洗衣机的运作声传来,寝室门是否又开关了一遍,他都没有很深的印象。

  只记得一晚上都做着混乱与光怪陆离的梦,脖子上的抓伤半夜火辣辣的疼起来,让他浑身大汗淋漓的醒来又睡去。

  温故不可控的想起了一件小时候的,很小很小的事情。

  关于他是天生的左撇子。

  满岁时家人想沿袭下老传统抓周礼时,他伸的就是左手,只是当时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抓周礼结果和祝福上,并没有特别留意。

  直到依旧能握住笔的年纪,一天温故和另几个小孩一起画手抄报,手却总是和别人打架。

  “不画了不画了!你好笨,写个字都能撞我!”有个小男孩突然生气,哐当——把整盒水彩笔推翻在地。

  包括温故在内的其他孩子都吓了一跳。

  “你别胡说啦,温温在咱们这里算数算的最快,他哪里笨了。”

  小男孩一把抓住他握笔的手,“他连右手写字都不会,我妈妈说这叫左利手、左撇子!基督教里面是和大恶魔撒旦一伙儿的!”

  此话一出,孩子们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句“怪物!”“异类!”,于是各种歧视与侮辱性的词汇就从幼稚孩童的口中吐出。

  “你是不是得病了才会变得这么奇怪?右手用不了,你快去医院看看。”

  “别过来离我们远点!等下传染我我的右手也要坏掉了!”

  小时候懵懂无知,从家里人话语中学会了就照本宣科,嘲笑与怪叫欺负“不合群”的存在,殊不知恶语伤人,嘴脸如刀割般刺痛他幼年时的内心,留下血淋淋的痕迹。

  “我才不是……”

  温故还记得他被推搡在地,爬起来攥着右笔想证明自己,使劲的掌心全是汗,可右手就是不听使唤,半天才勉强写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然后盯着这几个字,愣了好久。

  当温故去找爷爷奶奶时,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安慰,印象里和蔼的老人家脸庞第一次出现惊惧的表情,皱纹都变得可怖吓人。

  后来左撇子是被当作处理恶疾般强行“治好”的。

  再后来他再也没用过左手,掩藏的很好,也几乎不提起。

  等温归到了也能写字的年纪时,温故特意在旁边看着她,等确认傻乎乎的妹妹用的是右手后,才松口气佯装找小赛车的模样溜走。

  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温故醒来后就揉揉酸痛的脖子,打算冲澡。

  结果拉开床帘后发现校服外套已经洗干净,被晾在阳台,床旁居然摆着棉花签和清洗伤口的碘伏、双氧水。

  林止醒……替他晾的外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岂不是上面的泥渍血痕都被看见?

  温故震惊地盯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

  看这些东西,估计那人隐约猜到昨天他在实验楼附近打架的事,不过,应该还不知道是和林程、那些校外混混有关的。

  温故把物品放回那人的柜子,老老实实划分界限,留了张写着“谢谢”的便利贴,再附带对昨晚的意外很长很长的道歉纸。

  为了避免林止醒被牵连进这件事情,他不仅在末尾承认自己有所隐瞒的事情,还故意选用语气很重的词,让林止醒不必多管闲事,有分寸点管好自己就行。

  “对不起啊,这些句子真的是……挺过分的。”他叹了口气,连自己都不愿再读,倒扣在棉签旁。

  温故想明白了,靠近林止醒反而会给这人带来不幸,就像把左撇子的“病”传染给他,让他也沦为“异类”,这是他绝不能接受的。

  其实林程没有说错,沈萱的诅咒一直在应验,灵的让温故害怕,他真的很担心,林止醒会受到他的连累。

  一切都恢复如初,仿佛文艺汇演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中午一帮人一起吃饭时,他挑了离林止醒最远的位置,就安静的扒饭,晚自习的时候也没有再像平时那样故意去逗林止醒玩儿,而是埋头写自己的题,课间就去接水。

  全程没有交流。

  一下课他就回寝室,刷牙时林止醒也回来了,看见纸条后,在柜子前站了很久。

  “多管闲事?”林止醒冷峻的声音突然传来。

  牙刷突然磕到了温故的上颚,他没有回头,只是狠着心道,“难道不是么?医务室就在附近,你不必多此一举,朋友之间也该有界限。我明白昨天的事你会觉得很恶心,我向你道歉,但是你放心……”

  他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不喜欢男人,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你要是觉得心里难受,我会尽可能补偿你。”

  语毕,寝室变得格外沉默。

  “界限……补偿。”

  半晌后,林止醒挤出一句话,气压低的可怕,“温故,我是有多让你讨厌?”

  温故漱口水,摸了把脸,“随你怎么想,但你也应该发现了,有人恨我想报复我,这说明我做过坏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清白,不想被烦心事缠上就别掺和我的事。”

  背后传来不爽的揉纸声,和纸团投进垃圾桶的声响,那人冷冷地往阳台走去。

  药水瓶就原封不动地摆在柜子上,没有人用,也没有人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