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夜幕降临。
此时地平线泛着白光，舞台调试时发出的炫彩霓虹灯，在夜色中分外耀眼。
温故领来夜光手环，依次分发给大家，同时感慨做的还是很精致的，他的是亮橙色，印着“温故-LOVE-云城中学”。
颜色酷炫，文字有点蠢……不愧是一中的作风。
温故见班级里需要登台的人都准备差不多了，自己该干的活儿也结束，于是匆匆往后台跑。
舞台背后就是艺术楼，准备演出的会在里面化妆或是后场，他进去就看见吴倩倩拿着稿子在聊天。
披肩黑色长发，身穿水晶紫色的礼服，被聚光灯一照就会格外梦幻。
她是播音艺考进的云城中学，所以学校特别信任地把主持任务交给她。
“哎，温故！”吴倩倩扭头和他挥手，忽然从包里掏出拍立得递给旁边的人，“今天我难得穿这么好看，合影合影！终于有胆量和小帅哥同框出镜，又不会显得我太寒酸。”
温故配合地被她拉过去，语气认真，“你今天确实挺不一样的，平时都觉得你像男生，但今天特别像女生。”
“什么话！”吴倩倩朝他翻白眼，“直男发言，快看镜头。”
他被这么一说有点心虚，于是乖乖当个的工具人，拍完搞怪的，再留了一张酷酷的。
吴倩倩欣赏成品，朝他眨眨眼睛，“对了，你是要去林止醒排练的吧。”
“你怎么知道？”温故挑眉。
原本林止醒是单人钢琴曲，但那人前天找到他说学校希望能是弹唱，于是问温故愿不愿意帮忙。
“好突然啊，你打算换什么曲子。”温故当时正倒在树荫里休息，刚从球场下来，气儿都喘不顺。
林止醒把水丢给他，“《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陈奕迅的歌？他有好多我都很喜欢。”温故指尖触碰农夫山泉上的水汽，听到歌名后下意识就哼了出来，这首歌自从学校广播站放过后，好听到他直接在网易云音乐里给了心标。
为此网抑云音乐好友陈哲彻还嘲笑他，怎么个大老爷们儿，心动歌单里唯一的曲子不是英雄联盟的配乐，居然是这么一首抒情的曲儿。
但温故实在是喜欢，这首歌总是会让他想到小时候，那时候孤单的他总有温归陪伴着。夏天和妹妹分着扭碎碎冰，夜晚就溜到公园里，爬到健身器材的最上面坐着，百无聊赖地吹风。
再长大点就是到体育馆游泳，一帮人带着氯气味儿回家，几个男孩共享麦当劳甜筒，或是叼着跟烤肠。
陪伴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于是温故没有细究，就说“行”。
可现在吴倩倩叉腰看他，“亏你当了这么久的班长，咱一中这种连学生嫌坐教室里写数学题没思路，把课桌搬到走廊上都无所谓的学校，会强行要求学生把定好的节目改掉？”
也对，临时变卦不是学校的作风，更不是林止醒的作风。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林止醒找陈哲彻打听过你喜欢什么歌哦，应该是你们班第一次去排练那天下午，我接水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吴倩倩嘿嘿一笑，“你很喜欢陈奕迅吧？”
没等他反应，吴倩倩撂下句话，就溜回去继续练主持稿。
温故愣了下，异样的情绪在心里化开。
第一次去排练的那天，不就是林止醒问如果参赛的话，他会不会来看的那天？但午休时那人的意思应该是钢琴独奏，为什么会突然想让他一起合作演出。
还一直拖着不说，临近演出前才编出个拙劣的借口来找他。
温故沉思着，推开音乐教室的门。
路上人比平时多出很多，各种节目的服装仪器都暂时放在这里，化妆姐姐抓着各种企图跑路的学生，给他们抹上厚厚的腮红。
但一到琴房就瞬间如按下休止键般安静，紧接着是一声琴音。
林止醒见门打开，停下手里的动作。
“怎么不开灯。”温故闪进来。
不知道为何偏暗的教室让他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分明他又不会在这里做什么。
他抬头，整个人就傻傻地杵在原地，感觉脑袋里有东西炸开，于是头都晕晕的。
窗外可以看见学校外面的街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林止醒侧身站在钢琴旁，白衬衫，纯黑色西装。
夜景在他身后铺开，通明灯火描摹高挑的身型，让他深邃的眼眸淌过璀璨不息的光。
他从来没见过穿正装的林止醒，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就像被人下达禁声令，直到对方来奇怪的目光，才猛地回神走过去。
“刚换完衣服，没来得及。”林止醒说。
温故舔了下嘴唇，看到放在窗旁的领带应该是正准备系，于是拿起来，“过来点。”
没等回话他就压低那人，深黑领带穿过衬衫领，手法稍显青涩，领带衬的他手指肤色冷白。
林止醒垂眸看着他，没有拒绝。
温故抬头回视，感觉几乎要碰到对方鸦羽般浓密的睫毛，陷入那双眼眸的汪洋里。
门外的世界喧嚣吵闹，唯独这间教室静的能听见心跳，好似回廊里轻浅踩过的步声。
领带已经系好了，但林止醒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你是不是最开始就想找我合作演出。”最后还是温故率先败下阵来，松开手，“还故意编个理由，让我不得不帮你救场。”
那人点头承认，平静地仿佛被拆穿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直接跟我讲？”温故撑起眼皮盯着他，语气都带着点质询。
“原本只打算弹钢琴曲，觉得如果你愿意来看，就可以了。”林止醒回答，“但那天你答应后，我突然想得寸进尺。”
这个词令温故轻眨眼睛。
“可我会担心你的拒绝。”
温故耳畔似乎有架被拨动的木琴，余颤久久不散。
他是第一次听到林止醒说“担心”，这人平时对外物都有点漠不关己的冷淡，实在很难想象也会有挂怀的事。
还是因为他。
“我不会拒绝你的。”温故别开视线，声音轻的只剩气音。
谁会舍得拒绝你。
突然间，音乐教室的门猛地被推开，瞬间按亮的灯光晃的眼睛刺痛。
温故被吓了一跳，和林止醒拉开距离，发现是个穿着京剧服的女生，带着演出浓妆。
“抱歉抱歉，京剧社有些设备刚刚送到，但我一个人搬不动，老师就让我找找有没有男生帮忙，一个就行。”
女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制造的响动过于夸张后，尴尬地一笑连忙解释，目光最终落到温故身上，“就你来吧！他穿着演出服不方便，拜托了急用，我保证很快不会耽误演出的。”
设备让一个小姑娘搬的确不好，不符合他这么多年收到的教育，于是温故摸了摸后脖，对林止醒道，“我去帮下她吧。”
林止醒沉默地盯着那个女生。
“我保证，一定速去速回，我们是第5个节目，时间挺充裕的。”见温故举起三只手指立马保证，他才收回视线，勉为其难地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女生连连道谢，领着温故急匆匆往外面走。
外面已然天黑，舞台炫彩的灯光如昼，照的黑夜都添抹蓝紫色彩，学生老师都纷纷落座，手腕的夜光手环发着浅浅的光，荧光棒闪烁挥舞。
吴倩倩最后整理了一下头发，准备和男主持登台，结果被人擦肩而过。
“借过一下。”穿着京剧服的女生连忙道歉。
吴倩倩摇摇头，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感觉空气中有香水味儿后知后觉地弥漫开，她狠狠揉鼻子，回身问搭档：“你喷这么夸张的香水干嘛？”
男主持：“冤枉呀倩倩女侠，我哪儿来的香水。”
她一愣，下意识望向刚刚那个女生消失的方向。
–
“敬爱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我是来自高二(13）班的王波。”
“我是来自高二(5）班的吴倩倩，下面我宣布高二段文艺汇演，现在开始——!”
操场喧嚣与热闹声如海潮般在后方翻涌，温故离开艺术楼，跟着一路拐往教学区背后的实验楼。
吵闹声一点点退去，周围的环境愈发安静，实验楼只有物化生实验或者做焊接和金工木工的时候才会开放，此刻沉寂幽暗，厚厚窗帘遮掩楼内的一切。
女生已经步履匆匆，没有丝毫停下的打算。
京剧花旦的戏服发出簌簌声，原本宝石色的发饰由于失去光照，变得暗淡灰暗，甚至有些发黑。
“你们京剧社的东西放在实验楼?”温故皱了下眉，起了疑心。
女生闻声扭头，由于浓黑眼线看起来就像丹凤眼，眼白都快看不清，玫红色眼影抹满半张脸，她捂嘴一笑，“实验楼背后不是有个小仓库嘛。”
在黑暗的楼旁，这个笑容略显渗人。
温故的目光落到她耳垂的十字架耳钉，霎时停住步伐，“你根本不是京剧社的成员。”
“京剧社每次表演，都会对妆发服饰再三检查，你既然说马上要登台，又怎么解释耳钉。”他的声音放冷。
女生收敛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身侧树影晃动，猛然窜出一个硬汉，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黝黑结实的肌肉，紧接着拳头利落地砸过来。
太过突然。
温故一惊极速侧身，和高速移动的拳头匆匆擦过气流疾速碰撞，结果气还没喘上，另侧突然闪出第二个壮汉，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撞在树上。
力道大的几乎能生生碾碎他的气管，又惊然抬脚狠狠踹上胃部。
“操……”温故腹部一阵绞痛，就像有人在硬揪生拧，疼的意识麻木乱跑了片刻。
胃酸倒流泛上喉咙，流汗瞬间浸湿衣服，顺着下颌线往下滴。
太他妈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