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消毒水的味道。
温故倒吸口凉气，挣扎着就想往后躲，被医生姐姐按住了。
林止醒从外面进来，把手机塞给温故，忍不住道，“给他轻点。”
“知道啦。”医生没好气地说，“我居然被一个小孩威胁了。”她用棉签沾着双氧水擦洗伤口，然后换成了碘伏和酒精。
温故疼的全程都没有说话，攥着衣服的手指尖在发白，短袖皱成一团，他身上大大小小有五六处擦伤，膝盖那出直接伤到胫骨，钻心的痛，但好在都是皮外伤。
“很怕疼?”医生姐姐见男生手在发抖，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温故勉强应了一声，“所以……”
“所以?”
“所以每次打架都会先发制人，直接毙命。”温故就算浑身难受的没劲，也不忘找抽，但这的确是实话。
“喂!”医生姐姐差点起来抡人，林止醒掩饰性地咳嗽了声。
“你刚刚就拿了手机?”温故缓缓移动角度，眼睛正对上了林止醒。
“嗯。”
温故凭借敏锐的观察力，还从来没被人骗到过，“骗鬼啊，拿手机拿了半个小时，你半路穿越了吧。”
林止醒没回答也没走，站在旁边看着温故眼尾泛红的伤口，“会留疤吗？”
“留疤?这怎么行……啊、嘶。”温故转移了注意力，刚想抗议，医生的手劲忽然加重了。
“不想留疤就给我乖乖坐好。”医生姐姐相当不客气，“还有你啊，手上刚包好，也别给我乱动。”她把头转向林止醒，示意他去对面的床铺待着。
林止醒居然真乖乖坐到了对面的床上，开始看手机。
「果盘杀手:林止醒，你客观评价一下，如果我的脸上留了疤会不会没以前帅了?」
林止醒抬头打量了眼，发现温故眼睛里闪着警惕。
「Z:会。」
「果盘杀手:!!?」
「果盘杀手:那怎么行，我的脸很值钱的，快帮我想想办法。」
林止醒在屏幕上划了两下，复制了一段话。
「Z:不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不要吃姜葱醋。不喝浓茶、咖啡等刺激性饮料，注意严格禁酒。不要吃牛肉，食用海腥类食物。不要食用食用菌类食物。不要食用桃、杏之类的水果。不要食用鸡头、鸡翅、鸡爪、鹅肉、猪头肉等食物。」
「果盘杀手:……那你杀了我吧。」
「果盘杀手:脸保住了，命也没了。」
「果盘杀手:」
林止醒很轻地笑了下。
「果盘杀手:还有别搞神秘啊，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你不能泯灭人性!」
……
「Z:惊喜。」
然后林止醒就把手机关了，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没理会温故的轰炸。
终于彻底清净下来了，医生迅速做好清理，把几盒药丢到床上，“碘伏和生长因子每天都要喷，还有记得吃按时吃消炎药。”
她把沾着血的棉签纱布一并清理掉，“你们先休息，有不舒服给我打电话。”说罢便把门关了。
房间顿时陷入寂静。
医生姐姐前不久刚赶走了陈哲彻那波人和一大群其他班的同学，现在她也走了，医务室就只剩下温故和林止醒两人。
有点不习惯。
但还没过多久，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声音比较轻，好像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林止醒睁开眼睛道，“进来。”
“惊喜?”温故好奇探头，结果大吃一惊，表情都凝固了，“怎么是你？”
就见那个撞人的肌肉猛男驼着背地走进屋里，拎着两人的书包放到床边，涕泗横流地来到温故面前，抓住他的手，结果一个没注意直接压伤口上去。
“你别碰他。”林止醒脸一黑，警告道。
猛男吓得立马松手，眼泪迸流的更多了，和鼻涕水混杂着一起流下，糊了满脸。
他颤巍巍地跑去倒了杯热水放到温故旁边，把苹果削好切成块，“求你原谅我，我真的知错了。”他的眼里闪烁着哀求的光，和他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温故有点手足无措。
林止醒皱了下眉头，“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撞人的，全是我的错。”猛男的眼泪横流，向温故一个劲儿的鞠躬。
温故招架不住，“别、没事的，真的您别鞠躬。”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林止醒，一面回避开猛男的飚出的眼泪和鼻涕泡。
林止醒见罢才让那人出去，猛男立刻屁混尿流地消失。
等那肌肉男后脚刚走，温故整个人就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差点就要断气儿，“哈哈哈哈，林止醒你这招太损了。”
林止醒流露出无奈，过了会儿他说，“谢谢。”
温故止住笑，就见林止醒平日疏离的眉目间染上了些难得的人情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刮了下鼻梁，“没关系啊。”
他想了想，补充说，“别想多了啊，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仅有运动会的赌，还有考试的呢，要是你被他撞出个脑震荡，我可不想赢得不明不白。”
林止醒靠在墙上，把商文县拍过来的奖状和成绩表转发给温故，“这次三千米，你赢了。”
“要是没这意外，我俩应该都能打破上次的记录。”温故的目光率先落在了成绩表上，语气却没有遗憾，“林止醒，你是个相当不错的对手。”
林止醒微微抬头，对上了温故意气飞扬的目光。
那瞬间林止醒在思考，竟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他在方方面面都挺想去挑战，这样的人这对他来说，应该是灼热，还是炽热。
他觉得，是炽热吧。
毕竟这人足够优秀。
因为书包拿了进来，所以医务室也不算无聊，两人虽然都在各干各的事，但也不觉得尴尬。
温故已经把这三天的作业一口气全写光了，也没带额外的刷题资料，现在正靠着椅背，单手拿着Kindle在看小说。
这本他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看完了，此时就到了最后一页。林止醒坐在他对面塞着耳机，拿着平板估计在看电影，屏幕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人觉得投入又专注。
都说男生认真写题的样子很帅，但眼前这家伙分明是在做闲事。
什么电影这么吸引人。温故抱着电子书发呆，他也看过很多电影，所以不可控制地开始猜想。
“想看就过来。”林止醒眼皮也没抬。
温故讪讪一笑，反正都是男生也无所谓，于是坐到了林止醒的床上，这部电影也恰好在尾声部分。
“这是《误杀》吧。”温故凑到他身边小声说。
林止醒应了声，“看过?”
“当你看过1000部电影后，就会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离奇的事。”温故仰头，朝他眨了下眼睛，“我平时都看悬疑类，这部电影挺不错的。”
“亲情与良知，确实挺好。”林止醒沉声道，“你……喜欢悬疑?”
“悬疑推理类的电影小说都有，我刚刚才结束了本《恶意》。”温故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诧异，“你不会……?”
“相对而言吧，这本我有看，反转巧妙。”林止醒回答，“里面有句话让我印象挺深，记得是。”
温故笑着把Kindle按开，“这句子我刚做了笔记。”
就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温故把书单打开给林止醒看，惊讶地发现有半数以上都是林止醒看过的。林止醒绝无仅有地把自己的观影记录给了温故，看到温故直接把手机里几张自己对案件的剖析图翻出来的时候，也讶意地挑了下眉。
“案件走向很少会被我猜偏。”温故说，“除非这故事有逻辑BUG。”
林止醒点头，“蛛丝马迹都会还原最后的真相。”
医生姐姐就在医务室隔壁休息，两人靠在墙上，用轻到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聊着天，就像是在咬耳讲述悄悄话，根本没有想结束的意思。
温故没料想，林止醒的爱好会和他如此重合，他着实有些感慨和欣喜。
直到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话阀才算停止。
“怎么了？”
“陈哲彻说铅球第一被人抢了，很气。”温故无语地扶额，“我给他发个五毛钱的红包安慰下。”
他说着突然下了床，坐回自己的床铺，把充电线插头接上。
身旁的温度忽然降低，林止醒这才意识到，原来温故身上这么暖和，就像是微温的太阳。
温故打着哈欠把红包发过去，“我有点困，你想不想睡一觉啊？”他忽然问。
“都行，我来拉窗帘。”林止醒起身。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了昏暗，只有缝隙中微浅的光影，像是从梦境中逃出来的。
等他回身的时候，温故已经躺下，脸朝着墙，露出清瘦的后背和一段细腰，光流淌在他的漆黑的发梢上，是光与暗的对比。
“别碰到伤口。”林止醒也躺了下来，面朝着墙。
“嗯……”身后那人轻轻应了声，似乎下秒就要落入梦境。
房间很安静，静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均匀且绵长，睡意像是无色的粉末，悄悄洒满了每寸角落。
但林止醒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睡着，他虽然闭着眼睛，但他的意识清醒。
他对事物的觉察力一直很敏锐，所以他潜意识里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大约半个小时后，背后传来了轻微的翻身声，隐隐约约还有拔掉充电线的声音。
林止醒猜温故在挣扎着下床，脚踩地的瞬间，那人闷哼了声，但紧接着是很轻微的开门声，似乎有些匆忙。
在门关上的瞬间，林止醒眼睛几乎是在同时睁开，他看着手表，静静等待指针流逝过五分钟，旋即坐起身来。
对面床铺被子微乱，充电线搁在旁边，书包还在，只是……
林止醒的脸色微沉，一轮光在眼眸里淌过。
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