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
扑面而来的厚重腥臭味裹挟着黑暗袭来。
噩梦般的死黑中传来迷糊不堪的低语声，像是谁在恶毒的咒骂，扼住你，疯狂地想将你拽入永无止尽的暗夜。
四面都是墙，根本逃不出去，你只能任由沾满血的手掐住你的咽喉，挣扎地对上如吐着红信子的蛇般，怨毒的目光。
温故的突然呼吸乱了。
他知道是谁。
“你和我一样，我们一辈子都逃不掉。”那人神经质的笑着。
温故眼前黑了大半，耳朵开始听不见声音，就像落水者即将失去意识前那样感到窒息和难受。
胃部的翻江倒海的恶心感阵阵袭来，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晃神，头痛欲裂。
手机啪的掉在地上，温故只觉有一只手猛地扣上他的腕部，把他从天旋地转的黑暗中扯了回来，至此死黑竟似潮水般退却，不情愿却被迫将现实世界吐出归还。
温故短促地喘息着，起的冷汗居然在片刻内就顺着下颌线打在地面，眼前废弃老式电视的那种发黑还没完全消下，他本能地挣扎着睁开眼抬头，想去看那只手。
居然……是暖和的。
梦魇肆虐之时，从未有人心怀善意拽着他离开过。
但他却突然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慌忙把那个自己藏回内心深处的小角落。
有些东西不是他该渴望的。
温故的呼吸缓缓喘匀。
就见林止醒指尖动了下，然后才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眉头轻皱，“你......晕血？”
温故这下缓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捂住脸闷声闷声地反驳，“谢、谢谢啊......但我不晕血。”他的嗓子沙哑的可怕，透着精疲力竭的无力。
旁边那人显然没有相信。
“真不晕，刚刚只是没心理准备，一下被刺激到了，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平时什么鸡鸭鱼肉都是阿姨做好的，连刮鱼鳞都没机会看，我亲眼见过最大的伤也只有皮肤擦破了那种程度。”
温故立马东扯西扯地解释，就见林止醒的脸越来越黑，偏过头去，根本懒得再和他说话。
这下好了，林止醒彻底把自己当成养尊处优的没用草包了，妈的温故，你怎么黑起自己这么狠。
温故叹了口把手机捡起来，重新把光束投向小棕狗。
算了随便吧，好歹是搪塞过去了。
林止醒从书包里取出剪刀，按住小棕犬的前爪，十分小心地剪去伤口周围的毛，再拿出双氧水冲洗，把伤口里的脏东西清出来。
往伤口上倒双氧水的感受堪比往上头撒盐，小狗碰到双氧水的瞬间颤抖，就要把爪子抽回来，但却被林止醒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按住了。
温故忍不住看他。
手电筒的光很刺眼，但落在林止醒身上后，却化为了柔和的浅光，描摹出男生如精雕细琢的玉般，无可挑剔的侧脸。
这人还真是，比想象中要不冷漠一点点。
他信了，林止醒和许胜京绝不会是同路人。
“喂，凑近点。”林止醒在用棉签把碘伏抹到伤口上，也没有特意抬头，出声提醒温故，“我要看不见了。”
温故的走神被抓了个包，尴尬地挠了挠头，哦了声，老实当个工具人，过了老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反驳道:“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旁边那人没搭理。
有了光的加持，林止醒迅速绑完了绷带。
小棕犬是很有灵性的家伙，知道是谁帮他减轻了疼痛，朝两人感激地摇着尾巴。明明前脚还不能碰地，这毛茸茸的小家伙还是绕着两人瘸着腿跑了好几圈，一跛一跛的十分滑稽。
温故摸摸它的脑袋，“它晚上住哪儿?”
林止醒正把纱布棉签理回包里，“不清楚，它会自己找地方。”
“那许胜京不会再来找它?”温故有些惊讶。
林止醒摇头，“这人虽有虐待动物的心理，但喜新厌旧，捉弄过就会失去兴趣。”
温故噎了下，“所以你那天晚上来是因为发现许胜京对这只狗……?”他旋即得到了肯定的回应，没有恍然大悟的欣喜，只有扑面而来的震惊。
林止醒拍拍小狗，示意它回家。
他发现这事是在一周前，他和另个同学去文印室帮老师取资料，恰好撞见许胜京鬼鬼祟祟地翻墙出学校。
那同学之前和许胜京待过同个班，告诉林止醒这人以前发过一张，被剪了尾巴的猫的血淋淋照片到朋友圈里，那同学越想越害怕，但又憋在心里不敢说，只能先把这人拉黑了。
同学比较信任班长，把黑名单解除后给他看。这个乖宝宝平时比较小透明，也不爱发朋友圈，估计许胜京没注意到他，居然没设置屏蔽或分组。
于是林止醒顺利看到了那些令人作呕的照片，把它们拍了下来留作证据，并让那个同学不要把事情闹大。
当天放学时，林止醒拐到许胜京溜出去的那个地方，在垃圾桶边上发现了只毛被剃去一半的猫，露出皮肤的地方被用小刀刻了诅咒式血字，已经奄奄一息。
这只小棕狗是只流浪狗，平时会跑到老房子里过夜。
4班有个挺爱摄影的女生有次在老房前拍照，意外发现后，喜欢给小狗带吃的，打个响指小狗就会跑出来，温故之前发现的铁碗应该是用来盛水的。
但没人想到这只狗会成为许胜京的下一个目标。
那天下午女生去找小狗，发现小狗不见了，地上居然还有血迹后人都吓蒙了，第一反应是跑回教室找熟人。
刚好林止醒还在，但两人下去找了一圈都没发现踪迹，估计是躲起来了，所以林止醒才会在那天晚上去学校，碰个运气。
结果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同样为此事而来的温故。
在那个地方那个时间点，很难不产生误会，但林止醒回去细想，在加上后来的接触，虽然看温故不太顺眼，但怀疑却是逐渐消下。
林止醒觉得能和陈哲彻这么多年关系一直很好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
直至今天和温故再度于此见面。
“所以你那天偷袭我，是把我当成许胜京的同伙，怕我惹来保安?”温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质问道。
结果林止醒嗯了声，“不过......现在看来完全不像。”
“我！”温故立马听出他在暗示自己刚才见到血的怂样，气不打一出来，“林止醒你改天能不能送我顶新帽子？”
林止醒像看傻子似的扫了他眼，“要新帽子干什么？”
温故不怕死地指着他鼻梁，咬牙切齿地回答，“因为见到你我头大！”
也不知道有没有看错，林止醒似乎低头，很轻的笑了下。
两人互呛归互呛，也没忘记办正事。
温故在手机上划了两下，急忙调出个视频，“刚开学的时候，陈哲彻要替学校剪开学视频，让我帮忙拍点校园环境。”
“结果后来我把相机上的视频传到手机上查内容的时候，发现不小心拍到了一个人影……你看看能不能用。”
他和陈哲彻在发现视频不对劲后，也在暗中了解这个人。
陈哲彻是个消息狂人，两人很快就得知了这人叫许胜京，以及他的过往，虽然得知他有虐待行为，但也没有机会直接接触过，也没法采取什么措施。
“我和老彻也算从视频、学校附近的残体、老房里的铁碗和体委发现的校园里的残肢，基本没落下一路追来。”温故叹气，“够累。”
林止醒的视线对上屏幕。
镜头在缓缓的移动，拍摄者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画面一点点从教学楼转向操场，展现着宁静美好的校园。
突然，镜头里闪过一个人影，直接撕破了画面的寂静，那人似乎突然发现自己进入了镜头，慌乱地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低头迅速离开。
林止醒皱眉，把视频调到了0.6x，然后重新播放，掐准时间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出了张侧脸，虽然因为距离原因比较模糊，但黄毛，右耳的耳钉和凹陷的面颊，已经足以精准确定这人的身份。
而那个被他投向垃圾桶的东西晃过，乍看像一截绳子，倒不如说是……尾巴。
温故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他的呼吸依旧忽然加重。
“视频能用……”林止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直接按下关机键，随着手机屏幕光源的消失，整个屋内也瞬间被黑暗吞噬。
恐惧感弥漫。
黑暗麻痹了视觉，却让一个恐怖的声音放大了两倍，沉闷敲击温故的耳膜和他的心脏。
墙外有鞋底将草蹂躏的沙沙声，声音越来越近，窗户上有一个黑洞洞的人影越来越清晰，结果脚步声如同按下了消音键一般霎时消失了，只有那个黑影在寸寸放大，然后突然静止不动，就像惊悚片拍的那样。
心脏骤停!
下一秒窗户被啪地推开，猛然撞上窗沿，窗户立马如散架般痛苦的呻吟，刺眼的光瞬间投射进来，尘埃翻涌着。
随后是铁笼狠狠撞击地面的闷响，以及类似婴儿的凄厉惨叫声，瞬间划破潮湿阴暗的空气。
血腥味直接漫涌进温故的鼻腔，瞬间侵袭了他的感官，他如同被人死压在水里，窒息感混合着腥臭扑面而来，喘不上气，但他并不慌张。
林止醒把手机塞到温故手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下头。
窗外那人在明，刚跳进屋子里因为不适应黑暗，有片刻的短暂失明。
瞬息之间，一个利落地拳头猛然从左侧出现，狠劈了过来，那人耳畔警铃骤响，想侧身闪开攻击，可整个人却不受控制的僵硬在那里，谁料来者似乎只是想吓唬他，和他的脸惊险擦过，擦起一阵凉风。
那人出了一身虚汗。
温故悄无声息地按开手机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