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不打了吗？”
“等下再继续吧。”
温故把校服拉起来去擦滴到眼里的汗，露出了清瘦的腰部。
浙江的九月份仍和酷暑一般闷热，高温预警，毫不见凉。沥青浇的操场被蒸的冒着热气，蝉藏在树荫里叫嚣着夏天的难耐。正午的烈阳灼烧皮肤，他每场都上，连发梢都在滴水。
有块场地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温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头。
他恰见一个高瘦的男生连贯熟练地闪过企图防守的人，扣篮秒杀了对手，起跳的那瞬间风把他的碎发吹的撩起，几乎完美的侧脸让围观者一下没忍住，使劲地叫好，他的队友也同他击掌。
那男生到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中场休息到了，他只是站在一旁稍作停留，准备进入球赛下一阶段。
这人是谁，篮球打的挺好的，以前怎么没注意过。
温故好奇地多看了眼，拧开浇花用的水龙头，借凉水把整个手臂都冲了一遍。肮脏的灰尘在遇水后被浸润，随着水珠的滚落一并带走，露出了手臂最初白皙的肤色。
“老温——禽·兽榜出了!”不远处闪出了个身影，陈哲彻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是温故的发小，一头自然卷毛，是云城中学的新闻部部长，口袋里永远塞着笔记本和笔，是个游走在八卦前线的战神。
陈哲彻撑着膝盖在那半死，这下强行稳住气息，感觉胸口有点疼，大概是受了内伤，“现在教学楼底下围着好多人，但年级第一居然不是你。”
温故缓缓说了声，“我去？”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禽·兽榜突然公布的惊讶，还是对没能拿下年级第一的惊讶。
禽·兽榜是云城中学的特色，很多人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久仰大名。各路大神云集，榜上学生基本最终都奔往双一流的怀抱。结果温故入学后才发现，原来高一没有这个传闻中的榜单，就连普通荣誉榜都没有，表彰制度等高二分班后才会启动。
就见陈哲彻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唰唰地翻，“你这在数学变态难度的打压下都能夺走146分的家伙，破了天荒的只排在第二。”
上榜名单被抽出，似红毯般瞬间在温故眼前铺开，卷起迎面凉风，红纸黑字晃出来，名字班级分数排名一道下拉排开，卡到前五十名为止。
打篮球的其他人听到后，纷纷激烈地讨论起来。
“这次第一怎么可能不是班长？”
“就是，温哥可是咱3班班一，虽然年级第二也很牛逼，我反正考不到，但温哥这次的数学单科都快逆天了，居然还有变态抗住了这么猛的拉分。”
大帮人凑到入榜名单跟前叽叽喳喳，愤愤不平地要看是谁压了3班一头。
温故也郁闷，走过去想看是谁踩了自己脑袋。
他自诩是个有点小聪明且努力的人，但他只在高一下期中考的时候，考过年级第一。除那次以外，他发挥不好不会掉出前五，但拼死拼活也杀不上第一。
憋屈。他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何方神圣每次考试都要高他几分。
如果不是高一学校不在全年级前公布排名，每个人都只能知道自己的，而且他有点懒，不会主动去打探这种偏隐私的事，温故早就冲上去，把那人揍到鼻血横流，哭着喊自己爷爷，扬眉吐气。
“这儿呢，就是他。”有人指着最上面的名字，“原来是醒哥。”
“醒哥？”
温故略微有些近视，眼镜又在教室里，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陈哲彻把手挂他肩膀上，“我刚开始知道你不是段一的时候无敌震惊，把名单偷来后发现拿了第一的是林止醒这家伙，才觉得这事儿可以接受。”
“他是谁？”
温故的目光找到了名字，落在在他的班级上，高二（4）班，居然是隔壁班的。
“他是我小学隔壁班的兄弟，以前成绩就好篮球也好，人长的又帅，迷妹可多了。”陈哲彻才解释了一半，又觉得不对劲，有些吃惊。“不对啊，我突然想起来你应该认识他呀，他是4班班长，那你俩开会的时候，都没见过？”
“你难道忘了一次开会学校所有部门都在，一百多人。”温故抗议。
陈哲彻夸张的在那啧声，不由分说扯着温故就往禽·兽榜那里跑。
一行人后知后觉，冲着陈哲彻的背影嚷嚷道：“干啥抢主力啊，你让我们怎么打？”
温故几乎是被踉跄拖着走的，越走近越有种不详的预感。
“来见见我们老温的入学照。”陈哲彻格外兴奋。
温故眼角一抽。
荣誉榜上榜人数总共50人，第一和第二名的照片，并肩放在最高处。
果不其然，温故仰头就在第二个位置，与自己入学时的照片撞了个满怀。
学校给拍的照片相当潦草，5秒一个5秒一个，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拍好了，表情要么狰狞要么木讷，再加上这离谱的名儿和画质，还真是......有杀人犯那味儿了。
陈哲彻觉得温故这张照片却是格格不入，就算再模糊，也难挡他出众的样貌，笑的相当讨喜。
可惜温故不这么认为，他拍照的时候刚好窗外有风，把他的头发吹的跟杀马特一样。
前排有女生把头凑一块儿争论。陈哲彻用手肘去撞身边那人，打趣儿说，“就你自己觉得跟鬼一样，这不还蛮受欢迎的嘛。”
温故抓了抓头发刚想说什么，但却忽然顿在了原地，没有多余的动作。
微风迎面吹过，夹杂着弥足珍贵的凉意。杂声在这刻忽而淡却，仿佛是来自另个世界的喧嚣。
铄石流金的夏末烈日当空，滚烫阳光为这红火的表彰墙镀上了明媚流淌的金光，他抬头与荣誉榜上排第一位的男生四目相对。
男生的左眼下方有颗泪痣，五官端正，嘴角没有弧度，向他投来一个冷淡又平静的注视。
可不知为何分明是陌生人，这个目光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在某段光阴里长久凝望过，因此留了印象。
温故困惑地舔了下嘴唇，没移开视线，“他就是林止醒？”
站在这家伙旁边的人，基本上没可能找到对象，那个要把压他一头的变态揍到满地找牙的念头，瞬间就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这就迷上了？”陈哲彻揶揄。
温故这人经不住逗，也不打算解释奇怪的异样感，于是朝他嚣张地抹开下巴，“怎么可能，给小爷等着，下回考试就把这小白脸干翻，把第一抢过来。”
陈哲彻拍拍他，比个大拇指。
此时午休铃响，同学如潮水般四散，依依不舍地挪回班级。
但温故不知道的是，在篮球场的人都往教学楼走，经过表彰墙时，有个人多停留了片刻。
“怎么了，醒哥？”旁边有人问。
那人摇头，没有过多的表情，眼神淡淡的让人感觉有些清冷，但也不难捕捉到那一闪而过、迅速消失无踪的惊讶。
“班长，班长——”
温故还站在门口没走进，就见语文课代表刚好打完球回来，火急火燎地跑来，篮球因为着急还从手里打滑摔了出去。
“什么事？”温故把球捡起来。
课代表上气不接下气，面如死灰，断断续续地讲述，“又出现了……有同学在篮球场附近的杂草丛里找到的，这次开始往学校里跑了，然后这是，还有张草稿纸！”
温故微微皱眉，接过。是揉作团状的方格纸，小学初中全国统一免费发，小卖部5毛钱一本的那种，摊开后他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草稿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和课代表紧张的读声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