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和借着月色看清眼前人的面孔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好白。

  不过这种白并不健康,是一种病态的白。眼前的人紧闭着眼睛,眼角流出殷红的血。气息十分微弱,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死去的感觉。

  但是受伤对烛和来说并不难治愈,让他有些头疼的是,他能够从面前这个人身上感觉出一种求死欲。

  一种很熟悉的求死欲。

  仿佛他也曾认识一个充满求死欲的人。

  烛和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那个看着气息奄奄的男人开口了。

  “请不要再靠近我,我不需要帮助。”

  烛和听话地停下。

  “但是你伤的很重。”

  “这点伤不算什么。而且我并没有受伤。我只是本来身体就不太好。”

  你眼睛都还在流血,你说这话看我会信吗?

  烛和:“你想死?”

  “我并不是想死,只是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男人仍然闭着眼睛,但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仰起头朝着天空。

  “可惜现在看不到月亮,如果走到生命尽头之前能够再看一眼月亮的话,感觉会更开心一点吧。”

  “想看月亮不能够作为活下去的理由吗?”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烛和会说这样的话。

  “想活下去不需要理由吧?只要你想。”

  “但我也不是那么想。”

  无论是村子还是佐助,他都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这么久以来他也有些累了。虽然现在身体的状态很差,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宇智波鼬能感觉到这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因为这里没有查克拉。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并不是很想去探究原因。

  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个僻静的小巷子里,迎接属于他的死亡。

  烛和哽住。

  “不行,你想。”

  宇智波鼬:“?”

  宇智波鼬想,这个世界都是这样的烂好心人吗?在忍者世界里,路边受伤的人更有可能是陷阱。与其上前救助,最好的选择是直接无视。

  善心……并不是忍界需要的东西。

  “你为什么想要救我?”

  “你想死都没有理由,我想救你就一定要有个理由吗?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的话,”烛和想了想,“因为你是黑头发,我觉得很亲切。”

  宇智波鼬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渐渐没了力气。

  烛和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发现面前的人不说话了。

  “你不能接受这个理由吗?”

  [书]看不过去了。

  [你还在等什么?他已经晕过去了。]

  [啊?我还以为他只是不想理我了呢。]

  生命的时钟看着也是越来越淡,意味着这个人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

  烛和走上前:“既然被我捡到了,那就是我的人了。我要让你想死不能,哈哈,我是坏人。”

  [……]算了。这就是个蠢蛋。

  在烛和哼哧哼哧搬人的时候,中也回到了横滨。

  他直接去了首领办公室。

  如今的太宰已经完全褪去婴儿肥与青涩,常年把弄人心和权力的他,身上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用森鸥外的话说,太宰是已经完全被染黑了。

  中也进门的时候,太宰的桌上放着游戏机,显示“game over”的字样。他抬眼看了一眼中也的身后,语气淡淡:“那应该不是假消息才对,他没有必要骗我们。事情进展不顺利吗。”

  已经猜出中也没能接回烛和的事情了。

  “过去的时候在路上突然被卷入了一起杀人案,我莫名其妙被指认为疑凶,耽误了一点时间,等我到那家酒吧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我问过酒吧里的人,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监控录像也被人为清理过,酒吧里的人记忆似乎也被清理过。”

  太宰微微往后靠,转动椅子,在思考些什么。

  中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应该早点过去的,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换另一条路。”

  “这个时候后悔没有用。毕竟中也的异能也不是预知,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既然他真的出现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首领办公室的门猛的被人推开,冲进来的是气冲冲的乱步。

  “都说了让名侦探去!我早就料到中也君带不回人,你们非要拦着我。”

  太宰笑了一下:“毕竟乱步桑你是个路痴啊。东京那么大,你如果走丢了,我们可是很难找到你的。作为港口黑手党声明在外的智囊,盯着你的人可是很多的。”

  乱步一屁股在旁边的布艺沙发上坐下,似乎是觉得不舒服,又直接躺下。

  柯南的信息是直接发给乱步的。

  乱步一看到消息立马就开心得跳起来,当时就说着要直接去东京找烛和。

  他们已经分开了足足八年!

  他一刻都等不了的。

  不过考虑到他的路痴属性,太宰还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中也。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乱步脸色不太好看。

  “哥哥不会自己回来的。”

  “他失忆了。”

  没有前因后果,但乱步直接就说出了事情最核心的地方。

  太宰恍然:“原来如此,这就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回来找我们的原因。”

  乱步神色不满。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在哥哥身边还有一个存在在阻挠我们,他会不断让我们和哥哥错过。中也君今天莫名其妙碰上杀人案,耽误时间,就是因为这个。”

  “啊啊啊气死我了,让哥哥过了八年才出现,居然还要动这种手脚。偏偏因为他的存在关系着哥哥的安全,还不能对他做点什么,啊啊啊,气死我了。”

  他用力地锤着沙发,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太宰的手轻轻抵上嘴唇。

  这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惯用的思考动作。

  “原来如此……”

  中也:“……”

  怎么就原来如此了?

  怎么就突然知道烛和哥失忆了,还有人故意捣鬼了?

  就算知道这两个人的聪明程度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他仍然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已经很善于调解这种不习惯,没用多久就恢复了平静。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不可能因为那什么东西阻挠我们就真的坐以待毙吧?”中也提建议,“让广津老爷子挑一队黑蜥蜴的人,我带去东京。地毯式搜索,不怕找不到人。”

  太宰一脸苦恼:“中也,没想到你如今大有长进啊。”

  “哈?”中也一脸懵逼。

  “如果你真的带着黑蜥蜴的人去东京,东京异能特务科的谴责函能直接把我淹没,这是你想出来的最新的折磨我的方法吗?”

  “鬼才会花心思去折磨你呀!我如果真的想弄死你这条青花鱼,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这个方法行不通,港口mafia已经不是从前的港口Mafia。如今我们的实力,让官方深深为之忌惮,只是维持着一种表面和平而已。”太宰一秒切入了正经的状态。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注视着,你今天刚踏入东京地界,我这边就立马接到了电话,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我们的动向和目的。”

  中也烦躁地“啧”了一声:“这群让人讨厌的官疯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只能在港口mafia等吗?”

  “我不想等。”

  太宰转动自己的椅子,面向没有任何遮挡的玻璃。从这个角度,能够俯瞰整个横滨。

  “我们为什么不能等呢?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烛和以前不是总是强调羁绊和感情。如果真的存在那种东西,想必即便他失忆了也还会找到我们。”

  “这不是很有趣吗?”

  “太宰,你在害怕吗。”

  说的是问题,可是乱步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我为什么要害怕?”太宰停顿了一秒。

  “因为你在害怕哥哥失忆了,见到了我们之后会把我们当成陌生人,用全然陌生的眼光看我们。”

  “羁绊和感情这种东西,你从来都不相信。”

  乱步站起身往外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胆小鬼。”这话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中也也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他说了一句“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找到他”。

  办公室里只留下了太宰一个人。

  “胆小……吗?”

  深入剖析一下,如果对什么事情都存在消极的想法,不相信、否认某种东西的存在就是胆小,那他确实是胆小鬼,甚至算得上是胆小鬼王吧。

  “胆小,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吧。不想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还是会失去的。人们渴求的一切存在价值的东西,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失去的一天,不惜延长痛苦人生也要去追求的东西,一个都不存在。 *”

  感情尤其如此。

  从前,太宰一直认为人和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感情,更多的是夹杂着利益或者是其他东西的联系。

  哥哥备受父母的宠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作为长子,各个方面都拿得出手,属于是能为家族添光的模范。

  那份感情夹杂了很多东西,显得并不纯粹。

  但是这种不纯粹的感情,有时候反而更加的稳固。

  是烛和用事实告诉他,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纯粹的感情。

  那个短暂地出现过,又很快消失的人,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就是有这样不讲道理的纯粹。

  现在他失忆了,不记得他们了。

  还会做出像之前那样的选择吗?

  “再证明给我看吧。”

  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任何东西都无法剪断的羁绊。

  **

  “喔!刚才心脏跳慢了一拍!”

  烛和突然捂着胸口大喊,表情不是痛苦,而是新奇。

  他很喜欢数自己的心跳。

  那有一种别样的鲜活感。

  不过刚刚有一瞬间,跳动的速度变了。

  “还在加速!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悸吗?书上说,人和人之间可能存在着一种科学也无法解释的心灵感应。很多人即便和亲人相隔万里,但是在对方受伤的时候会莫名其妙有感应。”

  “这种新奇的感觉,是我想找的人在给我传递信息吗?”

  [书]的声音似乎有些酸溜溜的。

  [你的错觉而已。]

  [哼,才不是错觉呢。]

  烛和的声音不算小,吵醒了床上的人。

  宇智波鼬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让他确定了自己目前正身处医院。

  他看见白花花的天花板的时候,有些愣神。

  ‘我不是已经把写轮眼给了佐助?我应该已经瞎了才对,为什么还能看见东西?’

  ‘是那个少年吗?’

  宇智波鼬感觉身体似乎被治好了,写轮眼仍旧在,原本孱弱的身体也充满力气。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身体最巅峰的状态。

  眼前猛然多出了一张脸,是完全不知道正常社交距离的烛和。

  他就这么弯着腰,直愣愣的在宇智波鼬的正上方看着他。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宇智波鼬有些不习惯和人靠得这么近,他坐起身,和烛和拉开距离。

  “是我不太需要的还不错。”

  烛和露出难以听懂的表情。

  他在脑子里转了两遍:“我姑且当你是在表达感谢吧,不客气。”

  宇智波鼬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左右看了看,开始打量起这个陌生的世界。

  在他曾经的世界里,他是一名实力高强的忍者。忍者的五感都非常的灵敏,虽然只看病房里面的东西,这里和曾经的忍界很像,不过似乎还是存在很多不同。

  因为他能很清楚地听见,窗户外有很多不一样的声音,有速度很快的、没有生命的东西疾驰而过。

  那是什么?高速马车?

  宇智波鼬只是下意识地往窗户那里看了一眼,明明非常隐蔽,但仍旧被烛和捕捉到。

  他“刷”的一下拉开窗帘,刺目的阳光让宇智波鼬抬起手遮挡住光。

  烛和站在窗户边,用一种略带蛊惑的声音说道。

  “要来看看新世界吗?”

  宇智波鼬想,他真的只是有一点点好奇而已。

  一点点。

  但是听见这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站到了床边。

  他看见非常平整又宽阔的马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奔驰。

  他看见走在路上的每一个人,都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生命力。

  林立的高楼,奔驰的怪“马”,奇怪的能发出声音和人像的黑色板子……

  每一处,都和忍界不一样。

  “是不是还不错?这里和你的世界很不一样吧?”

  宇智波鼬低垂眼帘:“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的眼睛是这么告诉我的。”

  烛和也看向窗外,他伸出手,居然有一只叽叽喳喳叫着的小麻雀停在了他手上。

  “我讨厌死亡,一点也不喜欢。我认为死亡就意味着‘终结’。只要活着,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就算只是为了这种可能性,我也想活着。”

  “——也希望我喜欢的人活着。”

  烛和轻轻一抖手,那只小麻雀就飞走了。扑着翅膀,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你昨天不是说想看月亮吗?这会儿是白天,稍微等等也可以吧?”

  “等看到新世界的月亮之后,也许你会有新的想法呢?”

  宇智波鼬看向烛和,有些困惑:“我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似乎很不希望我死。”

  烛和郁闷极了:“我刚刚的话在动漫里面可是百试不爽的,你听了就一点也不觉得心里大受震动吗?按理来说你应该立刻就打消寻死的想法吧?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为什么啊。”

  他昨晚措辞的时候,可是越想越激动的啊。

  这个人怎么完全不按套路来?

  “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问我问题,就坦诚一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行吗?”

  “你没有非活不可的理由,同样也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不是吗?”

  “如果想让你活下去必须给你一个理由,那就拜托你为了我活下去,拜托你为了月亮活下去,拜托你为了新世界活下去。”

  “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

  “为了自己也可以。”

  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