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千秋梦【完结番外】>第44章 四十四、赤焰

  天色渐暗, 林间的寒意更甚。

  马德率军五千寻着血迹一路追拿萧灼一干人等,老远便瞧见了京畿卫的火把光泽,马德先是一愣, 当即张弓对准一人放出了箭去。

  那人似有防备,提盾格挡后, 却没有立即散开,仿佛就是在等马德带人杀过去。

  马德受了这般挑衅, 如何忍得, 当即大手一挥:“乱箭射杀!”他可不会蠢到直接杀过去, 直接命弓箭手射杀便是。

  哪知他声音刚落,便有无数积雪从上方坠下。京畿已经下了好久的雪, 树梢上的积雪不少,这一阵坠落敲得头盔砰砰作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面落下一堆碎石来。

  不少张弓的弓箭手下意识抬手射向半空, 箭矢穿破树隙, 震落了更多的碎雪。

  “敌军在那边!”马德一把揪过最近的小兵,干脆地将头盔上的落雪拂去, 指向了火把处。

  乱箭齐放,却没能听见京畿卫的惨呼声。那边火把依旧, 原先拿着火把的京畿卫已逃得一个不剩。

  马德大怒, 还没等他下令追击, 便觉脚下有了异动。

  数条树藤自积雪下弹起, 霎时便绊倒了好几个韩兵。正当马德下令命韩兵速速起身提防暗箭时, 站在最外沿的兵士已被佩剑划破了喉咙。

  萧灼在远处挑衅:“前面还有陷阱,想死的就跟上来!”说完, 吆喝着偷袭得手的京畿卫转身便跑。这一带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所以逃窜速度比马德的追兵快了不少, 加上她把话撂在前头,追兵顾忌性命,也不敢不管不顾地狂追。

  “他奶奶的!”马德彻底被激怒了,踢了一脚旁边的小兵,“怕个啥?跟上老子!老子倒要看看,他们能弄出什么陷阱来!”这支奇兵最多只有烂盾烂矛,山中积雪甚厚,雪下多是冻土,短短几日想要挖好陷落的大坑,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已经见识了这些树藤的威力,换做开春后,树藤之上必绑有利刃,可这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外,他们根本找不到致命的利刃。山中的枫木也好,松树也罢,木质偏软,就算削木为刃,也难刺透他们身上的精良铠甲。马德可以断言,萧灼方才那句话多半是在唬人。

  萧灼带着将士一阵猛跑,忽然对着身侧的萧破递了个眼色。

  萧破点头,一人踏着松树飞上了树梢。

  萧灼眼看已将这些人引入了陷阱圈,当即下令:“散!”一声令下,京畿卫四散开来,似是不敢去踩前面的空地。

  马德带兵冲至此处,警惕地伸臂拦住了险些冲上去的韩兵,提醒道:“踩着他们的足印走!”当众人的注意力放在了京畿卫的脚印上,萧破看准时机故技重施,重重一踏松枝,震落了一大片覆雪,狠狠地砸在了马德头上。

  马德只觉脑袋被头盔撞得生疼,囫囵抹去脸上的雪,怒道:“又来这招!”

  萧破的袖箭已然对准了马德的面门,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袖箭放出,不偏不倚,正中马德的左眼。

  他痛得大声大呼,气急败坏地厉喝道:“杀!杀!都杀了!”他折断袖箭,捂着左眼,鲜血从他的指间流出,很快便染红了他整个面门。

  隐在暗处的萧灼挥手道:“动手!”

  林间作战,尤其是夜晚的林间作战,谁在明,谁吃亏。奈何马德一路追击,队伍里都燃着火把,非但没有帮上他们,还暴露了他们的站位。

  只听风中响起了绳索挥舞之声,伴随着北风的呼啸,突袭站在空地边缘的韩兵。绳索是捆绑盾矛剩下的,萧灼交给了套马之术厉害的京畿卫,制成了套圈。那十名京畿卫几乎是同时抛出套圈,准确无误地勒住了韩兵的脖子,猛地一扯,硬是将十名韩兵拉扯着重重摔在了空地之上。

  空地快速裂开,十名韩兵同时砸落,将空地上虚掩的木板尽数砸碎,下面竟是山间的一处深不见底的溶洞口。

  拿着套圈的十名京畿卫割断了套绳,眼睁睁地看着敌军惨呼着纷纷坠落洞底。与此同时,发现空地是溶洞口的韩兵大声惊呼,都想远离这里,以免不慎跌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萧灼怎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从来狼群围猎靠的都不是利牙尖齿,狼是聪明的,往往会利用各种地利。尤其是山地之狼,经常把猎物驱赶至悬崖边上,迫使猎物一个一个乖乖地跳下去。

  即便狼群的数量远低于猎物的数量,但是只要把猎物逼到悬崖边缘,狼群便等于是占了上风,这便是萧灼的用兵之道。

  “围猎!”

  萧灼一声令下,拔出佩剑,领着京畿卫绕至后方,袭击这些韩兵。与此同时,萧破也从树梢上一跃而下,双掌击出,内劲震颤,将面前的两人震退数步,一不小心便将来不及退远洞口的韩兵又撞了数人下去。

  马德从未想过一个毛丫头竟有这样的计略,这是他这辈子输得最惨的一场战斗。他不甘心把性命就交代在这里了,于是咬牙下令:“兄弟们,他们只有不到一千人,撑不住多久!随我杀出去!”

  纵使不到一千人,那也是萧灼用心练出来的兵。她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无疑鼓舞着生死并肩的京畿卫。

  将军尚且不畏死,他们又何惧死?他们都操练过以一打三的战法,是以即便被敌兵锁住一臂,亦或是锁住两臂,也有其他京畿卫上前解围。两军交战,将士冲杀往往是各自为战,可萧灼训练他们的时候就命他们三两为阵,互为支援。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三个人的力量远比一个人强大。

  更何况,还有萧破在。

  他是江湖上的高手,内力深厚,当萧灼的贴身侍卫多年,就等这么一个机会展现他真正的战力。如今他以一当十,掌风如电,所及之处,不是一掌击得韩兵吐血,便是一掌接连震倒数人。他像是杀疯了的杀神,一路杀到底,直到眼前的敌军或死或跌落洞下,再折返杀回去,所到之处,韩兵胆颤不已,几次冲杀,便无人再敢近他的三步之内。

  京畿卫怎会有这样的高手?!

  敌兵不过来,萧破便杀过去,只要他杀的越多,萧灼便越安全。他已杀气全开,几乎是有如入无人之境。

  “快逃!快逃啊!”

  有韩兵惊惧欲逃,本想搏一条生路,哪知在包围圈的边缘竟还有伏兵。那些京畿卫都是在击杀重甲骑兵时受伤的伤兵,萧灼特别将他们安排在了包围圈外围埋伏,就等着收割那些胆小先逃了的敌兵。

  “有埋伏!”

  山林之中,厮杀声此起彼伏。

  这场猝不及防的围猎,重创了韩兵的斗志,明明有五千人,却难敌不足一千人的京畿卫,已然被杀得四散逃窜。

  萧灼没有多余的人手去追杀那些突破重围逃了的残兵,她只须把兀自挣扎的这些逃不了的敌兵尽数斩杀,今晚便算是大胜了一场。

  一战之下,京畿卫折损两百余人,再次将马德的残部逼至洞口附近。

  马德看着身边不足一千的韩兵,知道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最后横了心嘶吼道:“既然退无可退,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们一起!兄弟们,抱一个跳一个,我们也算赢了!”他张臂便想来扯最近的一个京畿卫,被萧破抢先一记掌风逼开。

  韩兵残部的弓箭对准了萧破,即便望之丧胆,却还是颤然放出了箭矢,直射萧破的心口。萧破反手挥落箭矢,众人皆是气喘不休,可他似乎还有充足的力气,根本没有把他们的弓箭放在眼里。

  “杀了你们的主将,孤给你们一条生路。”萧灼抬手示意包围他们的京畿卫往后退一步,找好树干做掩体,谨防逼急了他们冷箭偷袭。

  韩兵们听见这话,左右看了看,看向马德的目光渐渐变了味。

  马德隐觉不妙,怒喝道:“你们的家人都在韩州!你们若是杀了我!你们的家人都难逃一死!”

  “是么?”萧灼冷笑,“公主好梦白推文台韩贼强攻京畿城已经第八日,那么多兵马八日都攻不破京畿城,他已经输了!”

  马德才不信她的鬼话:“休要听这小丫头的鬼话!你们若是杀了我……唔!”冷不丁的,马德后背上捱了一刀。

  那名韩兵捏着匕首,颤声嘶吼,“我不想死在这里!阿娘还等着我回家!”说着,他拔出了匕首,再次嘶吼,“战是你们要打的!命是我们丢的!凭什么?!”

  马德大怒,正欲扯过韩兵,背上竟是又中了一箭。

  “你……”

  “我不想死,马大哥你别怪我。”那弓箭手再次拉满长弓,对准了马德,颤声呜咽,“我只想回家!”说完,放了弓弦,又是一箭射向了马德。

  “连你也……背叛我?!”马德一剑格开,哪知背后刺向他的人更多了。他不甘心地死死盯着萧灼,满心不服,可即便不服又能如何?他是败军之将,终究永远只有一个——死!

  萧灼冷眼看着韩兵内讧,将马德刺死眼前,挥手示意让出一条路来。

  “你们回营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早些潜回家乡,趁乱带着亲人离开韩州。”萧灼提醒这些残兵,“走吧。”

  韩兵残部相互看了一眼,抛了武器,走向了京畿卫,让出了生路。

  “多谢燕王。”那个放箭射向马德的弓箭手忽然停下脚步,对着萧灼恭敬地一拜。霎时,只见一道银芒自他的袖底射出,直中萧灼的心口。

  “王上!”萧破大惊失色。

  只见萧灼捂着心口弓起了身子,似是痛苦不堪。

  那弓箭手趁机高呼道:“兄弟们!燕王中了我的毒箭必死无疑!随我杀回去,定能立下大功,好与主上交代!”闻声的韩兵刚欲反击,便瞧见萧灼直起了身子,将钉在心口处的毒箭拔了出来,扔到了边上。

  只见她屈指叩了叩心口的护心镜,话却是说给京畿卫听的:“既然他们都不想活了,那便送送他们。”

  “诺!”萧破答得最响亮,拔出佩剑,一剑穿透了那弓箭手的心甲,直取了他的性命。他的攻势太快,快的就像是划破天际的一道闪电,等想到要逃,已然迟了。

  韩兵残部见状拔腿就跑,哪知脚下竟弹起好些树藤,将他们一一绊倒在地。京畿卫一拥而上,再也没给他们活的机会。只听林间惨呼不绝,那些韩兵残部被京畿卫尽数斩杀林间,一个也没能活下来。

  寒风呼啸,雪花纷落,林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萧破歉声道:“属下保护不利,让王上受惊了。”

  “孤知道他们会不规矩。”萧灼淡淡说着,弯腰抓了一把雪起来,擦去了剑锋上的鲜血,“孤只想让你们亲眼看看,有时候不是孤不想仁慈,而是对敌人的仁慈,往往是致命的。今日可以是孤的命,明日便可以是你们的命。死人又如何保护京畿城内的家人?”

  萧灼说着,复杂的目光扫过仅剩的六百多名京畿卫。正所谓眼见为实,她今日就要让这些同生共死过的京畿卫亲眼目睹,上位者的仁慈,有时候是致命的,丢的不仅是上位者的命,还有他们的命。

  况且京畿卫也是人,是人便会共情。

  “战是你们要打的!命是我们丢的!凭什么?!”那韩兵嘶吼的话是真话,这些京畿卫听来,难保不会有其他的念想。

  可是,这场战争还没结束,一旦懈了斗志,多了二心,后续便必输无疑。萧灼必须在这种时候给他们敲一记警钟,所以那一箭她必须受,这些话她也必须说,尤其是最后这一句。

  “孤保证往后的每一次战斗,孤一定冲在最前面,绝不会舍弃你们任何一人!”说完,萧灼吩咐萧破,“先把兄弟的尸首收一收,勿让野兽叼去了。大战过后,孤一一厚葬。”

  “诺。”萧破领命,招呼着几个未伤的京畿卫前去处置同袍的尸首。

  就在萧破收拾到一半时,天上突然燃起了赤焰烟火,那是京畿卫发动总攻击的信号。

  萧灼怔怔地望着天上的焰火,她还记得临行前与母亲的约定,一旦赤焰焰火燃放,那必是母亲开启城门,迎击韩军之时。

  当下萧灼并未消磨半数韩军的战力,母亲突然开城迎敌,她无疑是震惊的。以母亲的多年统军的阅历,断不会打没有把握之战,想必京畿城定然有变。

  难道是派去刺杀齐王与魏陵公的死士得手后,激得两州王公出兵勤王了?

  可无论如何,这赤焰焰火只有母亲拥有,她既然敢燃放,自当是等到了胜机。萧灼没有迟疑太久,这种时候自当助力母亲,依照战策率领残部奇袭老狐狸的大本营,好好的放一把火。

  “还能走的,还能打的,都随孤走!”萧灼当即下令,“伤重者,留在这里看守兄弟们的尸首。”

  “诺!”

  清点之下,只剩四百余人跟着萧灼赶赴韩绍公的大营。那地方之前他们便侦查过外围,加之萧灼上辈子对此地甚是熟悉,知道有条险路可以迂回潜入大营后侧。这样大的风雪天,那条险路稍有不慎便会被风雪卷下山沟里去,所以仗着天险,此地的守备定是最薄弱的。

  这是背刺老狐狸最疼的一刀,一旦成了,此战胜败可定!

  萧灼攀上石崖往上瞧去,这场战争终是到了尾声,只要她能得手。寒风卷着雪花打在她的面颊之上,提醒着她这是一场新的生死之战。她咬了咬牙,目光坚毅,没有再想旁的,一人当先往上爬去。

  萧破紧随其后,不时悄悄顾看萧灼,就怕她体力不支,翻下山沟去。可看得久了,竟是被燕王的无畏感染,浑然不觉往上爬得越来越快。

  那把火,将是终结京畿之危的落幕焰火。

  萧灼咬紧牙关,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她也会战至最后,将火焰蔓延整个韩军大营,把这里烧个干净。

  咻!咻!

  临到石崖顶部,萧破先行放出袖箭,射落了值卫在塔楼上的两名斥候。他足尖一踏,好似飞猿一般翻落崖顶。身形刚及地,便飞快地掠上了塔楼,匆匆一扫里面,轻盈翻落塔楼之下,极快地解决了听见动静赶来探看的一队小兵。

  随后,萧破击碎了木栅栏,对着萧灼点头道:“里面的人似乎不多,属下先行开路,恐防有诈!”

  “小心些!”萧灼点头,帮忙拉扯后面的京畿卫爬上来,待人来得差不多了,便留下十余人守着这里,带着四百京畿卫往里面去了。

  一路之上都有被萧破解决的韩兵,萧灼暗暗数着,心头的疑团越来越大。老狐狸难道是倾巢而出,所以大营并没有留多少人。

  能让老狐狸如此疯狂的出兵,要么就是他这边生了什么变故,要么就是京畿城那边来了援兵,他不得不用最大的兵力迎战。

  萧灼突然想到一事,若是楚州来援还好,若是另外两州来援,一旦击破老狐狸,调转方向反袭京师,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萧破!”萧灼压低了声音,对着萧破招手。

  萧破快步走了回来:“王上何事?”

  “你带几个兄弟在此放火。”萧灼只能兵分两路,“孤听见那边有马声,想必是大营的马厩,孤领他们上马冲出大营,驰援京畿城。”

  萧破摇头道:“如此一来,他们必定会向王上你们放箭!”

  “不,孤等火起了,再做行动。”萧灼已经想好了法子,“只要起火的点够多,他们便顾不过来。事成之后,你带其他人安全撤离大营。”

  萧破懂了:“我去放三处火,一旦里面起了动静,王上你们就上马冲出去。”说着,他指了指燕王身边的三人,“你们三个跟紧我,继续放火!”

  “得令!”

  既然计定,便开始分别行事。

  萧灼带着人潜近了马厩附近,藏匿在马草堆后,静待萧破那边得手。

  “火!起火啦!”

  “速速赶去救火!”

  “那边也起火了!”

  “敲响战鼓,只怕是有敌军潜入!”

  “啊!伙房那边……粮仓!是粮仓!”

  “快!救火!”

  里面很快便有了动静,萧灼挺剑杀了出去,接连砍翻两名看守马厩的韩兵后,削断了马厩的横栏,直接飞身上马:“上马!随孤冲!”

  “有敌兵……啊!”

  马厩这边还是惊动了韩兵,可是四百京畿卫已然飞身上马,加之其他没有乘骑的战马也被驱赶出来,在大营里撒腿跑了起来,霎时大营乱成了一团。

  “驾!”

  萧灼一骑当先,领着四百京畿卫冲杀出去,悄然将大营中的韩兵数目估算了一遍。这么大的营地,老狐狸竟然只留了不到一千人镇守,阿娘那边一定打得很艰难!萧灼越想越担心,便催动马儿跑得更快,沿着出营的山路一路狂奔。

  出了山路,萧灼扬剑示意后面的四百京畿卫变换骑兵阵势,这是她平时练兵训过的。骑兵一旦以兵阵冲锋,那便是将战力提到了最高。

  夜雪飞卷,吹得萧灼的染血外裳不住猎猎作响。

  远处的战鼓声越来越响,火光深处,京畿城熟悉的轮廓之下,萧灼依稀可见母亲飒爽厮杀的英姿。

  世人常说大长公主当年是何等的巾帼不让须眉,萧灼也曾见过母亲练兵时候的飒爽,可那些传闻与练习,远不及今时今日亲眼见之的震撼——

  崔昭昭骑在战马之上,俯身抄起地上的长矛,只轻轻一旋,便调转了矛头,直击冲向她的一排盾兵。那些盾兵妄图拦阻崔昭昭的冲杀,却皆是以卵击石,竟被崔昭昭一矛穿过缝隙,左右横扫,硬生生地将他们扫在了两旁,自他们之间飞马冲杀了出去。

  即便今晚没有月光,可城下燃烧的火光已足以照亮她的英姿。

  大雍是有战神的,大长公主穿上战甲,拿起长矛,她便是大雍的战神!

  视线中的母亲越来越清晰,萧灼的笑也越来越浓烈。阿娘如此了得,她岂能输于阿娘?萧灼突然将佩剑回鞘,与崔昭昭一样,俯身抄起边上的长矛,凛声大喝:“犯我京畿者,杀无赦!”

  那英姿,那刚勇的气魄,哪里是厮杀过两场的小将军,即便没有着甲,在火光的映衬下也足以让人惊诧。

  崔昭昭看见赶来的萧灼,欣慰道:“没让我失望!”

  “今夜,儿与阿娘比一局!”萧灼格开了左右攻上来的韩兵,率领四百骑兵硬是将敌兵的包围圈撕开了一条口子,冲到了崔昭昭身前,“看谁拿的人头多!”

  “怕你不成!”崔昭昭大笑,双腿一夹马腹,便先萧灼一步冲了出去,先挑落了迎面而来的一名骑兵,余光中瞥见远郊火光冲天,便知女儿一定在韩军大营放了一把不小的火。

  她心间火热,更是来了战意,一路冲杀仿佛年少时候的她。是女子又如何?当年她可以做敌军闻名丧胆的开国公主,今时便可做宝刀未老的护国公主!

  萧灼大笑,心头燃烧的是激昂的火焰,此时哪里还记得疲乏,很快便追了上去,与敌兵杀在了一起。

  城头之上,崔泠身上拢着大氅,没有人看见她的双手交叠在大氅之下,按在心口处,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个久违的人。

  她记得,她曾送她枫叶,暗喻自己的名字。

  直到此刻,崔泠才是真正把那人的名字烙入了心头——灼,她确实如火一样明艳,哪怕在这种生死关头,她也可以绽放这般动人心魄的笑容。

  崔泠哑然失笑,这是她头一次唤她的字:“夭夭。”她没有食言,果然如她所言,她在,京畿不会有事。从萧灼出现在她视线的那一刻,她知道大局已定,这几日的忐忑终究尘埃落定。

  好似觉察了崔泠的目光,萧灼在挑翻一人后,顺势抬眼望向城头,左颊上的小梨涡轻旋,她冲着她昂头一笑,得意地调转马头,继续转入战场厮杀。

  崔泠的心弦微颤,心跳忽然快了一拍,苍白的双颊悄然染上了红晕。

  “是燕王!”

  同样的一句话,京畿城头留下值卫的京畿卫是狂喜的,韩军那边的将士却是震惊的。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随之而来的自然也不会是好消息。

  大营粮草被烧,燕王驰援此处,料想马德带去的那支兵马一定已经全军覆没。

  韩绍公面如枯槁,就算不甘心,也不能再战下去。不管陈倥带去的那两万人能不能成功击退楚州的援兵,没有大营的粮草,在冬日连续鏖战,绝对撑不了多久。

  “撤兵!”

  老狐狸估摸萧灼敢带四百驰援,必定还有后招,他若再不撤军,只会一再损耗自己战力,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敢赌陈倥能及时回来支援,当即下令撤兵。

  “老狐狸!”

  忽听萧灼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韩绍公匆匆回头,瞧见萧灼已飞马驰近。

  “保护主上!”这边韩军弓箭手已然拉满了长弓,对准了萧灼,一瞬放箭。

  萧灼估算着弓箭手的射程,这种风雪天,想要在三百步外射中她,简直痴人说梦。她忽然勒马转向,恰好卡在了射程之外三步处,看着箭矢如雨纷落,却丝毫没能伤她。

  “就这点本事!”萧灼远远嘲讽,“怪不得你那六千重甲骑兵会全部栽在孤的手里!废物,都是废物!”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崔昭昭已然拉满了长弓,箭矢对准了韩绍公。

  咻!

  弓弦惊响,箭矢破空而来。

  虽说韩绍公的近卫觉察了崔昭昭的箭矢,及时挥剑斩中箭矢,可还是没来得及阻止这一箭的箭头钻入了韩绍公的背心。

  韩绍公年事已高,哪里禁得住如此一箭。当下便险些从马背上翻落下来,若不是近卫保护及时,早就栽倒在地。

  近卫慌忙翻身上马,以身为盾,策马护着韩绍公一骑远去。

  韩军退兵,一泻千里。

  本该是最佳追击时机,崔昭昭纵马追了一里,便示意全军止步,随她退守京畿城。

  萧灼不解,纵马驰近母亲:“放虎归山,终有后患!”

  崔昭昭没有解释,只是递去了一张纸条。

  萧灼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道:三万援兵皆百姓穿木甲假扮,韩兵迎击之前,便会尽数脱甲而逃。破敌只有这一个机会,弦清务必劝说大长公主冒险出击,擒贼先擒王,速战速决。

  原先萧灼还不怕,这会儿竟是一阵寒意泛上背脊。

  “阿娘你这胆子不小啊。”

  崔昭昭突然把纸条从萧灼手中夺回,收回了怀中,认真道:“韩贼中我一箭,活不得的,现下退守京畿重要。”

  萧灼自然明白,迎击楚州援兵的韩军发现中计了,定会调转回来,参与围攻京畿。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回去严守京畿城,静待老狐狸的死讯。

  两人率军回到城下,萧灼翻身下马,疲乏与疼痛同时袭上,一时没能站稳,眼看着便要跌坐在地上。

  “萧姐姐!”崔泠先一步抱住了她,勾紧了她的腰杆,掌心摸到的都是湿润,嗅到的都是血腥,“你没事吧?”

  “有事……”萧灼本来想逞能的,可难得泠妹妹这般关心她,反正现下有阿娘主持大局,她偷个懒也不是不行。于是,萧灼故作虚弱的道了两个字后,便索性两眼一翻,倒在了崔泠的怀中。

  崔昭昭走上前来,本想拧萧灼一把,好戳破她的装晕。可视线落在她伤了的左臂上,心道这孩子定然在山中吃了不少苦,心头不忍,便只能沉声道:“弦清,你帮我把夭夭先送回去,找个郎中处理伤口。”

  “嗯。”崔泠招呼了银翠过来,帮衬着一起把萧灼抱上了马车。

  崔昭昭看着马车走远,悄然捂住了护心甲,只觉五味杂陈。

  纸条上的笔迹,她化成灰都认得!

  待京畿事了,她定要好好会会她这位大嫂!

  作者有话说:

  更文~

  艾玛~今天也是被榨干的一天~

  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