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只是假设……”沈笙坐了起来, 继续说道:“所以你选择我的理由是什么?”
其实,在她没有遇到阿奴之前,曾经的记忆里就有了她, 是她养大了阿奴,千岁时相遇, 万岁时重逢。
也就是说, 阿奴确信她会回去的。
她望着阿奴:“你不知明鸿的身份吗?”
“我如何知晓, 你从未说过。”
“我……”
沈笙欲言又止,是族长说她少了一魂一魄, 又说明鸿没有记忆,猜测明鸿就是她。
而她并不确信。
“我有些乱。”沈笙揉着眉眼。
阿奴不再接话, 转身看向星空, 明日大概又是艳阳天。
一夜安枕。
翌日, 门外的禁卫军撤走了,午后,宫里传来消息,先帝留下遗旨,令七皇子登基。
皇帝有七个皇子, 太子为长,七皇子最小,不过三岁的奶娃娃,什么都不懂。
听到消息后, 沈夫人说了一句:“挟天子而号令诸侯。”
周英也意识到局面艰难:“婆母, 那我们该怎么办?”
“如今有了新天子,沈家自然会承认的, 只要不是周家人做皇帝,一切都可。”沈夫人委婉说道。
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 对沈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要沈笙不调兵,沈家在世人眼中还是忠臣之后。
周家人怎么做,国师在,沈家都会安然无恙。
沈夫人艰难地阖眸,困难不是谁做皇帝,而是谁做皇帝后,可会善待百姓。
皇帝残暴,百姓怨气增添,那么,国师成魔将会是定局。
沈夫人打发走大儿媳,找来沈笙,询问她的意思。
沈笙凝眸,“母亲怎么知晓国师是神女的事情。”
“我前几日去找你,你半夜做嘀嘀咕咕,什么都说了。”沈夫人望着横梁,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不信,我回来后,就与阿奴睡一起。”沈笙不傻。
沈夫人张口骗道:“国师半夜走了,你知道吗?”
这回问住沈笙了,巫山云雨后,她就睡着了,哪里知道阿奴走没走。
她有些疑惑,实在不知母亲怎么知晓的。
沈夫人见她半信半疑就不再问了,忧心忡忡说道:“国师不干预朝政,不是因为她懒散,而是因为局势。周家掌握朝堂,控制皇帝,到时,怨声载道,她要的是人族的怨气。”
“周家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
沈笙没有接话,确实,她隐隐知晓阿奴的意思,却又不敢去问。
沈夫人继续说道:“你不劝劝?”
“如何劝,她说她们都死了,只她一人活着。”沈笙声音很小。
沈夫人听后,觉得又对,你的战友都死了,临死前想办法让你活着。那么,你真的活下来了。
你接下来怎么做,沉迷享受,还是想尽办法复活战友。
不能不管,当你疯狂去管的时候,别人会觉得你脑子有病。
所以,你该怎么做?
沈夫人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劝,只叹了一声,说道:“小五,她要的是名不聊生、怨气满天,你想想,你会让她这么做吗?”
“你如果不愿,问题就来了,你能怎么做?你的兵远在千里之外,若是勤王,沈家老小该如何是好?”
“若是什么都不做,你能忍受南百姓陷于水生火热中吗?”
国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看着,不能怨怪她,只能怪世道。
沈笙一直没有说话,她也经历过这样的局面,天下大势,不是你想干预就可以干预的。
沈夫人见她犹豫不决,“你没有主意吗?”
“她什么都没做,你让我做什么呢?劝她扶持新天子?”沈笙抬眸,眼中一片幽凉。
她不劝!
天下运势,自有天意,神族一向都不会干预的。
沈夫人睨她一眼,“她不做,你可以做呀,你是少将军,无动于衷?”
“你刚刚也说了,我若勤王,沈家老小该如何。”
“国师在,沈家就不会出事。”
沈笙听了半晌,终于明白母亲的意思,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您、您是想让我回边境,让国师来保护沈家老小?”
沈夫人讪讪,没敢应答。
沈笙不恼,只觉得一阵无力,“不觉得很无耻吗?”
“是很无耻,但没有其他办法。”沈夫人也叹气,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做呢,总不能真是让国师收了天下怨气后成魔。
她想了许久,唯有沈笙勤王,扶持新天子,天下稳固,才会稳固局面。
沈笙没答应,利用人家,最后毁了人家的希望,于阿奴而言,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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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驾崩三日,入宫的都没回来,剩下的没入宫,又被禁卫军逼着入宫,就剩下沈家人,没有入宫了。
家里失去顶梁柱的人家都来沈家打探消息,宫里是什么情况,她们也不知道,能看到的就是禁卫军满大街抓人。
官宦人家人心惶惶,四处走动。
沈笙一直在家坐着,擦拭着刀刃,阿奴坐在窗下,春意浓浓,枝头都绽开了绿芽,点点绿意点缀着单调的景色。
不言不语携手走来,手中提着一盒子点心,“祖母让我你们送点心吃。”
沈笙低头,阿奴看向外面,没有人回应。
江不言怪道:“你们吵架了吗?”
江不语将点心匣子放下来,拉着多话的江不言:“我们走啦,祖母给我捏了糖人,很甜。”
小东西来得快,走得也快,如一阵风飘过,留下一匣子点心。
脚步声消失后,沈笙才开口:“阿奴,你吃点心吗?”
阿奴转首,“不吃,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沈笙动了动嘴,不知该说什么。
“让你说,你又不说。”阿奴冷笑。
“阿奴,我想……”沈笙说了一句又顿住,心中莫名烦躁,“你不入宫去吗?”
“入宫做什么,看热闹?”阿奴眼神幽幽,看着极为薄凉。
沈笙摇首,低头看着手中的刀刃,低语一句:“阿爹教育我做人要顶天立地,为百姓做事,食君俸禄,其实是百姓养着你,不能不顾百姓生死。”
闻言,阿奴嗤笑一句:“你想管,你便去管,我拦着你不成。”
沈笙道:“阿奴,我帮你想办法,你帮我稳固朝堂,如何?”
我做不到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而什么都不做。我是沈家的女儿,有这个责任。
阿奴没理会沈笙。
沈笙放下刀刃,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阿奴,帮我一回。”
阿奴收回手,抬首,对视着她,“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沈笙失望,阿奴拂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
陛下驾崩五日,宫门大开,幼主登基,周丞相辅政。
有了新天子后,步九月依旧往京城里蹦跶,沈笙知晓七皇子不是新天子,大妖们依旧可以自由出入。
送皇帝出殡这日,禁卫军趁机抓捕了不少官员,沈笙认识他们,都是与周家政见不合的。
她找到步九月,希望对方可以将这些大人救出去。
步九月低笑一声:“我是赏良的人吗?我是干活不收好处的人吗?”
“你要什么?”沈笙反问对方。
“我想听实话,你是千年前与江族长成亲的人吗?”步九月好奇,这是她最大的疑惑,她想了许久,无法解释这桩离奇的事情。
沈笙点点头:“是,确实是我。”
“你活了千年?”
“不,我回到了千年前罢了。”
“千年前……”步九月想起那柄伞,骤然明白了,是她送给沈笙,沈笙带着回到千年后,再转送给她的。
“你回去做什么?”步九月问。
“你去将人救出来,我便告诉你。”沈笙望着她,“你办事,我再告诉你。”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直接说出来,留一手好办事。
步九月奇怪地看她一眼,咬咬牙,“哪些人?”
沈笙立即将名单递给她,“你将人救了后,送出城,我在城外十里地等你。”
“国师知道吗?”
“不知道。”
接过名单的步九月略微一怔,“她会不会扒了我的狐狸皮?”
“不会,万事我承担。”沈笙笑了,“你放心。”
步九月拿着名单,转身飞走了。
沈笙总算办了一件事,悠闲地寻了坐处坐下。她歪着头看向外面的春景,想起那日与阿奴的谈话,谁帮谁,忽而间失去了意义。
逼她,只会让她不高兴。
她对阿奴,没有那么多强烈的希望,她知晓阿奴好好活着,不要再为过去执着了。
活得像个人!
再过二十年,她没有束缚,送母亲归山,阿嫂们有了依靠,她便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今是她不是孑然一身,她还是个女儿、是个姑母、是沈家的顶梁柱。
她闭上眼,耳畔好像响起了阿奴的低语声。
她喜欢阿奴,无论是什么样的模样,她都喜欢。
睁开眼睛,眼前空无一人,她有些失望,抿唇半晌,苍凉一笑。
她走出卧房,看向庭院中的春意,她觉得心中舒畅许多,至少有了可行的办法了。
站了须臾后,她回屋换了一身素衣,拿着刀出门去了。
临走前,她到了母亲的上房,要了一万两的银票。
沈夫人也不管她,她要,就给她拿,也不问出处。
沈笙拿了钱就悄悄出门了,没带任何一个人。
沈夫人坐在院子里,在想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没想明白,身后一人将她抱得满怀,亲睨地蹭着她的肩膀:“祖母,我想吃糖人。”
“没钱了,都被你娘拿走了。”沈夫人拍开她的手,没好气道:“去玩儿。”
“我想要糖人。”
“没有,再吵就去上课,我给你们找了个新的女先生,学问可好了。”
“那、我不吃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