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蛊一直是个谜, 如何种下的,沈笙至今不知。
曾经的少将军身染杀气,性子耿直, 而如今的沈笙眉眼清冷,再也不见当初的意气。
沧海桑田, 斗转星移, 沈笙已不是曾经的少将军了。
阿奴凝眸, 道一句:“相思蛊是神族的法术,蛊并非蛊毒。”
沈笙看她一眼, “那回,你给自己下的蛊?”
也就是说阿奴自己给自己施了法术。
阿奴没有回应。
沈笙不傻, 她的沉默便是回答。
两人站在山房上, 冷风拂面, 沈笙的心情很复杂,她说道:“你为南河付出太多了。”
“我本是南河后嗣,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阿奴的声音轻了许多,被风一吹,消散得干净。
沈笙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如同她甘愿为南乾奔赴战场,拼命守着这个养育她的国家。
只是南河早就毁灭了,神族之物,由天地蕴养, 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决定它的生死。
一个国家将要毁了, 穷一国之力,或许可以扭转战局。
而南河不是普通的国家呀, 天地圣物。
她望着阿奴的侧脸,丝绦不自觉间化为了灰色, 阿奴一直在努力。
“阿奴,我……”沈笙欲言又止,阿奴偏首看她,“你想说什么?”
“我回到你出生之际,而明鸿是我的魂魄所化,我在想,若是我不回去,明鸿便也无法到那个时空。”
“如何让我无法回到那个时空呢?”
阿奴皱眉,不让沈笙回去……
沈笙不回去,意味着她和沈笙便不相识,如何不相识呢?
阿奴没有接过话。
两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婢女小步跑来,“五姑娘,国师府的人来了。”
是一二三门的人来了!
二门的秋风清秋月明跟着婢女而来。
“国师,周易与周丞相在宫里,各处宫门都被围困了。”秋风清上前禀报。
沈笙与阿奴跑得快,再晚上片刻,就与其他大臣一般出不来了。
沈笙看向阿奴,“接下来,怎么做?”
“等。我们能做什么,他要做皇帝,就让他去做,天下人骂的是他,又不是我们。”阿奴恢复往日的薄情,薄唇微抿,冰雪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沈笙也拿不定主意,暂时先听她的,便与秋风清说道:“辛苦你们了,我会让府内的护卫与你们一起守着。”
“少将军客气了。”二门两人同沈笙抱拳。
沈笙领着两人去找大嫂周英,商议府内的安防事宜。
见到二门的姐妹二人,周英的脸色有些难看,看向小姑子,“你觉得可以就可以,不必知会我。”
沈笙微笑,就当没有看见大嫂面上的难堪,转身与姐妹二人说道:“府内的护卫听你们调遣,我希望你们莫要惊扰邻人,不要伤及旁人性命。”
“少将军吩咐,我等都记住。”姐妹二人再度抱拳。
沈笙又领着她们熟悉将军府各门。
熟悉过后,沈笙回去找大嫂周英。
周英坐在榻上做鞋子,见到沈笙过来,她迟疑地抬首,不知怎地,一月不见,小姑子似变了一个人般,也不再毛毛躁躁了。
笑起来的时候,有着一种散漫感,冰润之感,让人无法温暖。
周英看着她,叹气道:“你喜欢国师?”
“阿嫂,抛开成见,她不好吗?”沈笙反问大嫂,“她若是个寻常女子,你可会觉得不妥?”
周英皱眉,想起那位深不可测的女子,看着冰清玉洁,实际手段残忍。
“可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了吗?”
“我清楚,我知道她是什么人。”沈笙努力说服大嫂,“我清楚她的来历,她的性子,乃至她的过去种种,阿嫂,你相信我,她会对旁人狠,但对沈家,绝对是个很好的依靠。”
“周易掌握宫廷,沈家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很清楚。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做?”沈笙眼睛明亮,将选择权交给周英,“不是与虎谋皮,是寻找依靠。”
周英沉默下来,沈家与周家,早就翻脸了。周易得势,沈家便很危险。
须臾后,她丧气道:“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听你的。”
在阖家老小的性命面前,脸面与尊严,早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阿嫂,我喜欢她,她喜欢我,我相信她。”沈笙认真道一句,“你放心,我拼尽性命也会护沈家周全。”
她本想说的是:国师再坏,可一颗心对我,这便足够了。
她没有说,也不敢说,害怕大嫂误会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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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漆黑后,街道安宁,万籁寂静。
阿奴没有离开沈府,歪倒在榻上,不言不语在廊下玩耍。沈笙将她曾经的玩具都拿了出来,几只木箱子装得满满当当。
沈笙上有四个兄长,父亲也疼爱她,小玩具更是不少,尤其是木剑,木箱子里摆了不下十把。
不言不语一人分了五把,挥得虎虎生风,珠珠羡慕得睁大了眼睛。
阿奴听着外面的玩闹声,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沈笙提着两只兔子灯从外面走了回来,不言不语丢了木剑,齐齐冲过去。
一人一只兔子灯,沈笙抱起小小的珠珠,“该回去了,不然你阿娘打你屁股。”
“灯、灯灯灯……”珠珠指着不言不语手中的灯,急得在沈笙身上直蹦。
沈笙讪讪一笑,“我忘了给你骂,下回给你准备,赶紧回去睡觉。”
话音落地,不言不语就跑开了,瞬息间没了身影。
乳娘走来,从沈笙手中接过珠珠,道了别,一群人离开院子。
沈笙抬脚进屋去了。
春寒料峭,夜里还是有些凉。沈笙裹住了身上的衣裳,大步进屋。
阿奴斜躺在小榻上,毯子盖至腰间,脖颈纤长,美人卧榻,宛若一副睡美图。
沈笙靠近,美人就醒了,眼睫轻颤,而后看向沈笙:“她们呢?”
“玩灯去了,你很累吗?”沈笙打量阿奴,发现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好似消瘦了不少。
“阿奴,南河的事情非一日之功,你给自己那么多压力也不好,不如好好睡一觉,天亮了再说。”
“嗯。”阿奴应了一声,撑着坐了起来,神色疲惫,她意识到沈笙的担忧,便实话说道:“我并无大碍,只是神力不济罢了。”
提及神力,沈笙心中一凛,仔细打量阿奴,不得不问道:“阿奴,你、你入魔了吗?”
眼下她看不出阿奴的境地,只能去问她。
“如今神与魔,还有什么区别?”阿奴嘲讽。
“阿奴,你是神女。”沈笙惋惜一句,阿奴最恨魔族,可最后,她还是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阿奴躺下来,毯子从她的小腹上滑了下来,她冷冷地笑了,“那又如何,神女还是魔女,已然没有区别了。我是魔女又如何,如今有神来除魔吗?”
“我不仅是魔,还要让这些大妖也成魔。”
沈笙又惊又愁,“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本就如此。”阿奴勾唇。
沈笙瞪她一眼,将地上的毯子捡了起来,“你不要做出这副自我嫌弃的姿态,你是神女,还是魔女,我都不会嫌弃你。”
她弯腰的时候,阿奴面上的冷笑消散,整个人都处于疲惫中。
是神还是魔,重要吗?
阿奴阖眸,身心疲惫。
沈笙直起身,将毯子复又盖在她的身上,叹道:“你抛开你脑子里的想法,好好休息,想着苍生大道之前先想想自己的性命。自己身子好是最重要的。”
“沈笙,你便唠叨了。”阿奴闭着眼睛低语一句。
沈笙凑至她跟前,轻轻吹了一口气,看着那双眼睫颤动,自己捂唇偷偷的笑了。
“你还是那么幼稚。”阿奴被迫捂住自己的眼睛。
沈笙的眼睛里出现温柔的笑容:“那又如何,你不想我吗?”
“想你?做梦!”
沈笙听到了故作薄凉的话后,顿了顿,拨开她的双眼,触及她清透的眸子,“是吗?”
阿奴被迫对沈笙对视,沈笙眼中皆是温柔,而阿奴眼中只有冷漠。
沈笙扣住她的双手,眸色灼灼,想用自己的温度捂热她眼中的冰冷。
“阿奴,我很想你。”沈笙用心表白,心底柔成了水一般。
“嗯,花言巧语倒是不少了。”阿奴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你、放开我。”
“放开你做什么?”沈笙微笑着,手中力气重了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阿奴没有露出慌乱,沉稳如旧,只一双颤抖不已的眼睫出卖了她。沈笙紧凝她的眼睛,“口是心非。”
“你才说口是心非。”阿奴回怼一句。
沈笙挑眉:“我说喜欢你,难不成都是骗你的。”
这句话就不好接了。阿奴挪开视线,“随你。”
沈笙含笑,低首吻上她嫣红的唇角。
嘴巴很硬,吻起来,却很软。
不是口是心非,那又是什么呢?
唇角相贴,齿间磨合,阿奴被迫扬起脖颈迎合她。
沈笙不急迫,吻过后反而松开她,悠悠抵着她的额头:“你说,你不喜欢我,为何对我下相思蛊。”
“你怎么总是提这件事。”阿奴皱住眉头,“忘了这件事。”
“忘不了……”沈笙故意顿住,气息微凝,“忘不了你那夜热情的模样,你说怎么样才能来一回呢。”
“没有了、没有了……”阿奴气息开始乱了。
她开始乱了,沈笙有些得意,“忘不了,你说怎么办?”
“我剥去你那段记忆即可。”阿奴轻抿红唇。
沈笙捏捏她的脖子,指尖下挪,落在锁骨处:“是吗?我少了一段记忆,你不觉得遗憾吗?”
阿奴心口微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