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门口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围得水泄不通,沈家没出面,周易却要砸了棺材。

  周易敛住阴冷的神色,看着国师说道:“国师怎么会在这里?”

  “听闻少将军回京三五日就被人重伤,约莫是运气不好。我掐指算了算,棺材镇凶险,特地送上一份贺礼。驸马也是来送贺礼的吗?”阿奴靠着棺木,目光落在恼羞成怒的周易身上。

  青年人俨然快要失去理智了,目光阴毒,死死盯着国师,这些年来他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恨得咬牙,面上维持风度,“嫡公主殿下死了,国师不知道吗?”

  “她死了,你成了鳏夫,所以你就来沈府闹事?” 阿奴挑眉,“城外出现一只美丽的狐妖,应该将你送过去,她必然会欢喜。”

  善良与退让无法作为你的保护壳之时,手中的刀便是最好的保护壳。

  南乾十余年的安稳靠的都是沈家,可如今的沈家,父死儿死,唯一的幺女奋战三年,夺回失地,又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怨气、恨意,将会充斥这个世界。

  她抿唇笑了,笑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周驸马。

  周易对上阿奴的视线,无视她挑衅的话,目光阴恻恻,“沈笙是唯一的活口,我想问话。”

  “唯一的活口……”阿奴咀嚼一番,诧异地问:“你确定她是活口?你来找她,万一气死了她,沈家会不会剥了你的皮?”

  男人死了,就欺负孤儿寡母,可沈家几个嫂嫂,除去朱璠不会武功,哪个是文弱女子?

  惹怒了她们,周易岂是拔掉一层皮这么简单。

  周易面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公主死了,我连话都不能问了?”

  “公主为何死了,周驸马,你不清楚吗?”

  周易面色微变,公主怎么死的?

  公主是去杀沈笙的,带了一百多人,都是精锐,不可能会被反杀的。

  如今公主死了,沈笙活着,说明凶手就是沈笙。

  不找沈笙,又该去找谁呢。

  周易抿紧了唇角,压低声音:“国师为何帮助沈笙?”

  “我帮助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帮助她?”阿奴嘲讽,眼里依旧是冷的,天生的凉薄。

  周易被看得心中发憷,“你拦我进门,是何意思。”

  “你进去呀,我没拦你。”

  周易畏惧,转头走了,改日再来。

  阿奴低头看着那些妇人,不悦道:“怎么不哭了,继续哭呀。”

  话音落地,又是一片凄惨的哭声。

  阿奴靠着棺材想了想,寻常死人好像还有唢呐,她拿出钱币,找来一人,“找些唢呐过来吹一吹。”

  吹吹打打热闹些。

  宫里内侍来找人的时候,看到门口的场景后吓得不敢吭声,转头就回禀陛下。

  沈将军命在旦夕,无法入宫面禀陛下。

  沈府内的人一直没有出面。

  吹到半夜,人都散了。

  府内的沈笙也跟着醒了过来,睡了一觉后,神清气爽,周英做在一侧叹气,道:“当初就不该定下这门亲事。”

  当事人沈夫人抱着手炉没吭声,原主干的事情,与她无关。

  周易是个极好的斯文败类,长得面若冠玉,寻常人心动也在常理中。

  沈笙喝了碗参汤,目光落在坐榻上的一对孩子,她皱了眉眼,道:“国师没有来吗?”

  “在门口与周驸马说了几句话,周驸马被气走了,她也走了,并没有进门。”周英解释。

  随着沈笙的提起,周英的目光跟着凝重起来,“阿笙,这两个孩子,你留下吗?”

  “我留下做甚,她们是国师的女儿,和我沈家没有关系。”沈笙意外,沈家不能夺人家养大的女儿呀。

  养孩子多不容易,沈家不能这么做。

  周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相信你大兄的为人,与他无关。”

  “不过巧合相似罢了,你想多了。”沈笙摆摆手,“大嫂,你别多想。”

  周英却说道:“我也可认下她们,京中对你的传言很不友好,认下她们,你便是她们的姑姑,与周易无关,安乐公主与你之间也没有关系,你可懂?”

  安乐公主莫名死了,旁人都会猜疑沈笙,皇帝岂会放过她。

  如今之计,让死去的人背锅。

  沈笙叹气,看向不言不语,道:“你们该去休息了。”

  江不言摇首:“你有没有觉得浑身都很舒服?”

  沈笙不懂。

  江不语继续说道:“你分明受伤,为何没有疼痛的感觉。”

  一句话提醒了沈笙,她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细小的伤口,白净的手上都是小小的伤口,但她毫无感觉。

  江不言盯着她:“因为你身上有我阿娘的血,我阿娘的血能救人。”

  “你说错了。”江不语反对江不言,“不是你说的那样,是她中了相思蛊。”

  一句话提醒了沈夫人,她看着两个孩子,“你两个话真多,难怪取名不言不语,回去睡觉。”

  江不言沉默不语,冷冷看着沈夫人。

  江不语叹气,按着江不语去隔壁睡觉。

  两个小的走后,沈夫人便又不说话了,她想说的话,周英不会信的。

  她说:不言不语是是沈笙与江晚的女儿,江晚来前千年前。

  周英信她才怪。

  周英松了口气,安慰小姑子:“就这么办了,我明日去找国师商议,国师日日忙碌,也没时间照顾孩子,送来沈府,我会将她们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她们会是沈家嫡出的女儿。”

  沈笙长了长嘴,其实,她想说,这两个孩子不用照顾,精明着呢。

  时辰不早,沈夫人与周英回去休息,沈笙郁闷地躺在床上。

  九死一生后,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没有疼痛感。

  她爬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相思蛊究竟是什么?

  郁闷不解的时候,门外出现脚步声,她立即警惕。

  咯吱一声后,一阵风钻了进来,接着是两个裹着被子的身影,沈笙苦笑不得,“不睡觉,半夜跑来做什么?”

  “沈将军,我有话和你说。”江不语老成道。

  而江不言丢了被子,如风般钻进了沈笙的被子里,感受到暖意后,不忘招呼床下的妹妹:“快上来,她都焐热了。”

  沈笙:“……”真会占便宜。

  江不语迅速爬上床,挤得床咯吱咯吱响,沈笙无奈捂脸,道:“你们不睡觉吗?”

  “沈将军,我觉得我们该说清楚。”江不言开口。

  小小的孩子一张脸皱成了包子脸,愁苦不堪。

  沈笙累了,索性躺下来。

  三人就这么并肩躺着,齐齐望着屋顶。

  江不言继续说道:“我们找你很不容易的,找了好久好久。沈将军,我和你说,你多多看看南河的古籍,我们与你是有血缘关系的。”

  “打住,别说了,你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娘不接你们,你们可以住到嫁人。”沈笙捂住江不言喋喋不休的嘴巴,道理都懂。

  女子可以生孩子,但是,关自己什么事儿呢?

  难以言喻。

  一觉到天亮,夜里故作稳重的孩子,早起看到珠珠,热情得几乎要上天,玩得发疯。

  门口的棺材依旧摆着,没人敢挪动。

  京兆尹与刑部一同去查安乐公主被杀一事,查案的人一看到门口的摆的棺木,就想到了沈家五虎力战而亡的事情了。

  谁都没有进去找沈笙。

  刑部查到黑衣人都是脱了衣裳的金吾卫,金吾卫是皇帝的亲兵,由皇帝亲自调动。

  一时间,耐人寻味。

  现场就像是金吾卫扮作刺客去杀安乐公主,沈家众人极力营救,最后,沈家侍卫被杀,公主被害,沈少将军生死不明。

  一连查了三五日,沈笙身子终于‘好转’,进宫面见圣上。

  廊道上空荡无人,肃穆的宫廷没有了往日的杀机。

  阿奴站在丹陛前,阳光下眉眼清秀,红唇凉薄。

  沈笙想起了相思蛊,主动走上前,“阿奴。”

  阿奴没理会她,而是伸出指尖,在她额头上点了点,啧啧啧,恨意都没有了。

  恨意只在一瞬间。

  阳光落在女孩的侧脸上,她的眼里一片澄澈。

  阿奴忽而抓住她的手,拉着她离开丹陛。

  两人到了丹峦殿,热气涌动,光色耀眼,映照着女孩如花似玉的脸颊,她被烧得脸颊发红。

  阿奴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不是想知晓不言不语的身世吗?”

  “怎么做?”沈笙觉得火靠近身子,却没有感觉疼意。

  “跳进鼎里,你就可以看到了。”阿奴面向熊熊烈火,“唯有你自己见到,才会相信。”

  沈笙害怕,无声后退两步,“会死的。”

  “你早就已经死了,你如今的躯体,半神半人。”阿奴冷笑。

  一团火焰忽而朝沈笙袭来,落在她的身上。

  沈笙想要逃跑,突然发现,她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连灼热感都没有。

  这是什么火?

  “这是众神最后一丝神魂铸造的鼎炉,对你没有伤害,因为你们是同源神力。”阿奴难得说出了关于南河之神的事情,“我说得再多,不如你自己去看看。”

  “你为何不回去拯救?”沈笙被说得发懵了。

  “我、回不去了。”阿奴摇首,面露惋惜,“哪里是想回去就可以回去的呢,我希望你回去拯救南河。你的命,与我的命已缠绕在一起,我活着,你便不会死,你回到千年前,哪怕你死了,也只是回到这里。”

  沈笙皱眉,像是做了噩梦一般,转身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