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群似乎在一刻全然消失不见,偌大的空间下只剩下相偎的两人。

  平静祥和。

  电梯接二连三地到达一楼,带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但无论什么样的美梦,都有梦醒回神的那一刻。

  待最角落的那个空电梯也即将合上,林离这才反应过来,率先挣开顾听澜的怀抱,快步走了进去。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定格在顾听澜温柔未褪的脸上,手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看上去有些迷茫和受伤。

  林离紧抿着薄唇,偏开脸,收起开门的冲动,逼迫着自己抬高手指,径直按下了最高一层的楼层键。

  待做完这些后,整个人犹如虚脱了一般,木木地靠在电梯的靠栏上,抚着胸口顺着气,眸光复杂。

  自己刚刚是在做什么。

  兴许是电梯高峰已过,这一趟上去中间没有丝毫停顿,不出一会儿电梯就到达了顶端。

  林离缓了一阵,将脸上的口罩解下,出了电梯,提步往右手边的餐厅走去。

  由远及近,就见着一身笔挺西装的成俊端站在门口,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学长,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学姐还没到吗?”

  成俊循声抬头,见是林离,眼中一喜,笑了笑:“没有。她正在里头挑酒呢。见你们还没来,她就催我到门口等你们。”

  “你们?”林离一疑。

  该不会?

  “对啊,她......喂听澜,我们在这边!”成俊正解释着,突然笑着向林离身后某个方向招了招手。

  林离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

  只见着顾听澜一身湖蓝色的大衣内搭白色条纹绸状衬衫,气质高雅,正淡笑着向他们走来。

  高跟鞋的最后一声停在林离的耳畔,人已经行至与林离并肩。

  “不好意思来晚了。人太多,电梯门又关得太快,耽误了点时间。”

  林离避开她落下来的视线,莫名有些心虚,身子往旁边侧了侧。

  “没事,我们也到了没多久。人齐了,那我们就赶紧进去吧。”说着,成俊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先两人一步引着。

  “好。”顾听澜没再看林离,轻笑了一声,跟着走了进去。

  林离见状,走已是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也跟了上去,心里想着梅蒲到底是如何数数的。

  说好的三个,怎么突然变了卦。

  *

  餐厅里最角落那一桌,基本的餐具已经备齐。

  梅蒲今天穿着一套红色长裙,剪裁得体、细腻贴身,完美地将她丰满的身材显了出来。端坐在座位上,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性感。

  听到了脚步声,她咧开嘴角,欣喜抬头。

  “你们终于来了!哎你......”看着成俊身后的顾听澜,梅蒲酒杯一抖,一个激动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学姐你怎么来了?”

  完了。

  目光再一调整,果不其然,两人身后的林离看向她的眼神灼灼,里头蕴着明显的怨念。

  完犊子了。

  这下子可怎么搞?

  “噢我请来的。刚好我们今天下午见到了,聊了点事,我就一并请她来了。”成俊不在意地坐到梅蒲的身边,又顺手指了指对面的两个座位,“那咱们就一对一对地坐下吧。”

  说完,他没感觉到几人间的气氛又冷了几分。

  顾听澜点点头,倒是不在意地依言坐到里边。

  末了,只剩下林离局促地立在桌旁,将坐未坐地犹疑着。

  见状,梅蒲尴尬地放下酒杯,手肘悄悄推了推成俊,压着嗓子说道:“你怎么把学姐招来了?林离啥都不知道,你这样让她怎么想我?估不准还以为我故意骗她来的呢!”

  “什么?”成俊愣了愣,一脸状况外,“你昨天不是说她们和好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我昨天说的那是假设......哎你气死我算了。”梅蒲又是没好气地挤了他一下,只怪自己说话一向没谱。

  偏生自己这个对象又是个死实诚的,把她的句句话都当成真理来看待。

  如今这场面只能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阴差阳错。

  正愁着怎么让林离坐下,刚好瞥到服务员来上菜,她就趁机说道:“哎菜也准备好了,要端上来了。那咱们坐下聊吧。”

  碍于此,林离虽仍是有些拘谨,但总归是坐了下来。

  “这家餐厅的每道菜都很出名,也有很多回头客。听说都是老板花重金从国外请来的大厨,实力不容小觑。我们今天来恰好能验证验证。”成俊也在一旁试图热场。

  林离不忍见两个好友如此模样,且其中一个又是今天的寿星。

  半晌,她略调整了一下心情,将手里包装精美的茶盒递了过去,顺势挤出一抹笑道:“学长,生日快乐。”

  “这么客气做什么。”成俊同样地回了一笑,双手接过,“哟还是滇红,这下子不愁没好茶喝了。谢谢你啊,小离。”

  “没事,学长喜欢就好。”

  “对了,你也好久没回来了。趁着这段时间不忙,我和小梅带你好好逛逛。”成俊将礼物郑重地放到座位旁,又道。

  “好的。”林离淡笑着,同样不推辞。

  一旁的顾听澜摇晃着酒杯,适时地接上话题:“成总,我先摊牌。我今天是两手空空地来的,你可别让保安来轰我走啊!”

  “瞧你说的这什么话。还轰你,您老人家能来就是我成某人最大的福气了。”成俊笑骂了她一句,因着同岁,两人对话时倒没什么顾忌。

  桌上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也因为这番对话被冲淡了许多。

  外加上后续的菜一道一道地上来,几人便时不时地说几句,开始低头享用美食。

  林离本就寡言,一向热情健谈的梅蒲又因为对林离有着心虚今天也没怎么说话,所以便只剩下成俊和顾听澜你一句我一句地在聊。

  “听说你转行不学画画了?”

  “嗯很久没画了。以我那点技能在国外根本活不下去,还不如趁早放弃。”顾听澜喝了一口水,答得清淡,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成俊略微知晓一些沈妙萍的事,点了点头,当下便换了个话题:“回来找到住的地方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一下?”

  顾听澜出国前住的房子为了给沈妙萍筹钱治病已经被卖掉了。

  “不用。我住在朋友的家里。”

  “是这样。你朋友我应该也认识,改天约出来一起吃饭吧。”

  “好的。”顾听澜应得爽快。

  林离将切小的牛排送入口中,捕捉到两人的只言片语,咀嚼的动作不觉慢了几分。

  朋友?

  鹿宁,还是说,是新的女朋友?

  *

  依照着这个安静的模式,一直吃到最后。

  饭毕,成俊叫来服务员,付了钱,正商量着接下来去哪儿,就听得身旁沉默了许久的梅蒲突然大叫了一声。

  “林离!”

  林离正埋头想着事情,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头应声抬起。

  “学姐,怎么了?”

  梅蒲脸色酡红,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一只手半撑在成俊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抵在餐桌上,眼神说不出的迷离。

  看样子,刚才沉默的这么长时间里她饭没少吃,酒肯定也没少喝。

  片刻,只见她一个滑铲,快步冲至顾听澜和林离的中间,将原本相距较远的两人紧紧地推挤到一起。

  因着顾听澜比林离高些,又是侧向着这边坐的,所以梅蒲这一推,不偏不倚刚好将林离送到了顾听澜的怀里。

  林离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脸颊与肩膀相撞,发出清晰的“嘭”的一声。

  “顾听澜!你......你们俩一定要给我好好在一起!”梅蒲打了个酒嗝,虽是大着舌头,但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我可是当时把你们当CP来嗑的。你们......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分手了,我当时哭掉了多少盒面纸,就......就跟发现我爸的别墅塌......塌了一样的!难......难受死了!”

  说着,见林离下意识要挣脱,她想也不想地又把林离的头按了回去,动作爽快利落就跟敲章似的。

  林离没想到喝醉后的梅蒲力气那么大,她现在整张脸就差印在了顾听澜的肩膀上。

  要不是顾听澜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稍稍往后退了一点,她的脸颊一定比现在更疼。

  “小梅,你喝醉了。”成俊见状反应过来,赶忙将梅蒲拉了回去,“对不起,她喝醉了。我先带她回去。”

  “我没......没喝醉。你俩好好的给我,听......听到没有?”

  “好的好的,你醉了。”成俊尴尬地将梅蒲抱在怀里,径直拉着她往外走。

  “好好的!”梅蒲人虽然走了,尖锐嘹亮的声音却在偌大的餐厅里阵阵回响。

  两分钟后,这余音才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

  没了梅蒲的桎梏,林离快速从顾听澜的怀里退出来,赶忙摆正身子。头发因为外力挤压,紧紧地贴在脸颊,被急速上涌而来的热度烘得烫烫的。

  她蹙眉着急地捋了捋,整个人都不自然,又是尴尬又是生气。

  待不期然瞥见旁边一脸淡定的顾听澜,又联想到梅蒲的话,她顿时只觉得更加羞愤,当下便轻咬着下唇,拿起包就往外走。

  身后似是传来一声极细的叫唤,但她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顿半分。

  电梯此时并不紧俏,她很快便到达了负一层的停车场。

  因着情绪上涌,她脚下的步子依旧踩得跟风似的,找到了自己的车就钻了进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人追赶。

  半晌,林离揉了揉有些发红的侧脸,将手里的包郁闷地甩到后座,独自面对着黝黑的方向盘发呆。

  梅蒲的话语还不依不饶地萦绕在耳畔。她不知道梅蒲为什么要说这些,也不想怪她。

  她只是有些莫名的生气。

  气自己在听到那些话时,竟然真的在心里闪过希冀两人能“好好的”的念头。

  更气顾听澜没有一丝起伏的反应。

  *

  正这么想着,还未喘匀气,就听得右侧的车门“哒”的一声被打开。

  她条件反射地偏头看去。

  下一瞬,就见着同样风尘仆仆的顾听澜大衣下摆一扬,直接坐进了副驾驶。

  林离怔了怔,一个“你”字的音才出了一半,双唇就被人强横地堵住。

  顾听澜右手托住林离的下巴,左手置于她的腰间,将她不容置疑地带向自己。

  长舌卷入,如重石击湖,掀起阵阵浪纹。

  即便是遇到了暂时的阻遏,哪怕是只能换得个两败俱伤,它也不愿减少自己的放肆。

  “顾唔......顾听澜!”林离发了狠地推开顾听澜,扬手打了一个耳光,声音颤颤,“你是不是疯了!”

  她的唇瓣已被咬破,口腔里更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有她的,也有顾听澜的。

  顾听澜被这力道打得头偏了过去,白皙的脸颊顷刻间显出红肿的模样。

  半晌,她哼了一声,似笑又像哭,用拇指指节细细地揩着嘴角的血迹,神色凄苦地转过脸来。

  “疯?我是疯了!分手后,我就没有一天不是疯着的。现在见到你,我只会更疯!”

  说着,单手将林离的手重又制住,脸颊再次覆了过来。

  像是濒死的人固执地掠夺着那最后一口清泉,血红着眼,只有前进没有后退。

  在这带着绝望的攻势下,林离微弱的挣扎逐渐被抵消,末了,带着口中那愈加浓厚的铁锈味,她原本抵着肩膀的双手缓缓抚上那人的脖颈。

  与此同时,一滴清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大抵疯也是会传染的吧,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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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