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林离已全然被愤怒取代了理智,出口的话更是她想都没想过的粗俗。

  但看着顾听澜难得茫然失措的样子,她又从中不期然地品尝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她紧咬着牙根,冷笑着往前走近一步,伸手重重地戳着顾听澜的肩膀。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了,是被我说中了吗?是国外的女人满足不了你,所以想回国来找......”

  “林离!”还未说完的话被顾听澜一声厉喝打断,戳动的手也被她紧紧攥住。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

  “呵,我变成这样的原因难道你不清楚吗?”林离歇斯底里地挣着,满目的嘲讽,“放手!我嫌你脏!”

  顾听澜被话刺得瞳孔一缩,眉倏地皱紧。

  半晌,她深吸了口气,将林离束在自己的怀里,语气试图放软:“小淘,那天的事我有我的苦衷。你要是愿意,待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解释给你听。”

  林离闻声又是一声嗤笑:“哼苦衷?你顾大小姐能有什么苦衷,当初众目睽睽之下遭受羞辱的人又不是你!”

  犹记得四年前自己怀揣着满心的欣喜与紧张前往顾家。因着那天是顾听澜母亲的生日,也是彼时已经交往了一年半的顾听澜带她回去见家长的日子。

  她手捧着她准备了两个月的礼物,刚推开门,就见着自称先回去布置酒桌的顾听澜与一个模样娇媚的陌生女人抱在一起接吻。

  无论是娇媚女人的高傲冷静还是顾听澜的慌张无措的模样,时到如今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像根深嵌入血肉的刺,轻轻一碰,彻骨的痛意就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幽灵放肆地绞着她的心脏。

  再一次直面当时的记忆,林离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当下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对峙。

  “顾听澜,你放过我吧。”

  一语终了,紧接着的是冗长的静默。

  每一秒钟都以数倍的程度被拉长,明明才过了几分钟,却让人仿若度过了几个世纪。

  许是林离彻底冷下来的声音亦或是她不再挣扎的动作,末了只听得一声浅浅的叹息,顾听澜缓缓撤去了手上的力道,向后轻轻退开半步。

  “好。我知道了。”

  *

  再过了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客厅。

  客厅里,林梦晚不知在和谢侃聊什么,欢笑声起此彼伏。

  见着林离回来,谢侃赶忙热情地挥手。

  “小离你回来得正好。林女士刚跟我说起你小时候砍光邻居的竹林做弓箭的事儿呢,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光辉历史倒是一大把。怪不得小名叫小淘啊哈哈!”

  林离仍未从情绪中缓和过来,闻声勉强勾出一个浅笑,紧紧地依着谢侃坐下,犹如找到了一个暂时可依附的避风港。

  顾听澜落后她一步,目光停留在两人的身上,置于身后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神色暗暗。

  “老师,我下午还有事,改天再来看您。”她转向林梦晚。

  “啊这还早呢。吃个午饭再走吧。陈妈已经在准备了,很快的。”林梦晚脸上还洋溢着笑容,这会儿听到她要走,表情一时还没转换过来。

  “不了。反正我暂时在国内,想来吃陈妈的饭还不容易,开个车一会儿就到了啊。”顾听澜恢复到平常轻松的语气,宽慰似的捏了捏林梦晚的肩膀,“就怕到时候蹭饭蹭得太勤了,你们嫌弃我呢!”

  与此同时,边说着余光也边在注意着林离那一处的反应。

  不过,林离的表情很平静,就恍若没有听到。

  顾听澜眼神又是一暗。

  “你这孩子,这说的什么见外话。”林梦晚没好气地嗔了顾听澜一眼,而后很快地捕捉到了另一条信息,“不过你说的‘暂时’是什么意思?你母亲如今已经故去,再出国,哪还有人陪你?不如安心在国内呆呆。”

  话音未落,原本低垂着头的林离终于有了反应,眼睛盯着茶几的一角,身子不自觉地侧向这边。

  顾听澜家境优渥,母亲沈妙萍是重点大学的教授,父亲顾伟则是经营着一家建筑公司,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日子本过得惬意自在,但好景不长,随着金钱的逐渐饱和,也激发了人心里的那点劣根性。

  先是假借出去应酬的理由夜不归宿,而后愈演愈烈,顾伟甚至带着外头包养的女人登堂入室、作威作福,完全不把年幼的顾听澜和她的母亲放在眼里。

  与沈妙萍逆来顺受的温婉性格不同,顾听澜有着与她父亲如出一辙的火爆脾气。

  没意料到父亲的突然改变之前,她只是气不过他对母亲态度的敷衍,所以时不时地当面冷嘲热讽几句。

  待清楚了整个变化的原因,她才开始真正地与父亲作对。轻则用装满了颜料的水枪偷袭那些个小三小四,重则直接掀桌,破口大骂,当众让顾伟下不来台。

  久而久之,父女俩的关系急剧恶化,到了最后相看两生厌,已然不能共处一室。

  沈妙萍无法,便以签署离婚协议为条件,带着年方十五的顾听澜搬了出来。一直到林离与顾听澜分手,两人都仍旧是住在国内的。

  虽然两人交往后,林离并没有正式以女朋友的身份见过沈妙萍。但因着林梦晚与沈妙萍有着同窗之谊,两人也机缘巧合地在别墅里碰过几次面。

  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女人,在她身上甚至能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母爱。

  可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在异国他乡死去?而在这之中,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母亲走得很安详。”顾听澜几不可察地看了林离一眼,“只余下几件心事未了。等处理完了,我想去她墓前亲自告诉她。所以说是暂时。”

  “是这样。”想起自己的好友,林梦晚轻叹了口气,声音里不由添了些许哀戚,“苦命了一世,如今这个结果,想必对她来说也是解脱了。”

  顾听澜默默地听着,点了点头,没有再答。

  又叮嘱了几句,林梦晚便也不再挽留,起身送她出门。

  *

  “怎么了,人要走了也不去送送?小淘,你和听澜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一回到客厅,林梦晚就忍不住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林离问。

  她并不知道两人曾交往过的事,只知道两人关系曾一度十分要好。至于之后为何突然互不联系了,她只当是两人长大了,各人有各人的圈子,才渐渐生疏了。

  但今天一看,两人的生疏程度明显比她估计的还要严重得多。

  “你们年轻人之间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别一直憋在心里。等到了没有机会说出口的时候,那时便只剩下后悔和遗憾了。”

  林离自顾听澜走后就抬起了头,此时听着林梦晚意有所指的感叹,略攥了攥手心,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姑姑,听澜......她......沈阿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分手后,她只隐约得知顾听澜去了国外,但不知沈妙萍是如何也跟去的。

  “她啊,是得癌症去世的。也就是你搬回S市前那会儿吧,她就被检查出了这么个病。起初我们都没当成什么大事,甚至她还笑呵呵地拿这个病开玩笑,谁知道后来有一天晚上病情突然恶化,她连路都走不动。在国内求访了几家医院都没什么用,听澜没有办法,便带着她去国外治病。之后一来二去,她们就干脆在那儿住下了。我们只能偶尔通过视频联系,眼见着这一两年她的状态稳定了些,没成想,就在上个月......哎。”

  林梦晚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了点哽咽,顺手接过谢侃及时递来的面纸默默地擦起了眼泪。

  林离听完一阵怅然,低垂着眸子:“这些事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问完,不待林梦晚回答,她就自己给了自己回复。

  她搬回S市的时候已经跟顾听澜分了手。这些事,肯定也是顾听澜特意叮嘱林梦晚不要告诉她的。

  “好了好了。你不经常回来,林女士哪儿来的机会告诉你啊。接下来这几天反正你也没什么工作,你就住在这儿。等林女士平复了心情,你们有的是时间叙旧。”谢侃在一旁及时插嘴道,一面继续给林梦晚递纸,一面给林离使着眼色。

  当然,这也是她今天带林离来这里的目的。

  有些心里话林离可能不方便跟她说,但像林梦晚这种较为亲近的亲人,却是林离最为合适的诉说对象。

  闻声,林离下意识地想拒绝,待见着林梦晚黯然神伤的模样,又考虑到自己心底萦绕着的疑问,末了便只能回了句“好的”。

  *

  又过了一阵,陈妈搓着围裙来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请三人去餐厅用餐。

  吃饭过程寂静无声,几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林梦晚似是仍旧沉浸在对故人的思念之中,只草草吃了一点就上楼休息去了。

  不过,却是将林离住下来的事儿惦记在心里,临上楼前,还叮嘱陈妈将林离的房间好好打扫一下。

  另一方面,谢侃则是一吃完饭就利索地回林离的临时公寓收拾衣服,顺道说是整理一下过几天的工作清单,明天再过来。

  不多时,客厅就只剩下林离和等候着她吩咐的陈妈。

  林离擦干净嘴,正准备起身,呼吸时突觉有些憋闷,低头一看。

  这才惊觉自己大衣里头仍穿着刚才拍摄时的旗袍。

  这套旗袍是合作的公司提供的,主要是为了今天的拍摄。虽说他们并不会介意林离多穿几天,但毕竟是别人的,还是早些换下来还回去比较好。

  这些事本来应该是谢侃来提醒她。只不过不知道怎的,一向精明周到的谢侃今天也没注意到。

  “陈妈,家里有什么方便我穿的衣服吗?我想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啊有的有的。您之前留在这儿的衣服都在您房间的柜子里呢,都是已经洗好了晒过的。”

  “好的,谢谢。”林离感激地点了点头。看来自四年前突然离开后,林梦晚虽是很少主动联系她,但心里还是一直默默盼着她再回来的。

  想到这儿,她缓缓站起身,顿时觉得这次多待几天也挺好的。

  问陈妈要了房间的钥匙,又言明自己去整理房间就好,林离便提着包上了台阶。

  待脚下的步子刚到二楼,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将铃声音量调低,又看了眼上头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儿方按了接通。

  “喂。”

  话音未落,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颇为委屈的大喊:“爸爸我错了!您老要是再不原谅我,我就从这陡峭的一层台阶上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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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