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其实才过两分钟, 却像等了一世纪那样难熬。
向枳融及时止损道：“你当我刚才…”
刚才什么呢。
向枳融突然说不出口。
他头一回青涩表达，没有生动形象的辞藻，和能让人难以忘怀的场景。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时间, 一个平凡枯燥的节点。
只因安忏有点高兴。向枳融想。能不能蹭着这点的高兴, 他表露一下心扉。
但似乎不合时宜。
“…会。”
许久，安忏才憋出一个字。
他忐忑地偏过头, 尽量不与向枳融对视：“你这么好…无论是谁, 都会喜欢上你的。”
向枳融的心猛地一颤。
这一刻，他极想抓住安忏, 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旁边的大鱼叫唤着他们的名字，安忏摇摆不定地就要偏过头回应。已经够草率了，向枳融不想这样草率的走下去。
“吃饭。”向枳融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显得十分亲昵。
安忏愣了下, 傻兮兮地问：“哪儿吃？”
向枳融反问他：“你想去哪吃？”
安忏想了一下, 他有私心，想和向枳融单独相处。不用很久, 只要有相处就好了。
趁着向枳融还没有谈恋爱, 借着这个时机，多相处一会儿，多梦一会儿。
他的要求并不高。
安忏说：“我想吃鳗鱼饭。”
向枳融答应得很快：“行。我们去吃鳗鱼饭。”
安忏却有些不敢相信, 特意又问一遍：“我们？”
“嗯。我们。”
“大鱼哥他们呢？”安忏说。
“他们吃海鲜。”向枳融顿了顿，道：“不想跟我单独在一起？”
怎么可能呢。
安忏想，他不想和谁单独在一起，也不可能不想和向枳融单独在一起的。
于是, 他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他的否认很大声，向枳融短促地笑了下：“那是想吃海鲜还是鳗鱼饭？”
安忏上回吃海鲜吃得太多, 肚子疼了一晚上没消化。如果是海鲜，大鱼哥肯定是要吃的。这样他就没办法和队长单独在一起了。明天没有比赛，要是大鱼哥拉着他多喝两杯，安忏一醉，恐怕什么大话都敢说。
想到鳗鱼饭鲜嫩多汁，安忏吞了口空气，说：“鳗鱼饭。”
“那跟不跟我走？”
安忏没有犹豫，道：“跟。”
向枳融笑着说：“真乖。”
安忏心猛地一跳。
他跟上脚步，向枳融去和汪小旺说，大鱼听见了，以为是向枳融要挟安忏陪他去吃鳗鱼饭，和安忏耍浑道：“叫你平时和队长走那么近，现在队长什么事都叫你陪。小可怜，海鲜大餐没得吃咯。”
安忏心说是队长没有海鲜大餐了，不是他。
他刚要替向枳融说两句好话，向枳融走了过来。
向枳融三言两语说完，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无比自然地接过话题：“你成天就想着吃。”
大鱼嘿笑道：“我就这点爱好。”
话毕，大鱼拍了拍肚子：“钱全在这儿了。”
安忏发自内心道：“大鱼哥，你其实不胖。”
林弎听见，说：“得了吧。小安，你别夸他，夸他一次能上天。”
安忏觉得大鱼是匀称的身材，说胖倒也谈不上。但大鱼本人嘴上永远念叨着减肥，虽然没有行动力，但每次安忏看到他都有一种大鱼脸圆了的错觉。大鱼说这是因为他晚上做瘦脸操拍脸拍出来的。
林弎为此笑话大鱼一整周，实在想象不到怎么样的人才能做瘦脸操做成猪头的样子。
大鱼用自身表现了什么叫做我就是我，不一样的花火。无论林弎怎么明嘲，讽刺的，大鱼都不care。
和大鱼等人告别后，安忏和向枳融走在雪天里。
时间还早，他们都不太饿。安忏的鞋子陷入雪地，又惊又喜：“我以前在青柠，从没玩过雪。”
“青柠不下雪吗？”
安忏弯下腰，捧起一团雪，在掌心捏碎。畅快得让人明知道雪冰手也舍不得松开。
“早几年下。”安忏回忆着，“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外面喊，下雪啦，下雪啦。我就推开窗户看。那雪就像有颜色的雨一样，一碰就化了。但在我们那还是很稀奇的，当时记得第二天骑车，一抬头，山上就铺着一层雪。”
雪景很美，很漂亮。
那天安忏顾着拍照，停留了五分钟，被扣了十五块钱。
不过他还是很开心。
向枳融拿过他手中的雪，心疼地望向安忏泛红的手指：“我去买暖手宝。”
安忏紧忙道：“我不冷，不用买。”
他把手藏进口袋，整个人直发抖。旁边有家优品店，向枳融点进去，买了一副手套，一个围巾，和一个暖手宝。
安忏垂眸，看着向枳融为他戴好，开口道：“你已经给我一个手套了。”
向枳融说：“换着戴。”
暖手宝放在手心里，安忏低眼，睫毛被风吹得仿若冻住，不会扑闪。
“这是我小时候最想拥有的。”安忏说，“哥哥，谢谢你。”
青柠市不下雪，冬天却是寒冷的。安忏那时买不起羽绒服，总是叠穿着很多件衣服去上班，衣服虽然多，却不保暖。看着别人手拿着一个暖手宝，安忏也想买。可暖手宝太贵了，够他吃一周的饭。
小安忏告诉自己，明年就买。明天就给自己买。
明天又明年，明年复明年。
这个梦想一直停留在安忏心中，早已忘怀。他的遗憾太多了，一个暖手宝而已，没有就没有了。
可现在，在他面临十九岁的新一年。
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暖手宝。
向枳融笑了笑，说：“幸好，买到它的是我。”
圆你梦的人，也是我。
安忏突然很想试试，接吻是什么味道的。
两个嘴唇相碰，真的会察觉甜蜜吗？
网上的人都说，情侣接吻会有多巴胺的快感。
安忏一直很想知道，多巴胺的快感是什么感觉。
舒服的，还是开心的？
安忏耳热，向枳融对他这样好，他却在这妄想得到更近一步的。
暖手宝烫的安忏掌心发热也舍不得松开，他笨的可以，连暖手宝可以调温度也不知道。
向枳融瞥见他一会儿碰暖手宝，又被烫似地缩手。
“我有点冷。”向枳融突然开口：“能给我用一下吗？”
安忏递给他：“可以。”
东西是人家买的，哪有不给主人用的道理。
向枳融偷偷调低温度到手紧握也不会被烫的温度，才还给安忏。
安忏接过，发现暖手宝变凉了，没刚才烫手，温度刚刚好。
这是要充电的吗？安忏想，怎么这么快就没电了。
安忏继续踏雪玩，向枳融就站在旁边看他。
南方孩子没见过雪，安忏迫不及待拍给裴寻，又想起裴寻那儿有时也会下雪，便没劲分享，转头发在微博。
-
@KI-Sea：雪。
[照片]
-
安忏一刷新，弹出向枳融的回复。
KI-Melt：【人。】
[照片]
安忏点开照片，那是他的背影。脚踝陷在雪地里，头低着，看架势是在他拍雪的时候拍的。
安忏的心动了动，点开回复的评论。
不一会儿，向枳融的评论楼层已经1000+了。
【你在拍风景，我在拍你。】
【玛德，老子今天又磕到了。】
【今天游戏赢得很帅，允许你俩谈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我向神应该没这么秒吧。】
【半个小时还秒？我男朋友十分钟不到。】
回复大多还是起哄的，什么亲一个，又来你老婆评论区蹭热度啦，诸如此类滔滔不绝。
安忏只回了向枳融一个人。
【KI-Sea回复KI-Melt：把我拍的那么丑！！[愤怒]】
向枳融显然是看到了，没过一分钟，在微博回答安忏。
只有两个字：好看。
明明相隔不到五米，一转头就能看见。
安忏却失去看向枳融的勇气。
【向枳融，你疯球了吧，这还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我终于懂了。】
【来个人救救向枳融的拍照审美，是谁告诉他五五分好看的？？】
【vocal，我们五五分没惹你。】
【老师，我们家子涵怎么不在照片里面？】
安忏被这个vocal逗乐了。
现在的网友才能还挺多。
安忏笑够了，把手机丢进口袋。再度握紧暖手宝，他这才发现，暖手宝旁边有个档口。安忏想到什么似的，往上抬了一档，不一会儿，暖手宝的热度袭来。
安忏这才明白，向枳融刚才的手冷意义为何。
他抿唇，偏过头，正好与向枳融相望。
就像每个瞬间的每一时刻，向枳融都站在那等他回头一样。
“怎么了？”
向枳融总能察觉到他的情绪：“看你状态不太好。”
安忏艰涩地说：“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向枳融松了一口气：“我叫车。”
安忏把调高一档的暖手宝递给向枳融，说：“我的手不冷了，给你暖暖…旁边有个档口，你嫌热就调低一点。”
向枳融愣了一下，即刻便明白安忏刚才的反常是为什么，他喉腔滚了滚，失笑道：“傻不傻？”
安忏偏头：“你不告诉我，你是坏，不是傻。”
向枳融无奈：“是我欠妥了，下次一定好好交流，好不好？”
安忏很好被哄：“好。”
向枳融叫的车到了，他们一起坐在后座，听着司机放的失而复得的歌词音乐，吹着有点儿闷的车载暖气。
车上的香薰味很重，安忏闻不得这么重的味道，整张脸缩进围巾里，只露出半张脸。
向枳融觉得他这样可爱，帮他拍了下来。
安忏敏略察觉到摄像头的照射，他抬眸，围巾滑落在下巴，安忏屏息，无声地用口吻说了两个字。
向枳融听出来了，安忏在叫他哥哥。
向枳融沉默地将照片点开，递给他看。
随后在屏幕上打字：忧愁小王子。
安忏被他逗笑了。
什么忧愁小王子，分明是怕熏的事儿精。
到了地方，安忏一下车便大口呼气。
向枳融为他顺背，刚才向枳融想开窗，安忏拦住他。向枳融问安忏刚才为什么拒绝他开窗。
安忏说：“怕大家冷到。”
很贴心的解释。
向枳融并不算认同，刚才车里很闷，味道又大又熏。全程一个小时的距离，安忏就这么一声不吭，蹙着眉头坚持到最后。事情已经结束了，再去纠结也没必要。
向枳融说：“那你等会多吃点，补充回体力。”
吹了会空气，安忏舒缓了不少：“那当然，我超级饿了。”
向枳融和超级饿的安忏同学一起进了店，安忏嘴上说着饿，却还是只点了一份鳗鱼饭。
“不是超级饿了么？”向枳融说，“来份天妇罗？”
安忏摇头：“吃不下了，鳗鱼饭很多。”
安忏讲究的是吃饱不吃撑，向枳融也没固执，和他点了同一份。
等待餐上来前，安忏收到大鱼放在群里的海鲜大餐。
大鱼发了十几张照片。
【大鱼：@Sea 你没福享了。】
【大鱼：@Melt 都是你的错！】
安忏总觉得他这两段打反了，应该先艾特向枳融的。
大鱼认为是因为向枳融想吃鳗鱼饭，安忏被强迫去的。安忏便将错就错地回复：【大鱼哥，你替我多吃点[可怜][哭泣]】
向枳融见着他的回复，笑道：“给我按锅？”
安忏立刻说：“大鱼哥误会了。”
向枳融也不傻，识字。
他晃了晃手机：“默认了？”
安忏瘪下嘴，嘟哝地说：“这是我的人设嘛…”
安忏本就想搞笑一番，向枳融还真被他逗乐了：“你的人设？什么人设？”
安忏想了想：“乖巧惹人疼的邻家弟弟？”
向枳融忍俊不禁：“这个人设挺适合你。”
安忏也就随口那么一说。
“我也不小了。”安忏没头没尾说了句，“邻家弟弟长大了。”
向枳融淡道：“那以后叫你邻家哥哥？”
安忏：“……”
让向枳融管他叫哥哥，想想都很怪。
安忏没这癖好，说：“年纪大的别装嫩。”
这还是向枳融第一次被安忏怼，还是因为年纪，向枳融哑口无言。
过了几秒，向枳融说：“你不喜欢年纪大的？”
倒也不是这么回事。
安忏这才知道口出狂言是什么样的后果。
餐上来了，安忏拌动酱料，说：“看人。”
向枳融：“大三岁行吗？”
这问的有点超标了。
安忏委婉说：“三岁也不大吧。”
向枳融勾了勾唇：“以后有想过找同行吗？”
安忏：“嗯？”
“打游戏的。”向枳融说，“谈恋爱，想过吗？”
向枳融比例的太恰当，人都说是电竞选手，再不济也是打比赛，好听点，哪有直接定义成打游戏的。
那范围也太大了。
“想过。”安忏说。
向枳融道：“不怕没时间？”
想的是同队的，应该是有时间的。
安忏默默道：“没想那么多。”
向枳融慢条斯理地拌好饭，和安忏换了碗：“我想过。”
安忏一怔：“你已经想这么多了？”
向枳融嗯地一声：“想到以后有可能和他在一起，我高兴了很久。”
安忏不由得有些酸，还以为向枳融说喜欢同性，他会有一点机会。没想到队长爱之深切，只是幻想就这么高兴了。
“想跟他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
向枳融说。
“睡在一张床上，拥抱着睡觉。第二天早上，接一个早安吻。”
遥想的太多了。
越聊越深入。
安忏紧急喊停：“队长，你不用跟我说的这么细…”
向枳融抱歉地笑了下：“是我失态了。”
安忏刚才被向枳融说的一个头两个大，可只要向枳融道歉，安忏的脾气也就消失了。
两人默默无言地吃着饭，吃饱饭后，又坐着休息，聊了一会天。
这次聊的不再是爱情，而是后天的比赛。
KI下一场和谁对战还是未知数，这场比赛要举行一个月，KI要是想夺冠，陆陆续续要打好几场。
安忏算了算，结束比赛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世竞赛报名的时间。
世竞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报名上去的队伍会经过管理层的筛选——其中包括参考该战队的选手近年来的成绩，等到筛选过后，才会分发给各个战队。静待通知。
安忏说，这就像演员拍戏一样。演员是无缝进组，他们是无缝比赛。
向枳融说他的比喻很恰当。
安忏一听需要近年来的成绩后，显得有些揣揣不安，他问向枳融：“我除了一个路人王的冠军以外，没有一个拿的出手的奖状，我会被刷下来吗？”
他很怕，到时候若是因为他KI措施H17赛季怎么办。
向枳融安慰他道：“有我在，我们不会被刷下来的。”
安忏倏然觉得自己在杞人忧天，有向枳融在，他一个人光辉就足以胜任审核。
这句有我在比什么都好用，安忏放下心来，再度与向枳融探讨起常规赛。
向枳融问他：“你觉得铅笔今天的状态怎么样？”
安忏说：“我能说实话吗？”
向枳融笑了笑：“在我这里，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
“有点不行。”安忏委婉道：“他们打的，有点像在梦游。”
向枳融说：“他们不是梦游，是乱了阵脚。今天的四场里，你也乱了三次。”
安忏愣住。
向枳融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你不但乱，后期就会打得非常吃力。前几把如果林弎是进击型高路。他就需要很多的经验值，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你查缺补漏的地方。”
安忏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在赛场上，微小的失误也可能被反复放大。今天他们是顺风局，没有人发现他的缺点。那么下一次呢？
只要KI落入后风，他的慌乱就会被观众发现，经验差就会被对手察觉。
向枳融温声道：“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骂你。”
安忏明白的。
没有人想骂一个人，会在私下里，吃过饭无所事事的空想时说出口。
向枳融这是在点醒他，让他不要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我知道的。”安忏抿了口水，说：“我今天打得太急了。”
向枳融说：“我看到他们抓你了。你急也正常。只是这是在比赛，急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狭小的空间内，安忏的脑袋里充斥着向枳融的声音。
他的声音温和，如潮水清冽，似大山里回荡的风铃声，舒缓入耳。
仿佛他说什么，世人都无法不接受。
出了店门，寒风刺骨。
安忏埋在向枳融买给他的围巾里，而向枳融的脖子空荡荡。
队长肯定是冷的吧？
安忏想，放在口袋里焐热的手靠近向枳融，他微微踮起脚，做出最出格的举动——
比靠近还要出格的是贴近。
安忏温热的手心放在向枳融的脖子上，触碰他脉搏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强有力的心跳穿破牢笼，伴随在他们之间。
旁边的便利店放着郭一凡的《有我呢》。
应景的音乐声阵阵传来，向枳融垂下眸：“手冷不冷？”
安忏下意识摇头：“不冷。”
郭一凡正唱到：“我会拉着你手…”
向枳融的手适宜地搭在安忏的手背，握住他的手焐热。
向枳融的温度比他要高，安忏很是不解。他也不是天生体寒，怎么焐了半天的暖手宝，还不如向枳融的手温度高？
动作很滑稽，两人却都没松手。
安忏看着他，突然在想，有没有可能，向枳融喜欢的是他呢？
向枳融除了对他这么好以外，还有对谁好过呢。
猜了这么多人，唯独不相信向枳融喜欢他。
是为什么，因为先暗恋的胆小，还是平庸的他不敢相信队长有天会喜欢他。
几分钟内，安忏想了很多，很多。
直到有人从旁边经过，安忏才慌忙松开手。
向枳融盯着他看了半秒。
这皑皑的雪，一刻也不停歇。
只是站在雪地里，分明没有动作，却像共了白头。
“安忏。”
向枳融低沉着声：“有没有想过，近期谈一场恋爱？”
安忏的心跳波涛汹涌。
他几乎认不得自己的声音，很轻地说：“有吧。”
向枳融倏地笑了起来。
“嗯。”
他说：“我是预言家。”
“我预言安忏小朋友，在这个冬天会谈一场一辈子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