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铖把车停好后和装货师傅打了个招呼，又绕到货箱检查了一遍有没有货没下完，然后踩着尾板慢慢降下来。
装完货已经近凌晨两点，伸手捞出驾驶室上的几罐红牛递给师傅们，李铖一步跨上车。
“哎李铖，先别走，过来跟你说个事儿。”
公司的财务王姐把八百块钱塞到他手上，“上次跑长途的，走的公司的账，”后面的话她降低了音量，“多出来的三百我给你多加了点公里数，别让人知道。”
顺带从桌上摸了个橘子给他，王姐笑眯眯的，“去吧！”
之前老黄他们还开过玩笑，说他连妈妈辈的都不放过，他听完也不恼。王姐是真的照顾他，明里暗里给他派过不少毛利高的路线，加过不少公里数，但她做事圆滑，再加上李铖会做人，平日里帮衬过不少司机，因此就算有人看出来也没人吱声。
后来大家才知道，黄姐家也是一个独生子，念书时成绩不好，早早就去了深圳打工，前年在那边结了婚，身上背着房贷，舍不得车票钱，只敢在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
她知道李铖还没成年就没了母亲，独自一个人在外面打拼，看李铖就跟看自己儿子一样。
黄姐家住在离禄城几十公里的乡镇上，李铖感激她，休息的时候经常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去看人。
上个月跑的长途是他替另一个家里出事的司机去的，当时车上装的是公司自己的导航，因为数据没更新，李铖跟着导航走错了路，拐进了一个村子。货车本身就大，路又窄，李铖在村里绕了一个多小时，额头上都冒汗了才把车子开出来，但不小心刮掉了一户人家房顶上的石棉瓦。
主人家听到动静出来看，是两个老人，操着有些拗口的方言，说买瓦要钱，请人来装要工时费，还要煮饭给人家吃，开口让他赔五百块钱。
李铖从小在农村长大，自己也上房顶糊过瓦，知道两片瓦根本不值这个价儿，加上人工也到不了。但他看两个老人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腰也挺不直，没有和他们理论，直接掏了钱。
后来这事让黄姐知道了，她直接上报了公司，走公账报销这五百块钱。
“我看上面那些财务也是小气得很，多绕这些路是烧水开的啦？竟然半个字都不提。”黄姐气不过，只能在公里数上多加。
他们跑车就是按公里数来算钱，有些路远，但是也耗油，一趟下来赚不了多少，有些近路则相反。
“谢谢黄姐。”李铖收下钱，真心诚意地向她道谢。
车子刚开出安检口，李铖一脚油门踩下去准备提速，突然旁边窜出一辆摩托车别他的车，他赶紧踩下刹车。
李铖开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司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用摩托车别大货车的傻逼。
他坐在驾驶室没动，看着摩托车上那个人摘了头盔，直直地走过来。
在看清脸的那瞬间，李铖狠狠地眯起眼睛，眉间戾气很重。
这人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此刻却偏偏又出现在他面前。
曹成伟。
李铖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每念一个就像在生生咀嚼他的皮肉。
“你可让我好找啊，李铖。”
他似笑非笑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李铖，“这么多年不见，长大了啊！”他的头发长短不一的贴着头皮，看得出是自己推的。笑的时候露出的黄牙和赤裸裸的打量都令李铖十分恶心。
曹成伟在这一片起码蹲了有半个月，每天在不同的区域蹲守，直到今天看见李铖开车进去。
他跨上摩托正准备跟上去，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下了。
“摩托车禁止入内。”保安提醒他。
曹成伟哪肯听，他日夜在这儿蹲守，身上没那么多钱加油，晚上连家都不敢回，随便找块脏纸板躺地上就睡了，生怕找到人车骑不走了。
他轰上油门准备硬闯，被两个保安一脚从车上踹了下来，俩人也是暴脾气，登时就开骂了：“傻逼玩意儿，里面那么多大车，进去就给你碾成肉泥，到时候别怪没人给你收尸！”
那保安人高马大的，曹成伟只好憋屈地缩在旁边等。
这一等就是整整四个多小时，夜晚太冷了，他双手搓着两只胳膊，摩擦间弄掉了衣服上沾着的灰尘和草屑。
曹成伟伸手去拉车门，却发现被锁住了。
“别给老子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他转用手大力地拍打车窗，“有种你就出来！”
李铖嗤笑一声，解了锁开门。
曹成伟整个人都快趴到车上，又被打开的车门往外顶。
“操！”他高声咒骂了一句。
李铖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垃圾。
曹成伟也不想跟他废话，这小子现在不比当年，那眼神看得他直发怵。
“你爸快死了，让我来找你要钱，办后事！”
李铖觑他一眼，好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我爸？不早就成你爸了吗？”
曹成伟被恶心得起了鸡皮疙瘩，谁要认那老酒鬼当爸，比他大不了几岁，他都要感叹上一句他妈真是好手段。
“别废话，你爸在医院等着你呢，你不去他不肯咽气儿。”
李铖冷笑一声，“那就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说完他拉开车门就要上车，曹成伟见状一把扯住他手臂不让人走，“钱都不给就想走？”
在他碰到自己手臂的那一刻，李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完全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他反身扭住那只手，向后弯折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我、操你妈！老子杀了你、小杂种！”
曹成伟痛苦地哀嚎，不过很快他就疼的说不出话了。
“你再说一个字，我直接把你手废了。”李铖在他背后面无表情地说。
曹成伟咽不下这口气，右脚往后一蹬，想去踹李铖，却反被李铖一脚踢到了地上。
这一脚用了他起码用了六七成力，曹成伟躺在地上半天没动。
李铖最后丢下一句，“别想从我这儿要到一分钱，滚。”
看他上了车，曹成伟咬着牙站起来，摇摇晃晃跑到自己的摩托车前，还想去拦。
李铖没有丝毫犹豫地踩下油门，曹成伟惨白着一张脸在被撞上的前一秒躲开，眼睁睁地看着摩托车生生被撞飞，滚到旁边的废田里。
他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冒出来的冷汗密密麻麻粘在后背上。
前面的车转过弯不见了，曹成伟还在死死地盯着看，久久没有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