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舞动白马【完结】>第79章 你好,向日葵。

  “泽仁,起床了。”

  我亲了亲旁边吉羌泽仁的眼睛,转头看向窗外。

  这里太阳照得早,浓烈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射进来,惊得人睁不开眼。

  我们睡在早收拾好的教师宿舍里,单人床,有桌子电视,甚至有烤火的电炉,不仅地板是贴了白色瓷砖,墙也是粉刷过。

  见过村民的居住环境,我才知道,全村最好的资源都给了学校。

  不过人气淡,明显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吉羌泽仁拦腰抱住我,闷着声哼唧,“几点了……”

  我看了眼手机说:“七点过十六分。”

  吉羌泽仁这才附着我坐起身,单眯着眼睛瞧窗外,“太阳大哥起的也早。”

  我笑了笑说:“八点要升旗,今天周一。”

  刚一出门,我远远就看见一群孩子围在红旗台边,他们身前系着整洁的红领巾,黝黑的手里捧着小小的书,细小却整齐的朗读声像音符一样,逆着光,朝我们跳跃过来。

  十二个孩子一个班级,年龄差最大的有三岁,所以说,本该可以读六年级的年龄,却只能跟着大部队一起学习。

  因为没有更多的老师来教他们。

  山外的人不想进来,山里的人出不去。

  我不知道站在原地看了多久,只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我转头寻找声源处,只看见穿着一件补丁棉服的赵村长,他正用力摇晃着手里的线,顺着线看上去,是一颗头般大的铃铛。

  它一身斑驳的锈,随着赵村长的摇动晃啊晃,把整座山都晃得响起来。

  再回头时,刚还在朗读的小孩儿们,此刻已经规规矩矩地立正在红旗下。

  我和吉羌泽仁走过去,赵村长抱歉地冲我们一笑,说:“电路经常不稳定,广播带不起,所以只好用这个来代替铃声,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这种事每天我来做就行,不用麻烦两位。”

  吉羌泽仁拍了拍赵村长的肩膀说:“既然已经答应村长你了,这事自然也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一点都不麻烦,而且,这铃铛挺好听的。”

  赵村长眼眶发红,无声点头。他走过去将国旗降下,然后对吉羌泽仁说等会儿希望他能帮助一起升国旗,吉羌泽仁高中是国旗队的,所以这对他并不生疏。

  没有广播,所以赵村长用手机外放。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他放下手机,站得笔直,中气十足地喊:“升国旗,唱国歌!少先队员行队礼!全体教师行注目礼!”

  话音一落,吉羌泽仁本卷握手中的红旗“欻”一声,像火一般,在半空舞动起来。

  绝对美丽。

  “起来!”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一个激灵打遍全身,我注视国旗跟着国歌的节奏,缓慢上升,嘴巴不由自主高唱起来。

  我有好久,没有唱过《义勇军进行曲》了,可我却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流,因为这么多年,只有五星红旗从未缺席过我一秒。

  而我身后的十二个孩子,他们稚嫩的声音那么纯粹,那么勇敢,那么震耳欲聋。

  或许只有在小学和幼儿园,才会有学生如此整齐大声地唱出国歌吧?

  /

  第一堂课是语文课。

  我不是一位专业的老师,只做过讲座,并没有切切实实,真正地面对大学以外的学生。

  即使在这之前,我已经买来三年级的书,熟读翻烂,几番设想过站在讲台上授课的情景,仿佛回到我大学第一次上台作报告的时候。

  但万般想不及实践来一回。

  当我站在讲台上,莫名紧张的时候,对上下面十二双目光灼灼的眼睛时,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上课。”我笨拙生疏地开了个头。

  “起立,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翻开课本,今天我们来学习第三单元第二课—《那一定很好》”

  ……

  “叮叮当—”

  我加紧写完手头的字,然后转身说:“好,这节课就先上到这里,可以下课了。”

  “起立,老师休息—”

  “同学们休息。”我合上课本,转头看见走廊外的吉羌泽仁。

  他指上轻轻缠着铃铛线,冲我粲然一笑。

  突然,几个孩子围过来,他们从包里取出自己折的纸千纸鹤交给我,亮晶晶的眼睛,表达的喜欢那么纯粹。

  “谢谢。”我笑着说。

  其中一个小女孩儿看了眼我的戒指后,说:“爸爸妈妈说过,只有结婚了才能把戒指戴在这个手指头上的,和原老师结婚的人一定是个特别幸运的人!”

  这么一说,其他孩子都好奇地凑过来,问我他们的“师娘”是谁。

  他们不和外头的孩子一样,通过网络就能知晓很多,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当我给他们送娃娃教书,定是非常好的一个人,但不知道在山外我被推在风口浪尖,千疮百孔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好奇追问的“师娘”,此时此刻就在门外。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也做不到立刻就告诉他们事实,只能应着话点头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呢。”

  这时,吉羌泽仁走进来,他笑着说:“确实很幸运,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变得一样幸运吖,等你们再长大一些,就知道那个特别幸运的人是谁了。”

  “真的吗真的吗泽仁老师?”

  “那我要马上长大!”

  “真的呀,泽仁老师从不骗人小孩子,所以大家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大吖!”

  ……

  【我确实很幸运,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变得和我一样幸运。】

  我知道,吉羌泽仁本想这么说。

  我也知道,如今不论怎么说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再向任何人证明。

  /

  两年后。

  我和吉羌泽仁决定在这个寒假回九寨沟。

  这两年来,我们和家里人都是视频联系,有时候信号不好,说不上两句只好潦草挂断。

  自我结婚后,我爸也在九寨沟开始了长居,本他一个人,只要带着我妈,去哪儿都是一样。

  但考虑到我,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而陈列和邓尕泽旺一同在景区附近天堂口开了家民宿,并且是以当初吉羌泽仁所跳之舞命名,我记得,是—“舞动白马”。

  听说生意很不错。

  我和吉羌泽仁率先在天堂口下了车,想来亲眼去看看他们的酒店做成了什么样子。

  天下着大雪,路上是行人大小深浅不一的脚印,距离民宿不远处,我看见小姨坐在门口,她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些饰品,不少游客围在周围挑选问价,而邓尕泽旺和陈列正在助力销售。

  “你看这叶子上‘九寨沟’这三个字,那可都是我们马姐纯手工绣出来的,这个挂件你当手持都行,看谁还敢质疑你没来过九寨沟!”

  “这边这边,你看看这边的盘扣,纯手工!可不是我这种粗人干得了的活,大的你挂家里,小的你还可以做成衣服扣,各种颜色各种样式都有!”

  “这对金色的小熊猫网上都卖一百六十八一知,不过今天给你友情价,一百八一对!好事成双!”

  ……

  我本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却不料先被牵着邓尕泽旺衣角的瑞瑞看见,她惊讶地张大嘴,随即朝我们跑过来,“吉羌哥哥和原哥哥回来了!”

  话一落,本还在忙活的三人,转头看过来。

  陈列率先反应过来,他跑到跟前,在我和吉羌泽仁之间来回看。

  眼神从惊喜变为复杂,好一会儿他才蹦出一句。

  “你俩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看起来都瘦了?”

  我牵起瑞瑞的手,笑着说:“你倒是会勤俭持家了。”

  陈列不好意思地“嗐”了一声,随后拉着我和吉羌泽仁往民宿大厅走,“算了算了,先进屋先进屋,里头暖和。”

  小姨看着我们走近,张了张口,话还没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摸着我和吉羌泽仁的脸,心疼地责备:“两年了才晓得回来一次……”

  我抱住她,说:“抱歉,是我们不对。”

  /

  回到南坪镇后,天已经暗下来,我和吉羌泽仁在街道边转着,一阵紧着一阵的雪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落在身上,没一会儿就化作透明。

  夜晚的风刮过雪白的树枝,擦过行人的衣摆,落在我们之间盘旋,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让人觉得不真实。

  我蓦地想起,八年前,和吉羌泽仁相遇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好像,总能幸运地遇到这样的雪天。”我说着往吉羌泽仁的位置靠了靠,避开过来的行人。

  吉羌泽仁笑着说:“是啊,都是难得一遇的下雪天。”

  或许是冰气影响,他此刻的声音听来有种火柴相摩的质感。

  我盯着两人并肩的影子说:“时间过得真快。”

  吉羌泽仁没有回答我,而是说:“原医生,你看。”

  我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把彩色的巨大琵琶。

  时隔八年,我和吉羌泽仁再次回到了我们相遇的地方—琵琶桥。

  我无声地注视着它的方向,就连四周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车辆疾驶而过的啸响。

  吉羌泽仁望着前方,侧脸线条紧绷,神nAйF情莫测,好像有什么话在舌床上千回百转却说不出。

  他突然从我身边抽离,跑到琵琶桥上。

  我望向彩色灯光下的男人,那双被夜色浇湿的瞳孔缠着一团团烫人的情绪。

  就像八年前一样。

  我朝他走过去,他朝我走过来。

  终有一天,我们会相遇,会向彼此褪去伪装,诉说隐楚,我们不必向任何人解释证明,因为,吉羌泽仁啊,有人爱我,我,或是你,有人爱你,你,或是我。

  吉羌泽仁伸出手,对我说:“你好太阳,我叫吉羌泽仁。”

  我抬头看他,许久许久。

  “你好,向日葵,我叫原乂。”

  【作者有话说】

  明天赶车,初版有些粗糙,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