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舞动白马【完结】>第66章 【副cp】老牛吃嫩草。

  那天晚上,我彻夜不眠,满脑子都是邓尕泽旺把脚踩在我肩上,隔着烟雾俯视我,有些冷漠的样子。

  不像我记忆中的那个,浑身阳光青草味道的少年。

  嫩草对于老牛的吸引力,不会因为年龄性别地不同而减弱,相同的,嫩草的气味变浅对于老牛而言,也是一颗定时炸弹。

  这么想着,我内心深处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可惜,或者说是遗憾,一种高山被大桥穿透,月光变淡的遗憾。

  我下意识想把责任推卸给这个社会,假设是邓尕泽旺身边围着太多负能量的人,才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而我和他之间发生的那件事,不该直接造成这样的后果。

  如果是别人,我定会觉得他老牛吃嫩草有多烂,可那个人是我自己,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种情况,更不知道怎么看待自己。

  恍然间,我发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把曾经对别人的所有方式,即使自己知道不适合,也要凌驾在邓尕泽旺身上。

  他和我本就不是一个年龄层的人,可我却想让他穿上别人的鞋,试图让他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我在勉强自己的同时,更在勉强他。

  好的坏的,我已经无法面对所有对他的种种,如果换作别人,我想要的可能更多是自己的安心,可要是邓尕泽旺,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一手把他变成了这样。

  但我知道,他如今对我的种种,不过是在拿回他的尊严。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由于不可抗力,我暂时无法离开九寨沟,但为了遵守那个没有任何证明的承诺,我住进离邓尕泽旺百米远的帐篷里,直到整个冬天过去,直到我离开的前一秒,也没再望见他一眼。

  但与曾经截然不同的生活,让我终于能够停下脚步,问问自己到底适合什么样的生存方式,到底要变成社会上的哪一类人:

  回家向爸妈认错,回到以前自由探索自然却感情任人支配的日子,抑或是,两手空空,无限期地去兑现那个荒唐幼稚的承诺,从而得到邓尕泽旺原谅,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是自古的道理,所以我必须二选一,必须成为其中一种陈列。

  —

  “你确定要一直待在这里吗?”我看向原乂身后的床,吉羌泽仁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相比手术后那几天,他的模样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单看外表的话,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他在睡觉,不过,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被人照料得有多周到。

  而最寸步不离的那个人,就是原乂。

  这几天,我亲眼看见他给吉羌泽仁理头发、修眉毛、涂唇膏、护肤……甚至不厌其烦地“对话”,仿佛这种事情并不奇怪,甚至已经做了成千上万遍。

  即使他满脸温柔笑意,但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些。

  说实话,我很不忍心看见他这样子,如果吉羌泽仁一辈子不醒来,他就一直这样下去吗?

  会疯的吧。

  我试过让原叔叔劝原乂,但他却表示尊重自己儿子的决定,所以我只能自己试试,说难听点,吉羌泽仁现在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木头人,可原乂偏偏在这时候,将他作为医生和恋人的细致发挥到了极致。

  根本不觉得吉羌泽仁已经是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植物人。

  听我这么问,原乂点了点头并没说话,而是转头走进灶房。

  里面飘着浅浅的一股味道,就像在雪里埋了一阵的枯木发出来的气味,很冷。

  原乂从悬梁上挑下两匹熏腊肉,装好给我,答非所问道:“婆婆们去山上码柴了,他们让我有机会交给你,带回去吃。”

  我接过袋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原乂轻轻摇头,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不了”。

  他说完伸手从墙角拿过一根指粗长筒,放进炉子里,怼着火块子往里猛吹了两口气后,很快,炉子里的火就“轰”得燃起来,红黄红黄的火照亮整间屋子,那点近似铁锈的冷煤味,渐渐被暖气代替。

  那支火筒铝做的,上边还有黑色的陈锈,原乂一放下火筒,手上就多了层煤印子。

  我并不是嫌贫,只是觉得被誉为杭州骨科天才的他,如今手里拿这些东西,格外刺眼,原乂比任何人都爱他的手,曾经的他说是爱手如命也不过分。

  总之,他不适合这种地方。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摊开了说。”我指着隔壁,语气有些不稳,“他躺在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几十年后,甚至一辈子都不会醒来,你难道就要这样一直照顾他吗?”

  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过激,我叹了口气,接着说:

  “我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但人的相遇本来就不是定数,更何况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是你导致的,你照顾他一段时间情理之中,但真没必要搭上自己一辈子,他需要你,但他身边还有他家人,可九寨之外的地方更需要你。”

  原乂站定身子,他隔着几步远看向我,轻轻笑着说:“陈列,你没错,但也不对。”

  话音未落,炉子里涌出一股灰色的烟,径直往眼睛鼻子里钻,我止不住猛咳了好几声,再抬头已经看不清原乂的脸。

  模糊里,我又听见他说了一句什么“又拉倒风了”,然后蹲下身熟练地关上炉闸,烟雾被堵在里面,屋子才慢慢恢复清明。

  原乂抬手挥了挥烟雾,慢慢走到我跟前说:“我没有放弃任何东西任何人,包括自己,每个地方都有病人,但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医生,我不论在哪里,都能实现自己作为医生的价值,并非站在讲台上,身在大医院里的我才算是有所作为,这座县城里,需要我的人也很多。”

  “至于泽仁,我只是每天都一样期待他能醒过来,你的顾虑我都清楚,我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会遇到更多人,甚至可能会遇到比吉羌泽仁更爱我的人。”

  原乂抬起手臂推了推眼镜,视线慢慢从我脸上移开,他说:“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吉羌泽仁,不是每一个人爱的我都是完整的我,我已经是被他塑造过的人,根本接受不了别的人。”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原乂,我一定会以为他现在的笑容是在逞强,他确实很难过,但他也确实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劝说的结果意料之中,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说服原乂的可能性,最多只有百分之一,所以,除了祝福,我再也帮不了他任何东西。

  但他的那番话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我想起来却格外吃力,我突然想如果我是原乂,会怎么选择?

  我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把另一个人当做生命支柱,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情况才会需要这样。

  孤独,寂寞?

  想不明白,感情的事儿最麻烦了。

  我没有回杭州,而是以九寨沟为水平线,往北走,车窗外的风景从高山流水慢慢变成大雾平原。

  我最先在卜南落了脚。

  一下飞机,我就去店里买了很多黑色丝袜回酒店,这个东西就算我看别人穿过很多,也给别人买过很多,但实际上并没有太有用的经验,在我眼里除了黑色还是黑色,从没像现在这样慎重对待过,生怕选了花里胡哨的穿在自己身上不适合。

  结账的时候,店员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甚至会怀疑她以为我要拿这些丝袜上吊,但好在她最终没多问。

  回到酒店后,我把所有丝袜在床上排列铺开,薄的厚的都有,但不知道该怎么穿才能适应季节又符合邓尕泽旺“露出来”的要求,难道像女孩子一样穿裙子吗?不然只能穿短裤,否则我一个大男人穿裙子出去,肯定会被人议论耻笑。

  我上网搜搭配,向异性朋友取经,最后总算有了点收获,但我盯着床上一大堆的黑色丝袜,不由想:

  这些东西真的能够让我偿还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履行这个承诺呢?是为了得到邓尕泽旺的原谅,原谅之后呢?

  弥补自己心里的愧疚,让自己心安好受?

  还是,想和他重新来过?

  我倒在那一床黑色丝袜上,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它们像一层层无形的封条,封住我的呼吸,让我感到窒息。

  有颜色的丝袜在我眼里多少都有着挑逗性,尤其黑色,因为我见它最多是在床上,每次也完整不了几分钟,就会变成几条又碎又轻的破布。

  并不是这些拦不住风也兜不住水的布料本身有多让人浮想联翩,只是人的使用和长时间的眼光,让它们多了无须有的定义。

  我从没看见过穿黑色丝袜的男生,同样的,也并不觉得自己会愿意去穿它,我已经习惯站在脱掉它的角度,如今却让我穿着自认为带着情欲味道的东西,日日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