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自己的巨变似乎并不难以接受。
但我没喜欢过男的,所以我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算是真正喜欢上一个男的,当然,原乂能够帮我解答这个问题,但我还没蠢到去问他的地步。
一旦被他察觉我现在的心思,岂不是坐实了他之前的猜疑,到时候,我肯定不仅会被说老马妄想嫩草脸皮忒厚,而且还极有可能从此被禁入九寨沟。
美景美人皆无,那多得不偿失。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初涉社会的纯情小儿,对于是否喜欢一个人,我还是有自己的标准可说,莫过于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反应,如果抛开性别不谈,好像喜欢上个男的和喜欢女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仔细去想,又抓不住那点苗头。
我烦躁地打开车窗,清爽的风扑面而来,涌进衣服里鼓动,很快就抚平了躁动的情绪。
果然,大自然才是俗人最顶级的洗礼。
我冷静下来后想,就算自己喜欢上了邓尕泽旺也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没他活不了,我又不是对所有男的都感兴趣,又不是哪个男的都能像小旺仔一样,骂人也那么可爱。
又不是爱,只是喜欢而已。
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呵。
我拆开一包旺仔奶糖,含进嘴里一块,甜腻的香味在口腔里炸开,同长年喂养出来的烟草味混在一起,跟闷了一口带甜味的中药一样,怪异得叫人忍不住皱起眉。
对于甜味,我不算讨厌,但也真的说不上喜欢。
小旺仔说他喜欢吃这个糖,可我平时却没见他吃过,我猜他一定怕别人觉得,自己喜欢吃糖这件事很不酷,所以把一部分自己给藏起来了。
偶尔露给我看。
最后一点糖渍被舌床碾化,十足的奶味冲到鼻腔,我急忙用指头抵住鼻孔,那股莫名的恶心感才得以消停了些。
我咽下最后一口糖水,揉着手上的红色糖纸,不由想,既然邓尕泽旺这么喜欢吃糖,那他的嘴巴一定很甜吧?
呵。
低头再看手里的东西,那红红的瞬间变样,像极了邓尕泽旺那张发嫩的唇。
我不由得加重了力度。
死烟枪,臭笑鸡,不知道他看到我这样又会给我取一个什么美名,狗变态?
倒是有这个可能。
突然间,原乂曾说过的一句话幽幽飘进我的脑海—你不是滥情,但绝对和长情不沾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心地喜欢一个人?
确实,我对每一个对象都是真心对待,但要是谈感情,似乎,好像,还真缺了些。
这一点,我无法反驳。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遗传家里那两位的冷血寡情,喜欢这种感情长则一个月,少则一两天,就消失了。
所以,如今就算是喜欢上一个男的,我也没什么好担忧,毕竟,再过几天,顶多不过一个月,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出现得惊悚,离开得也悄无声息。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秋去春又来,更没有同一个春天,现在分开,或许对邓尕泽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用不着因为我太困扰。
如此想着,我从兜里拿出一沓照片,上面是各种样子各个角度的邓尕泽旺,各种已经过去的他。
有时候我会光明正大地将镜头对准他,有时候也会像一个偷窥狂一样,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定格他的样子:刚睡醒的他,凌晨刷题打盹儿的他,打闹时被我钳制在身下奋力挣扎的他,在厨房做饭的他......
脑海里的画面远比手上的多,一幕幕像是开火车,缓慢驶过,我不像原乂,对世间万物都抱有乐观或者悲观的浪漫感受,唯一一点浪漫细胞就留给了镜头。
但被我留在镜头里的人太多,邓尕泽旺只是其中一个。
不过,这不影响我还能再看见同样的他。
相比其他生植物,人就这点优点,保质期长。
我将照片重新叠好放回包里,又拆了一颗糖扔嘴里,过腻的甜味依旧让人胸腔发闷,不知道是它在排斥我,还是我在拒绝它。
我只清楚,自己好像真的不适合甜味的东西,不过,我倒要尝尝小旺仔喜欢吃的糖,有多好吃。
刚下飞机,手机就响起一道夺命铃。
扫了眼来电人,我无奈按下接通。
“喂?”
“在外面玩够了吗?”手机对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女声,发出的诘问就连情绪都是带着冰碴。
我忍不住拧起眉头:“这样监视我有意思吗,妈?”
电话那头一如既往无视我的问题,径直向我抛来命令,“我给你时间完成你这次的活动,活动结束之后,立刻回杭州相亲。”
我语气生硬,试图反抗这血脉强权,“如果我说不呢?”
从二十四岁开始,她就开始在我身边安排各种各样的女人,然后念咒一样地让我给她养出个孙子。
我虽然对感情的要求不高,但也有该有的原则和底线。
她和我爸都是商业脑子,一直当婚姻就和他们所谈的合同一样,就连生我也是,而我生来就是他们所入的股,只为取得更大的利益。
所幸我是独生,老一辈比较宠,这才使得我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就在昨年,最宠我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
而我的后盾,彻底没了。
“呵,小列。”她虽然喊着我的小名,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情,“对方是袁氏集团的千金,也就是你父亲战友的女儿。”
利上加情,事情的性质不用明说,我也知道。
电话那边继续说:“你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还订了娃娃亲,虽然很久没见,但你们也都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正好,那女孩儿前阵子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我人也见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娃娃亲什么的简直太扯,我对她所说的女人根本没有一点印象。
“别说的这么狗血行吗,美国留学回来的怎么了,是能做饭好吃点儿还是头发香一些?”我冷嗤一声,慢悠悠道,“再说,我的感情史那么丰富,您拿的出手?”
“人家干干净净一姑娘,犯得着让我糟蹋吗?”我假装有商有量地说,“我都二十七了,这种事情我自己能做主。”
“你还知道自己二十七了?”她反问我,像是在批评一本存在巨大漏洞的企划案,“从十八岁到现在,你一共谈了三十四个对象,最长半年,你跟我说你能做主?”
私人生活就这样被以谈判的口吻说出来,我顿时感到莫名的难堪。
“我对你过去的私人生活不感兴趣,至于袁家的千金,她的情史与你相当,你没必要有那些多余的担心,这些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只要你们给个确信,该断的,自然会断。”
“我当然不会让我的孙子沾了别的脏东西,她是,你也是。”
我感到自己的脸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终于脱口呛她,“不是谁都像你和陈和群一样,把婚姻当任务,也别把我当成你们的繁衍工具,我爷爷奶奶是死了,但不代表我就任你们摆布!”
对方沉默几秒,随之也懒得扮演母子情深,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人活着不是靠谁的感情,你要是没后,死了都没人知道,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这一次的相亲你必须给我一张完美的答卷,不然你所有的资源都讲失去,包括你的账号,总之,你自己清楚搞砸的后果,别指望还有人为你的任性买单。”
“你在威胁我?”我气息不稳,内心极其抗拒这种被拘束的感觉。
但我知道,我毫无还手之力。
本来的计划顷刻之间被打乱,成宁理工大的运动会结束过后,我坐上回杭州的飞机,去见了那位袁氏千金。
我郁闷地注视着手中照片上的人,一时半会儿竟有些诡异的难过。
看来赶回去,有些难了。
“你好,请问是陈大公子吗?”
一时看入神,没发觉何时对面来了人,我连忙将照片揣回兜里,看向声源处。
只见一位女子款款身姿,着一袭荼白长裙,乌长直发服帖地垂在腰下,眸子剔透如曜石,唇角挽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仿若从迤逦画卷中走出来的神女。
我讶异,这怎么会和我一样呢?
正当我疑惑对方是不是被那几位家长威逼利诱来时,对方又开口了,“你好,我叫袁淼。”
“你好,我叫陈列。”我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陈大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袁淼笑着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脑子里登时冒出邓尕泽旺说的—陈列你还真是人模狗样。
我不禁勾起嘴角,但这却让对面的袁淼产生了误会,她撑着下巴,身上散发出和我一样的味道。
原来,是我迟钝了。
“袁小姐,商业联姻,你怎么看?”我收腿避开她继续往上勾裤管的鞋尖,放下刀叉后仰,明确拒绝这一番成分混乱的挑逗。
袁淼一愣,随即坐端身子说:“我这人,向来随心所欲,自然不会屈服于我爸扔给我的婚姻。”
她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你似乎……和调查报告里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