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黑暗里他的一束光
沈呈对林亦书的感情就像现在, 想抱紧不敢，想推开又舍不得。
窗外的枫树随风摇动，传来的风声鼓动着沈呈心动频率，也提醒着他一切都该停止了。
他不会永远在这里住院, 也不会永远留在林亦书身边, 林亦书有随心所欲的资本, 可是他没有。
他极有分寸地握住女孩胳膊慢慢将她推开, 面色也恢复正常：“谢谢小姐给我的东西，我很喜欢。”
刚才发生的事，仿佛只是一个平淡插曲, 似乎在沈呈心里掀不起任何波澜, 看着他这样平淡的面色, 林亦书反倒有些尴尬起来, “喜欢就好, 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 我一定给你准备好。”
沈呈只是点头，病房里恢复寂静, 窗外的风声传进来徒增尴尬。
林亦书能感觉出沈呈心事重重, 他似乎总是装着很多事, 心里全是秘密。
·
林亦书离开之后沈呈才终于仔细看她送的衣服。真是好看, 她的眼光当然是最好的。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穿过这样贵的衣服。还有那些书，他只见同学用过, 上面记载着最新的医疗信息，知识迭代更新是很多课本都比不上的，从这些东西就能看得出林亦书有多用心。
沈呈承认自己是个懦弱的人, 假如林亦书对他只有两分好，他一定会留在她身边, 可她对他竟有十分的好，这让他如何承受得住？
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犹豫，沈呈伸手想摸摸那几件衣服，伸出去的手最终只是悬在空中迟迟都没有落下，真是舍不得用自己粗糙的手去摸那么好的布料。
他将手掌握成拳缓缓收回来放回身侧，就如同将沸腾澎湃的爱意收回来装进心里头，只让自己知晓，只是自己知晓就够了。
*
林亦书还在家里四处打点希望沈呈出院后能够过好一点，却得知沈呈已经在林家辞职，她跑去医院时病房也已经空了，问过护士才知道沈呈早已经出院。她急匆匆赶去福利院，沈照云也被沈呈接走。
从医院到福利院林亦书折腾了一上午，她没有停下来休息，想去沈呈在庆源租的房子找他，突然意识到她只知道沈呈在棉台镇的暂住地，还不知道他在庆源的住址。
她安慰自己会在学校遇见他，之后每天都去医学系找人，可总也不见人。
想到他拖着还没有病愈的身体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苦苦支撑，林亦书便难以心安，偏这时候梁佑总是往她跟前凑，一封又一封的宴会邀请函递到她手中，林亦书不理会，他就经常开着豪车出现在学校门口堵她。
从前梁佑一个月不在她身边出现几次，最近却天天在面前晃悠。
林亦书下课准备去医学系找沈呈，下楼就瞧见沈呈又在楼道里等她，手里还捧着大束的花。
近来艺术系学生都知道一个富豪在追求林亦书，很多人跑来看热闹起哄，梁佑从前不是个喜欢被起哄的人，这会儿却在起哄声中捧着那束花走向林亦书。
“亦书，这个送给你。”
林亦书表情冷淡挥开他的花，借路就走。
梁佑伸手握住她手腕，“你不饿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林亦书头也不回，“看到你我就恶心，哪还有胃口吃饭。”
林亦书能感觉到他握自己手腕的手掌都在一瞬间收紧，她同样大力挥开他的手。
梁佑大步追上来，“出去聊聊。”
林亦书边走边说，“我们俩没有什么好聊的。”
“亦书，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就这么狠心吗？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见林亦书不搭理自己，光顾着走路，梁佑又忍不住伸手想拉住她，可哪想林亦书竟回头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用力，似乎要把过去那么多年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就连一旁看热闹的学生都被吓一跳。
梁佑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受过这样的屈辱，低头用舌头顶了顶伤处的同时眼神也变得阴沉起来，“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漠？是因为那个沈呈吗？”
从前他也不是没有和别的女人传过绯闻，可林亦书哪一次不是相信他，哪一次不是维护她？自从沈呈出现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是又怎样，他就是比你好！”说这话林亦书是带着气的，既然梁佑都能和别的女人上床，她难道就不能对别的男人好吗？况且沈呈的确比他好无数倍！
梁佑盯着她看了会儿，擦掉嘴角溢出来的鲜血，转头走了。
赵旭这才敢跑到林亦书身边，有些后怕的说：“你怎么惹他呀，这人报复心可是很强的。”
林亦书诧异，“你认识他？”
“我们家也做点小生意，梁佑以前算是我们的老板吧。我爸妈有时候会在家里提到他，这人心可黑了，哪怕对合作伙伴都想榨干净，我爸妈怕极了！说以后再也不和他们梁家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是吗……”似乎赵旭都比她更了解梁佑一些，她曾经整日和梁佑在一起都不知道他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也许是知道的，只是从来不相信，就连他和明星传出绯闻她也能痴心不改，被他三两句就糊弄过去。
她真的很蠢，蠢得梁佑几次三番，明目张胆耍弄她。
赵旭见她又要去医学系，一脸的好奇，“你最近怎么老往医学系那边跑？”
“我找人。”
“找谁呀？”
“你知道沈呈吗？就是上次体能课救我的那个人。”
“他呀，知道呀，医学系有名的高材生嘛。”
林亦书眼神一亮，“你真知道他，那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这我哪知道。”赵旭见林亦书有些泄气，眼神一转说，“咱们不知道，总有人知道呀。”
“谁呀？”
“私家侦探呗，只要你有钱，什么事情都能给你打听出来。”
·
林亦书给沈照云那笔钱足够还沈呈半年的债务，但是生活费和房租费却没有多余的，沈呈离开医院后便把沈照云接回他们的出租屋，这出租屋比棉台镇好不了多少，同样是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为了省房租，他们租的是光线最差也最狭窄的一间。
父子俩蜗居在矮□□仄的空间里，沈呈最近在跟老师请了假没有去学校上学，他每天都要出去打工赚房租费，回来后还要学习到很晚。
沈照云每天都在找机会和沈呈说话，但过去多年父子俩从没好好沟通，似乎只有谩骂和沉默，早已经不知道如何去交谈，沈照云几次欲言又止。沈呈看在眼里，同样沉默。
他在生气沈照云接受林亦书的钱，他已经欠林亦书够多，多得现在不知道要怎么还，似乎只有不停学习，将她送给自己的医书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记在心里，才算是一点点报答。
晚上的时候沈呈还在学习，屋外突然传来说话声，紧接着有人用力砸房门，嘴里呼呼喝喝让他们滚出去。
沈照云被吵醒，沈呈去开了门，黑暗里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他衣服将他拽出去。
沈呈拧着眉头推开那人的手，借着他们带来的手电筒才看清有十来个人，手里还都拿着家伙，带头的人是房东，房东开口，“你和你爸连夜搬出去，这个房子我们不租了！”
虽然他们拖欠了几天的房租费，但沈呈前几天出去打工已经用日结的工资把房租费都补上，那时房东并没有说什么，怎么今晚突然就带人来赶他们了？
沈呈环视一圈，今天来的人全是练家子，个个满脸横肉，来势汹汹，仿佛只要他们不搬，就要动手里的家伙，意图非常明显。
“是有人指使你们？”沈呈平静问。
房东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聪明，“知道就好，我们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明白，只要你尽快搬出去，我们不会动你分毫。”
房东身后长得最凶那人一听这话就不干了，“咱们雇主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论这人搬不搬，咱们都得给他打一顿！”
沈呈冷眼看向说话的人，两双眼睛在黑暗里对视，逐渐剑拔弩张。
房东伸手拦了一下，沈呈这人虽然沉默寡言，但平时从不给他惹事，房租交的也还算准时，拖着一个瘫痪的老父亲日子也难。
但今天雇他们来的人，显然就是想让他们走投无路。
房东昧着良心把他们赶出去，已经心有难安，如果再把人给打一顿，这是真的要人去死呀，他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算了吧，你们还真想把他们往死里搞不成！”
房东看向沈呈，“你听我的，赶紧带着你爸走，你得罪了有权有势的人，我们也是没办法。”
沈呈平淡看着房东，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镇定异常。
房东似乎是愧疚，很快转开目光。
沈照云在屋内听见详情，已经高声骂起来，而沈呈是聪明人，当然不会留在这里硬碰硬，况且他刚刚出院，腿脚都还没有痊愈，根本没办法保护沈照云，这时候不是逞强的时候。
他什么也没说，快步进屋收拾东西，沈照云见他真要走，又开始骂骂咧咧。
沈呈先把屋里东西都搬到院子里来，最后把还在骂人的沈赵云从屋里背出来，沈照云出来见到屋外的架势，忽然就闭嘴不敢再骂了。
沈呈对房东开口，“这些东西我就先放在院子里，我等会儿过来拿。”
房东犹豫一下，“多久？”
“半个小时。”
“可以。”
可是半个小时他又去哪里重新找一个住处呢？只有流落街头。
虽然揣着这个明确的答案，但谁也没有拆穿。
半个小时的确找不到任何住处，只有附近天桥底。
沈呈背着沈照云走到天桥下把他放在石头上，将带来的毯子铺在地上，又将沈照云挪在毯子上。
“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我去把东西搬过来。”
要起身的时候，沈兆云忽然握住他手腕，极其的用力。
沈呈看过去，沈照云正在竭力忍住眼眶里的泪，“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沈呈嗓音嘶哑，“没有。”
他跑回去把剩下的东西搬过来，天桥底下就只剩沈照云一人。
秋天的凉风从四面八方咆哮而来，凌冽如同刀子一样刮在皮肤上，可就算再冷，沈照云能感受到的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形同朽木只是拖累，他痛苦得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半个多小时后沈呈回来了，他们出租屋里并没有太多东西，只是一些炊具，衣服都没有两件，沈呈一趟就能搬完。
天桥底下很潮湿，还有许多的垃圾，臭味弥漫，凛冽的冷风灌来，冻得人筋骨都发痛。
沈呈用手机电筒灯照着把周围垃圾收拾干净，腾出一片空地用来铺床。
等都忙完后已经是两个小时，他过来沈照云身边时他冷得瑟瑟发抖，沈呈没有任何犹豫将他抱住。
父子俩依偎在一起取暖，隐隐约约的沈呈似乎感觉到脖子上一阵湿润，像是眼泪。
沈照云颤抖嗓音传来，“对不起，对不起……”
沈呈没有回应他这句对不起，顿了一会儿才说，“先将就着住一晚，明天我就去找房子。”
风声肆虐，似乎要将父子俩的身体吹散架，垃圾并没有因为沈呈的清理就停止散发臭味，虽然他们已经过惯苦日子，但也从没有这样流落街头。
沈照云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沈呈为了能让他吃上一顿饱饭，住上温暖的房子，有多努力。
原以为天亮就会好了，找到新的房子就会好的，可他们父子俩并不知道，这只是刚开始。
沈呈一早就出去找房子，可每个房东只要听了他的名字就落荒而逃，他去找工作，没有任何老板肯用他。
他一无所获，傍晚的时候才回到天桥底下，用身上仅剩的几块钱给沈沈照云买两个包子。
沈照云也舍不得吃，于是这两个包子变成格外奢侈的晚餐，要等到饿得挨不住时才咬一口。
夜很深很沉，似乎永远都等不来天亮的那一天
沈呈望着漆黑的夜忽然感到疲倦，但他没有累的资格，他只有不停跑，不停的追，哪怕黎明的光并不会眷顾他，他也要持续不停的一直奔跑在黑暗里。
第二天沈呈依旧去找房子和找工作，依旧没有任何一个房东和老板肯给他一个机会，一连几天他和沈照云都没能吃上饭，沈照云已经饿得倒床不起。
沈呈所有的自尊在沈照云病倒这一刻轰然倒塌，他不能让沈照云饿死。
他浑浑噩噩走下天桥，走向街尾的垃圾桶。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胸口里煎熬翻涌，像油锅似的将它反复烹烤。【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时间过得很慢，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终于还是停在垃圾桶面前。
黑色的夜空，呼啸而来的冷风吹得沈呈身体微微颤抖，他松开握成拳头的手缓缓抬起来，缓缓伸向垃圾桶。
垃圾桶打开的一刹那臭味扑鼻而来，沈呈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前进，颤抖的手伸进去一点一点把垃圾刨开，想在里面寻觅出一点食物。
林亦书得到私家侦探的消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画面，震惊与难以置信，心痛和担心，所有情绪全都一股儿脑浮上心头。
她想冲上去拦住沈呈，想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可又忽然没有勇气。
那样天之骄子一般的人，医学系学生中的佼佼者，老师们心爱的得意门生，他本有光明的未来，本来前途无量，可却在这样的黑夜里，无人知道的角落，苟延残喘。
她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离他远一点，不给他添麻烦，不去拆穿他艰难支撑起来的平静。
林亦书忍着酸楚没上前打扰，紧张注视那边的一切，沈呈还在锲而不舍的在垃圾桶里面翻找，找了很久依然没有找到。
他并不放弃，准备去下一个垃圾桶那里找，天却忽然下起雨，雨势渐渐变大，沈呈担心沈照云，只有先返回天桥底下。
林亦书回到车里，司机见她脸色苍白，十分震惊，“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去最近的饭店。”
司机点点头，把她送到最近的饭店，林亦书赶忙让饭店老板做了四菜一汤。
饭菜打包好之后林亦书又迅速返回天桥，她让司机在车上等，自己拎着打包好的饭菜走到天桥底下。
雨很大，她小心护着餐盒，唯恐饭菜冷掉，不断加快步伐。
她把饭菜放在沈呈附近，然后很快跑开。
她捡了一堆石子蹲在不远处，不断的朝沈呈那里扔去。
一颗又一颗的，石子落在沈呈脚边。
原本他没有注意，可似乎只要他不动，就一直有石子落下来，沈呈终于站起来往外走几步，想看看哪里丢来的石头，却看见一份食盒放在附近。
他立刻抬头瞧四周，在他抬头张望的时候，林亦书立刻把自己藏起来。
沈呈看了会儿那几盒饭菜，想到沈照云还饿着肚子，犹豫一会儿还是把饭菜拎进去。
林亦书见他把饭菜拎走，终于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