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是不是要死了?
在学校林亦书还可以和沈呈保持距离, 可在林家她却只能和沈呈常常见面,她甚至都有些后悔当初让他做自己贴身保镖了。
林家这么安全,现在又是法治社会,谁会把她怎么样?
她一面想, 一面有些郁闷的把颜料重重涂在画上。
她每天不管在哪里画画, 沈呈都会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今天她在天台, 他就在楼下。
秋天里风凉, 他穿得单薄但站得笔直,她在这里画了有多久,他就站了有多久。
林亦书又想起上次体能课沈呈跑过来救她的场景, 当然不必去问他为什么那么着急, 他一定有很多理由, 其中最合理的就是他是她保镖, 救她是理所当然的。
沈呈早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或探究或疑惑。
他微微抬眼, 果然与林亦书目光对上,她很快转开眼, 沈呈也沉默着低下头。
林亦书实在有些受不了这诡异的相处方式, 闷闷开口:“我有些饿, 你帮我拿点吃的吧, 谢谢。”
陌生又客气,就算是从前高中的时候她也不会这么和他说话。
沈呈长睫垂下, 遮住眼底一片晦涩阴影:“小姐想吃什么?”
“随便。”
沈呈顿了一会儿,“好。”
他当然明白林亦书是想把自己支开。
见沈呈步伐远去,林亦书仿佛终于能呼吸到周围的空气, 重重的深呼吸,又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面前的画早已经失去应有的框架, 画不成画。
她垂头丧气把画笔放下,抽出纸巾擦手,纸巾扔进垃圾桶时身旁的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她瞥过去一眼,“梁佑”两个字让她刚放松的心情又不适起来。
最近一段日子来梁佑几乎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如果她不接,他就发短信和微信,除此之外还会每天给她送礼物过来,林亦书虽然都没有收过,但每天都要应付这人确实有些心累。
梁佑日复一日的打扰让她想到曾经的自己,似乎从前的她也是这样,从来不管梁佑接不接受,喜不喜欢,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热烈得要将人吞噬,原来竟然这么的烦人。
她答应过自己要将梁佑从自己心里摘干净,现在也是时候和他说清楚了!
林亦书一鼓作气接通电话,刚要说话却听见些暧昧清晰的动静,两人的声音都很熟悉,很明显是梁佑和悠娜的……
“梁总你说,要是林小姐知道你我的关系,她会怎么样呢?”悠娜一面呵气如兰在男人耳边说话,一面冷笑看向角落里被她拨通的电话。
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小姑娘听到这些话的表情呢。
梁佑气息不稳冷道:“你要是敢让她知道,我饶不了你!”
“梁总放心,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让她怀疑过?”悠娜笑容娇媚,“她还一直以为我在帮她追你,对我很感激呢~”
梁佑冷哼一声,“你也别得意,她总归是我以后要娶的人。”
“那我呢?咱们也算露水夫妻,梁总就不打算管我了吗?”女人撒娇的声音妩媚入骨,就算不是个男人也会听得骨头都酥麻,梁佑也总是栽在这上面,“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不会亏待你。”
悠娜笑得意味深长,她怎么甘心被梁佑藏在暗处当个地下情人,她要的是光明正大!
就如她想的那样,这些话一字不漏全被林亦书听见。
她起初是愣神,两人的对话让她慢慢一点点红了眼眶。
她以前以为梁佑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因为更看重工作所以不喜欢表达,她就热情一些,并不觉得丢脸。
后来感觉到梁佑对她没什么喜爱,她虽然有过失落,但很快重整旗鼓,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一定能让梁佑另眼相待。
因为梁佑,她从来没有重视过自己,总是习惯性忽略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只想把自己所拥有的最好给他。哪怕没有人理解,哪怕那么多人嘲笑她倒贴,她还是义无反顾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了他去退掉和沈呈的婚约。
可是他呢!自私妄为,冷漠无情,还一直欺骗她!
林亦书瞪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迎着席卷而来的冷风冲到天台边上用力把手机摔出去,但大概是太生气也太用力,竟脚下一滑,自己也跟着摔了出去。
林亦书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在极速下落,惊慌失措时下意识喊出心底的名字。
“沈呈!”
风呼呼地刮进耳朵里,越是紧张害怕似乎就越能感知到身体的每个部位,心跳沉重而迅速,四肢麻木僵硬。
难道她就要因为梁佑死在这里吗?
她吓得哭了起来,“沈呈!沈呈!!”
轰的一声闷响,林亦书落在地上,似乎也不完全是地上,好像有什么接住了她,总之她应该是听见什么清脆的响声。
头好痛,一片湿热的红色很快盖住她眼角,在意识快要消失前,她感觉到有人挣扎着抱紧自己,努力将自己用力揉嵌进身体里,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她脸上。
她听见有人求她不要闭眼,只觉得这声音破碎慌乱,已经全无章法。
他撕心裂肺喊人,又慌慌乱乱把她抱紧,体温滚烫得灼人。
林亦书觉得这声音好熟悉,像是记忆深处一直寻找等待的人。
她感觉到抱住她的人在发抖,说话磕磕绊绊,“林亦书!林亦书不要睡!”
林亦书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沈呈狼狈不堪的脸。
啊……是他啊。
“沈呈……”
沈呈立刻紧紧握住她的手,他大声喊人,可没有人来,他就挣扎着抱着她往前爬,表情十分痛苦。
林亦书虚弱抓住他衣服,她也好害怕,“我是不是要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句话,沈呈眼底的慌乱和恐怖更多。
他搂着她爬得更快,满头大汗,浑身颤抖。
终于,迷糊的视线里她看到家里的佣人跑过来,还有爸爸妈妈。妈妈还因为着急摔了两跤,林亦书想叫妈妈慢点,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伸出去的手也始终没有抓住爸妈。
见她闭眼,沈呈死寂片刻,又忽然抓狂地抱紧她不住喊她名字。
林正泰还算镇定,惨白着脸沉声吩咐,“快送医院!”却怎么也没办法从沈呈怀里把她抢出来。
周蔷急得不行,大吼道:“沈呈你疯了吗!当务之急是送鸢鸢去医院!”
他这才肯松松手,林正泰立刻把女儿抱过来,她已经满头是血,担心她摔坏脑袋,急得抱着人就跑。
周蔷让人把沈呈扶起来,这才发现沈呈双腿和一只手臂伤得厉害,根本没办法站起来,一时心情复杂,又是担心女儿又是担心沈呈,可沈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也没问,只让人把他也带进医院。
*
还好送医院及时,林亦书的情况稳住了,头部有轻微脑震荡,其他倒是没有什么损伤。
医生替林亦书检查时说,“应该是从高处坠落,但可能是做过什么损伤措施,有人接住了他,这姑娘脑震荡很轻微,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病房里林家人都沉默下来,那个接住林亦书的人看来就是沈呈。
起初大家都以为林亦书让他来做保镖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还真是沈呈保护了她。
他们林家欠沈呈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
林亦书昏迷这段时间沈呈也接受了治疗,他的手臂和腿伤得很重,能保住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可也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
他不放心林亦书,每天都会坐轮椅从自己病房去林亦书那里看她,一来二去倒折腾得他伤势更重。
林正泰没办法,严令他先好好修养。
沈呈就只能每天眼巴巴在自己病房等林徊带来消息。
这天林徊探望完林亦书又转到沈呈病房,还没进门就见他已经坐着轮椅在门口等。
林徊皱紧眉头,“怎么说几次你都不听,再这么下去你的腿还要不要?”
沈呈勉强道:“我没事,她怎么样?”
林徊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出刚刚拍的林亦书照片,“她情况比你好。”
沈呈急得一把拿过去,仔仔细细看完照片里的人才微微放心。
林徊也在打量他,发现他耳朵里戴的东西,随口一问,“你戴耳机?”
沈呈偏头躲了一下,将助听器藏起来,林亦书只知道她听力不太好,并不知道他已经这么严重,“没什么。”
林徊倒也没多问,“现在你知道她没事了,是不是就要乖乖配合治疗了?你不想我妹妹醒来看到你这个样子愧疚吧。”
沈呈点头,“我会治好的。”
林徊拍拍他没受伤的手,“谢谢啊,你总是这样保护鸢鸢,真是我们林家的大恩人。”
有时候他真觉得命运弄人,当初那样如日中天的沈家怎么就破产了呢!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过来看你。”林徊准备走时,沈呈忽然说,“不要告诉她是我救了她,我已经不能再让她混乱。”
林徊瞪她,“你在教我忘恩负义?”
“不是。可你告诉她不起什么作用,给她增添愧疚的同时也会增添负担。”
“要是鸢鸢不觉得你是负担呢?”
“林徊,你难道忍心你妹妹跟着我过苦日子?”沈呈平静反问。
林徊语塞,赌气的说,“你们林家的钱我给你还!你就不能放下一切和我妹妹在一起吗!”
沈呈曾是他们几人里最优秀的天之骄子,现在却变得这么落魄,林徊明白他有自尊心,可是自尊心难道就比林亦书重要吗?
在林徊逼迫的目光下,沈呈无奈地点了下耳朵里的助听器,“你不是问我这是什么吗?”
林徊一头雾水,沈呈口齿阖动,竟给了他一个惊天动地的答案,“这是助听器,我得戴着助听器才能听见一点声音。”
林徊震惊不已,沈呈平静又残酷地道,“我早就聋了。”
林徊眼眶都红了,“你……”他说不出话,已经想象不出沈呈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沈呈笑笑,“希望你能明白我。”
林徊喉间哽了一下,不想看这样故作云淡风轻的沈呈,“你怎么就知道鸢鸢会嫌弃你?”
沈呈笑了笑,笑容满是温柔,“她心好,善良。当然不会嫌弃我,可是林徊你知道吗?”
林徊看着他,看进他眼底,看清沈呈内心的挣扎和痛苦,他忽然紧握着轮椅一字一顿,“我只要想到如果我和她在一起,会给她今后的生活带来无尽的麻烦和嘲笑,我就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林徊苦笑,很久后才终于开口:“从小到大你总是有理由让我们信服。”
沈呈总算放了心,松下一口气,“谢谢。”
“那以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沈呈看向窗外,已经深秋了,一年又一年,他也曾想过到底活着干什么,后来他明白,林亦书能过得幸福就是他人生最后的慰籍。
只要看到她幸福就好,他也能有一点力量继续行走。
这样就好。
“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