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如黑珍珠般的眸子饱含笑意,稍稍被看上一眼便能将人心波撩起。
苏轻罗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又匆匆瞥开,低喃道:“没有不好意思。”
岑玉秋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进到屋子,与她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在这里睡下,不用等我回来。”
苏轻罗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县主别太操劳了。”
“好。”岑玉秋的手摸到她的脸上,又忽然止住,“你进屋去吧,听到什么声音都不用管,也不要出来。”
“知道了。”苏轻罗应下。
岑玉秋本觉得自己应是有许多话要讲,只是瞧着她这张脸,再多的话也还是咽了回去。
她叹了口气,“你休息吧,天亮后还要赶路。”
二人眼神交融,分明没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却又有些不舍得离开。
最后岑玉秋咬着牙先转身从房间出来。
也不知道,把人带到这里来到底做得对不对。
如今与乌托军的战役随时可能发生,战场无情,哪里也比不上漠北重兵把守来得安全。可偏偏她就跟着了魔似的,根本不想将人放走。哪怕是留在骏阳县,都比远在漠北更看得见摸得着一些。
在见到苏轻罗那一眼起,岑玉秋就知道她的私心远远胜过了她的理智。
岑玉秋去取来自己换洗的衣物,只是匆匆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便往看押乌托军的屋子走去。
——
庄子里的审讯室,不过是间普通的下人通铺房,里头撤走了所有用不上的东西,只留下空空荡荡的一间大屋子。
被擒的乌托军挨个被绳索捆绑着,又用粗绳子将他们全部捆在一起,背对着绕成了一大个圈。这些人身上早就被搜过身,如今手脚都被绑着,根本无法逃离,更何况边上还有十来位苍狼卫的人看守,站在四面八方,目光盯着他们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懈怠。
“如何?”岑玉秋先是来巡视一番。
她穿得上一身劲装,腰间用的是皮腰带,却没有带着她的皮鞭,而只是放着一把匕首。
这匕首正是她拿来捅穿耶律齐胳膊,扎穿他手腕,直接废了他整条胳膊的那一把。
匕首上分明镶嵌着好看的宝石,精致小巧,十分好看,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也分外还买这种小匕首当做装饰。可到了乌托军眼中,这便就成了一把杀人利刃,那是黑白无常手里的夺命锁。
周慧带人亲自看管,见岑玉秋来了,回禀道:“挺乖的,没什么动静。”
“不太对劲吧。”
太过安静反倒让岑玉秋心生怀疑,今天这一遭未免也太过顺利。
岑玉秋瞄了一眼,绕着他们人群走上一圈。那些乌托军缩着脖颈,垂着头不敢动。就在这时,岑玉秋便发现角落一人手中绳索已经在地面上磨开了大半。
岑玉秋走上前,直接将那人一把抓起来,冷着脸对周慧说道:“这就是没动静?”
“是属下失职。”周慧抱拳。
“是属下们失职。”苍狼卫的人齐齐喊道。
岑玉秋将那人一把扔给周慧,“你带两个人,抓到隔壁房间去,挨个审讯,生死不论。”
乌托军人一听到“生死不论”,心中什么能想到的酷刑都走了一遍,吓得一身冷汗。
他们是冲锋军,带着任务来赴死,但有准备与直接面对,完全是两回事。
众人攥紧拳头,就听到岑玉秋一声令下,“带走——!”
周慧带着了两名专门负责审讯的苍狼卫,直接押着人走了。
岑玉秋望着坐在地上不到十人的乌托军,说道:“说出你们来这里的真是目的。主动交代的,我会留下你们狗命放你们走,保证你们那边什么都查不到,不会连累你们家里人。至于其余人……”
言尽于此,岑玉秋只是做了个手刀的手势,没有多说。
她转过身,往门口走去,留下地面上被捆绑的乌托军埋头沉思。
在临走前,她站在门口淡淡说道:“搭上一条命到底值不值得,你们自己想清楚。”
说罢,岑玉秋扬长而去,往隔壁右边厢房走去。
右边是单独关押耶律齐的房间,有四名苍狼卫单独看守他一人。
岑玉秋推开门,见耶律齐坐在地上,手脚被捆绑着,整个人都好似被捆成蚕蛹。
岑玉秋扶额,勾勾手指,让其余人先退下。
霎时,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岑玉秋在靠墙的位置找了张椅子坐下,跷着腿,将伸手的匕首开窍刺入一旁木桌上。
刀锋尖锐,一下子便捅进木屑里,撬开这张沾了厚厚一层灰的陈年老木。
“耶律将军。”岑玉秋缓缓开口道,“不用等了,不会派人来接应你们的。”
耶律齐不为所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岑玉秋拔出插在桌上的匕首,玩弄在手中,淡淡说道:“没关系,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
耶律齐冷笑一声,依旧不为所动。
匕首在岑玉秋手中划动,锋利地轻而易举便将她狍子割开。
岑玉秋不疾不徐,“听说你们新继位的国主,将整个皇室都铲除了。眼下,乌托国正乱着吧?”
耶律齐轻抬眼皮,看向岑玉秋。
岑玉秋瞧他动摇,站起身来,手握匕首走向耶律齐,在他身旁蹲下去,又匕首划开他没被捆绑住的上手臂,在上面划开一刀。
“唔……”耶律齐眉头皱得很深,手臂刺痛。
岑玉秋的匕首薄如蝉翼,但只是这么轻轻一划,便能叫人皮开肉绽。
岑玉秋又在上面划了几刀,冷冷地说道:“我若是将你这条胳膊给花云明,她会不会考虑将人撤出大漠?”
耶律齐早已经浑身是伤,现在这只拿刀的手被百般折磨,怕是再也提不起刀来。
他额头冷汗涔涔,咬着牙,将痛都吞咽到肚子里去,“我们国主是天命所归,注定要一统天下,绝对不可能为我这种无名小卒动摇的。”
“哦?无名小卒?”岑玉秋挑眉,“花云明亲封的骁骑将军?”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律齐撇过头去。
岑玉秋将他的头掰过来,目光阴冷,“不妨告诉你,你们这次行动,也有我安排进去的人。否则,我怎么会知道清楚你们的一举一动呢?”
耶律齐眼神一冷,握拳发抖,“你们这些开元人,好阴险!”
“知道我们‘阴险’,怎么还处处都学我们?”岑玉秋将匕首插在他的手臂上,像是恨不得就用这小刀子将他一片片活剐下来。
“那又怎么样。”耶律齐笑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新国主的厉害。有她在,乌托国很快就能恢复从前的骁勇善战,一举将你们开元拿下!”
松开手,伸手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站起身来冷嘲,“花云明若是想从大漠进攻进开元,那可就选错了地方。”
说罢,岑玉秋便出了门。
就在门口,四命苍狼卫还镇守原地。
“耶律齐今晚必定有所行动,寅时一到,你们找借口离开一刻钟。”岑玉秋小声吩咐道:“待会儿去告诉周慧,寅时便去给审讯室端点吃的放进去,把人手脚都给解了,不用人看着。”
有人担心道:“可万一人跑了怎么办?”
“我可是特意给他留了把匕首,他不跑都对不住我这一番苦心。”岑玉秋双手抱胸,“不妨事,记得将那把匕首留给他。待会儿他只要跑出来,我就会亲自暗中盯着。只要他们一走出后院,原地处死。”
寅时刚到,周慧收到命令,给审讯室放了干粮和水到桌上,然后带人全部撤出,去了其余乌托军捆绑的屋内。
岑玉秋守在审讯室后墙,如约见到耶律齐挣开绳索,一瘸一拐地进到屋子里来。
正如岑玉秋所料,耶律齐一进门,见着屋内的人完好无缺,桌上还摆着茶水干粮,一下子气上心头。
二人一下子便争吵起来。
耶律齐不过是个莽夫,便只想着要先将人除掉。
里头的人见着耶律齐一心要杀自己,立即反击。耶律齐被废了一只胳膊,已经不如从前,却还是一心要除掉细作。
不过片刻,二人扭打到了一起。
就在二人争吵之际,岑玉秋已经听得明明白白。
耶律齐带着匕首进去,自然占上风,不过片刻便瞅准时机将人杀死。在那人死后还起身踢了一脚,转身要从里面逃走。
屋子里的动静必然很快会引来苍狼卫,耶律齐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这个道理,却没曾想到,这脚刚抬出去,还没落地,便有一把长剑落在他的脖子上。
耶律齐回过头,便瞧见岑玉秋带着笑的一张脸,像极了从地府来索命的。
“你设计害我?”耶律齐顿时恍然大悟,眼神飘忽地回头看,又看向岑玉秋,“你都听到了?”
岑玉秋笑道:“这还要多谢耶律将军配合。”
岑玉秋将人逮捕回去,这次便让周慧停了审讯,命人全部严加看管。只等天色一亮,即刻带人回边境。
此举不费一兵卒,岑玉秋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高高兴兴地回房去。
房中。
苏轻罗躺在床上,却一直睁着眼睛睡不着。
分明白天的时候,她还在跟青鸾赶路去骏阳县,却没想到途中会见到岑玉秋。
更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大胆,敢与乌托国的将军面对着面对峙。
这一晚上过得惊心动魄,她哪里睡得下去。也不知县主这是干嘛去了,竟一直没有回来。就在苏轻罗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一百八十二回的时候,房门被推开。
屋内昏暗,苏轻罗立即从床上坐起来,“谁?”
岑玉秋提着灯笼过来,脚下踏着月光,柔声道:“是我。”
苏轻罗紧张万分的心忽的松懈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睡?”岑玉秋提灯进到屋来,轻手轻脚地,“吵醒你了?”
“没有,是睡不着。”借着暗淡的烛火,苏轻罗瞧见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只是不知为何,袖子好似划破了,“县主去那儿了?”
岑玉秋将灯笼放到桌上,走向她,走到床边给她将被子盖上,“方才去做了审讯。”
不知何处响起鸡鸣。
苏轻罗往前坐了一下,裹着被子倒在岑玉秋怀里,往她身上蹭了蹭,双手从被子底下穿过,抱在岑玉秋纤细却有力的腰间上,“什么时辰了?”
“还在寅时。”岑玉秋抚摸着她头顶,轻轻吻了吻,“不过咱们卯时便要启程了。因此,你更要快些躺下,好好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那你呢?”苏轻罗抬起头,眼神朦胧,“县主,要宽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