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钓系病美人只想当你爹【完结】>第4章 九天明月

  江衡元跃马向前,想要捉住眼前的人。

  就在周琰近到触手可及的一刹那,隆隆雷声仿佛山崩地裂。

  江衡元后背一凉,不禁汗毛倒竖。

  这哪是雷声,是山间的泥沙碎石被暴雨裹挟而下。

  周琰和梁军所驻足的位置,正是一处山脊。

  而吴军要冲上前生擒周琰,就必须通过那一道虽不宽阔,此时却被泥沙碎石淹没的山涧。

  山洪来得来得迅猛,吴军根本来不及预判,便被汹涌的浊流一冲而溃,在泥水中挣扎已是自顾不暇,狼狈不堪。

  江衡元驻马之处也几乎被洪流淹没,在身边几个亲信冒死保卫下,方才勉强跃马跳上一处山石。

  他与梁军之间,早已隔着不可逾越的洪流。

  “抱歉,惊扰大家了。”周琰立马在洪流那一头,十分礼貌地对江衡元拱了拱手,说道,“感谢表兄照顾,送我如此多粮食。”

  他回头对身后士兵淡淡地说道,“吴王知我军缺粮,故而送粮于我们。大家还不谢过吴王?”

  士兵们听闻,都笑嘻嘻起哄高喊起来,满山里雨声和洪流声里,一声一声回荡震响着:

  “多谢吴王送粮。”

  一声一声,像刀子扎在心上。

  江衡元气得把马鞭往地上一摔,捂着伤口吐出一口血来,栽下马去。

  .

  三日后。

  江衡元从昏迷中醒来,满眼都是那一日山雨里,周琰驻马山涧前,隔着山雨对他微笑的模样。

  那人轩轩韶举,如九天明月,看似温润而柔弱,可攻城不利,连重重包围也擒不到。

  这是一只羽翼光明而爪牙锋利的凤凰,他恨不得把那人抓回来折了羽翼,锁在笼中。

  如今心向往之又求而不得,反而被利爪挠得死伤惨重。江衡元一时心中焦灼如火,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日见沉重。

  程大人见江衡元忧心过度,只道他是急于取下处州,又一次献计道:“不如派遣使者一名,过梁国而去,就说我们不愿久战,有意与梁国言和,各自休养生息。”

  “梁国新受重创,周琰体弱又不能久处边境,必定会答应言和。再让人送上周大将军书信一封,诉以兄弟多年离别思念之情,就请周琰务必亲自过江,前来临江阁上相见。两国既要言和,又有兄弟之情,周琰定然不能不应允。”

  “待周琰到来,埋下伏兵就地杀之,举大军进|攻|直|取中原,大事可成啊。”

  江衡元听得能“请周琰来相见”,一时如饥渴已久之人忽见甘霖珍馐,深以为然,立即点头应允道:“此计甚好,不过届时命人埋伏廊下,生擒即可,休伤他性命。”

  “不得走漏风声。事成之前,不可使大将军知晓内情。”

  .

  处州城里,风和日丽。

  细细的春风吹过城墙上的旌旗,旗帜招展。城墙下,杨柳摇曳。

  柳荫下,裴觉手中端着承盘,轻轻走进房间里。

  房内,周琰坐在窗下的几案前,借着窗外的阳光仔细看桌上的地图。她身上披着一件氅衣,额上还覆着一块退烧用的白巾。

  周琰那一日淋雨着了凉,回来发了五六日的高烧,一直未曾退下去。

  裴觉想劝他卧床休息,但他每日里都要亲自查看军情动向,又要看各处的情报,事无巨细不假他人之手,裴觉劝也劝不住,也只好由他。

  就连额头上退烧的白巾,他都自己取下来四五次,四五次都被裴觉强行绑回去,他才作罢。

  “国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裴觉将承盘放在桌上,看着周琰说道,“你今天还没吃过东西。”

  “谢谢小裴。”周琰说着话,却没有抬眼,还是盯着手中的图,“咳,放着就行。”

  “你先吃一点。”裴觉在周琰对面坐下,说道,“刚才让我放着的,放凉了都没吃。”

  周琰自觉理亏了,只好把手中的图放下,微笑道:“我这就吃。”

  他把地图搁到一边,伸手把承盘端到自己面前。

  承盘上是一碗清淡的白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裴觉知道他喜爱甜食,还准备了一碟蜜糖。

  周琰因为连日发烧,实在咽不下什么东西,他把糖撒进粥里,胡乱往胃里对付了几口热粥,菜一点也没有碰,就算吃好了。

  裴觉看着眼前空空的粥碗,和一口都没吃的菜,心里好似被一只手揪着。

  每日里逼周琰吃饭都竟让他生出一种负罪感来。周琰吃饭更像是为了安慰安慰他,在完成他交代的一项任务。

  周琰总算完成了今日的任务,问道:“今日江衡元派人来议和,不知你怎么看?”

  “我正想与你商议此事,”裴觉听闻周琰问起议和之事,顿时来了精神,向前倾了身子靠近周琰说道,“如今连年征战国力空虚,暂且言和休养生息本是好事。”

  “但两国正交恶,如此突然言和,又要让国师亲自前去,总觉得其中有诈。您方才怎么一口就答应要亲自前去了呢?”

  “小裴,你太多疑了。”周琰笑道,“江衡元打不过我,连连失利,再与我战下去也是空耗国力。再者,他国内各世家大族的势力错综复杂,各谋其利,本就有许多止战之声,久必人心溃散,于他不利。”

  “况且,我兄长惦念我,所以劝说江衡元罢兵。如此一桩好事,有何可疑?”

  裴觉被噎了一下:“我……”

  周琰微笑看着裴觉,没有说话。

  裴觉知道给自己十张嘴也是说不过周琰,于是决定搬出另一个人来,说道:“如此大事,您不先与陛下商议商议,再做决定?”

  “陛下怎可能答应议和?”周琰道,“咳咳……若是被陛下知道,我这不是有意气他吗?”

  “你烧都没退,还答应他们明日就去,加上舟船劳顿,这病怎么能好?”裴觉道,“陛下若是知道,才真要生气了。”

  “这回你可千万不能去陛下面前说了。”周琰笑道,“若再被陛下知晓,我可惨了。”

  裴觉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样教我为难。”

  “小裴不必为难,只需守好处州城,等我回来。不论听说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周琰抬手,把额上的白巾扯下来,扔在一旁,“其他我自有安排。”

  裴觉看着周琰扔下的白巾,蹙眉长叹一声。

  ·

  第二天,江衡元为表诚意,又派了心腹前来迎接。

  来人是大将军周靖帐前的参军柯暧,深受周靖倚重。据说周靖因军务繁忙不能亲自前来,让柯暧前来迎接周琰,也算代表周靖对周琰的一番情意。

  梁国一众人送周琰到江边上船,周琰身边只带了寥寥几个随从。

  裴觉拉住要上船得周琰,轻声说道:“这样前去,保证不了您的安全。陛下不是将最亲信的暗卫给了您?”

  周琰道:“你说小黑啊?他给了江衡元一剑,如何能带他,咳……我已经让他回去保护陛下了。”

  裴觉愁眉苦脸道:“再不济,也得请一位将军陪你同去好。”

  周琰不答,抬眼看了看岸边相送的众人。

  梁国曾有过众多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名将,都葬送在萧玄当日那惨烈的一战里。

  如今只剩满目疮痍,实在找不出能够同去吴国之人,也不忍任何人再出差池。

  望见众人都有担忧之色,有上前再劝他之意,周琰对众人笑了笑,说道:“你们放心。你们也知道我的,我已决定,你们劝不了我。”

  “其实我也不想亲自去的,但是想来想去,只有我自己能去,你们到底还是不如我胜任。”

  裴觉:“……”您这毒舌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已经习惯了被他毒舌的众人:“……”

  他这个毛病都是被大家宠出来的。

  当年,大家觉得他年纪还小,口无遮拦反而可爱。后来,大家觉得他身子弱,让他几分。再后来,大家发现他哪里都好,只是美好得像个神仙,怕他太累了。到如今,他只剩这么个毛病,大家反而愿意他就这样不改。

  他若是不这样了,每日里端端正郑地发号施令,反而会令人心生敬畏,不再觉得如此亲近。

  “诸位放心吧。”柯暧在船头拱手道,“我主是诚邀周国师过江议和,特派我前来迎接,我保证会送周国师平安回来。”

  事已至此,众人也阻拦不了,只有目送周琰登船而去。

  江上风大,湿气又重,柯暧见周琰有些咳嗽,便命人将船舱门关上。

  周琰上了船,和柯暧一同坐下,自然聊起天来。

  柯暧给周琰倒了一杯热茶,说道:“那一日大将军在处州城见到你,便一直惦记着。这些时日里,命人打听了不知多少回。这一回他定会十分欣喜的。”

  关于周靖这个哥哥,虽然已经分别了十三年,但周琰还是印象深刻。

  ……

  周琰本不属于这一方世界,来此也有十余年了。

  十三年前,他意外到了此处。那时天下大乱,反贼群起,重重围住国都,逼死了前朝的皇帝。周靖和周琰的父亲身为一方诸侯,起兵勤王,但一去不返,丧命于乱军之中。

  这偌大一个家族,从此都落在周靖一个人的肩上,那时候周靖才十六岁。

  虽然家道中落,但周靖一直把比小自己三岁的弟弟看护得很好,没让他吃一点苦。可反贼很快南下,把整个龙舒城都围住了。守龙舒城的兵,当初几乎都被周靖和周琰的父亲——龙舒侯带去勤王,一去不回。

  有一个少年,只带了一柄剑,在一个月夜冲出重围。

  周琰直到如今都还记得那一夜月光如雪,落在少年清瘦的肩膀上。

  少年肩上落的沧桑与孤冷,重若千钧。

  周靖携剑跃上马,回头还不放心周琰,说道:“不要怕,在家等待兄长,兄长一定尽快借兵回来。”

  周琰没有说话,只是对他微笑了一下。

  ……

  “周大将军心中,一直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谁知道,世事无常。”柯暧说道,“当年周大将军一人杀出重围,到处奔走借兵,各路诸侯却隔岸观火,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本是矜贵骄傲的龙舒侯世子,钟鸣鼎食受尽尊荣,却不知尝了多少辛酸和白眼。

  “直到路过明州,遇见我主。我主不仅借兵三千,还亲自与周大将军同去龙舒。谁知那时候,龙舒城早已被反贼攻破了。他们一同在尸山火海中寻了一夜,以为你一定不在了。

  “周大将军手刃了反贼头目,都剁成血水了。”柯暧叹了口气,说道,“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流泪,连双眼都是血红的。”

  “这些年,他一直在自责,说自己当年若是早回一步就好了。”

  周琰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壁,目光盯着杯中的茶水,出了神。

  那时候反贼攻破龙舒,便开始屠城。

  他从侯府里逃出来,跑到一座长桥上,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谁知有贼兵尾随而至,举刀就劈向他的头顶。

  本以为性命休矣,一把剑挡在他眼前,刺穿了贼兵的胸膛。

  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穿着粗布滥衫的青年。青年口中叼着一根草,怀里抱着一把带血的剑,身后还跟着几个差不多打扮的青年男人。

  青年把口中的草“呸”地吐出来,指了指身后的弟兄说:“我叫萧玄,皇亲国戚。这些是我兄弟,我们是来拯救百姓的。”

  周·真皇亲国戚·琰:“……”

  萧玄也没管周琰信不信他是皇亲国戚,就解下自己的斗笠,戴在了周琰的头上,俯身要去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