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啊,大地啊,开开眼吧,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啊!我的波棱盖儿啊,我的胯骨轴啊,我的尾巴根儿啊,夭寿了啊!”柏嘉良的鬼哭狼嚎震彻云霄。

  秦唯西看得目瞪口呆,而另一边的矮人转过身去,假装不认识那只满地打滚的人类,甚至连某只装死的巨龙都默默翻了个身,尾巴对着人。

  这龙骑士,真丢龙。

  “你,你碰瓷儿!”秦唯西唇抖了半天,终于悲愤莫名地喊了出来。

  “呜哇,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今天死在了你剑下该怎么办啊,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全靠我一个人撑着,吃了这顿没下顿呐,”柏嘉良继续胡言乱语,又抬头瞪她,义正严词,“你还说我碰瓷儿!你敢说你刚才不想给我来上一剑?”

  秦唯西茫然无措,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

  塔尔已经蹲在了一旁捂额,见秦唯西迟迟不说话,他无奈开口,想要制止那人进一步的胡搅蛮缠,“柏嘉良,好了……”

  秦唯西突然开口,打断了塔尔,声音低沉。

  “你上有老下有小?吃了这顿没下顿?”

  刚准备见好就收的柏嘉良懵逼。

  她撑起半个身子,迟疑地望着戴着面具的青涩蝙蝠。

  “是不是,说话。”秦唯西蹙眉。

  “啊,对对对。”柏嘉良下意识回答。

  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起,又将手伸到柏嘉良面前。

  柏嘉良茫然地抓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抱歉。”秦唯西摸了摸脸上的青铜面具,硬邦邦挤出两个字。

  柏嘉良:???

  说好的人嫌狗厌呢?

  这不是挺好讲道理的吗?

  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变成了她,她摸摸鼻子,良心和愧疚开始苏醒。

  “我……”她犹犹豫豫地想要解释什么,心脏却突然狠狠收紧,一阵阵毫无征兆的绞痛传来!先著富

  “嘶!”柏嘉良猛地捂住胸口,表情僵硬而狰狞,疼得弯下了腰。

  “怎么了?!”秦唯西大惊,顾不得许多了,身子一沉,眼疾手快地扶住快要栽倒在冰原上的人类,让她与自己拉开了些距离,靠在自己膝上,急切发问,“人类,你,你什么情况?”

  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伤到人家了。

  “呼,呼,情况不太,不太妙。”柏嘉良像只上了岸的水蛇般翻腾,腰僵硬地挺起,翻滚,又重重落下。

  早已不畏寒暑的她,在冰天雪地的雪山半腰,额上竟然冒出了一滴滴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脸颊向下淌。

  “塔尔,塔尔,”她捂着胸口,望着迅速围上来的一人一龙,挤出了个费力的微笑,气喘吁吁,“我们恐怕得加快进度了。”

  做过的事终究还是引起了相关的连锁反应,悖论冲击直接抹除一条时间线带来的影响就是后续的时间旅行必然受到限制。

  “还能撑多久,”塔尔握紧了她的手臂,面色凝重,也顾不得秦唯西就在这儿,语速极快,“前几天浪费了太多时间,要是实在撑不住的话,要不暂时脱离这个碎片?”

  “不,不行,”柏嘉良费力地摇摇头,嘴唇发白,“我不确定这次还能不能回来。”

  “你们在说什么?”秦唯西忍不住开口问。

  “别说话,嘘,乖,”柏嘉良勉强抬手,食指按住了秦唯西的唇,“让我缓缓,缓缓就好。”

  “我需要金之权杖,”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需要,一份赦免。”

  可是现在到哪去找被这个世界规则认可的孩子呢?

  她大脑迟钝而僵硬的运转着,嗅着近在咫尺的白茶香,下意识就想依附上去。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手臂熟练得像是抱过千百回一样抱住了秦唯西纤细的腰肢,又将脑袋死死埋在她怀中,身子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躲在秦唯西的荫蔽下,大口大口呼吸。

  秦唯西有些无措,大概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也就任由人类像只树袋熊一样抱了上来。

  “我真傻,真的,”柏嘉良躲在她怀里小声咒骂,“呆瓜笨蛋人类。”

  还有谁比秦唯西更被世界规则认可和宠爱呢?

  即便身怀“罪血”,即便多次拒绝登神,秦唯西在最后依然执掌了最后的权柄——【死亡】。

  还有谁比秦唯西更能给予“赦免”呢?

  “秦唯西……”柏嘉良呓语着,“把我抱紧点,我好像好些了。”

  秦唯西被一具滚烫温软的躯体贴上来,身子僵硬得不行,却莫名乖乖听话,抱紧了怀中的人。

  “你,”虽然眼前情况不对劲,她还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就是知道。”柏嘉良低沉轻笑一声,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

  可秦唯西的回答令她愕然。

  “啊,原来是你么?”蝙蝠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又将人更用力的抱紧了些。

  已经好多了的柏嘉良茫然抬头看她。

  “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秦唯西被那双近在咫尺的澄澈目光注视着,竟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我只是觉得,应该就是你了。”

  柏嘉良:??!

  “你认出我了?”她想起蝙蝠临走前和自己说过【或许,在未来的旅途中,我可以提前苏醒呢?】,更惊喜了些,撑起身子,盯住那花纹繁复华丽的面具。

  “不,没有,我不知道你是谁,”秦唯西急促地吐出口浊气,“我只是觉得,额,应该会有个人,认识我。”

  柏嘉良更摸不着头脑了,想了好一会,伸手凑到秦唯西鼻子底下,“你以前闻过我的味道?”

  说来奇怪,这只蝙蝠似乎并没有对自己身上异于常人的馥郁香味感到惊讶。

  这一定不是因为青涩蝙蝠更成熟更能忍的因素。

  “味道?”秦唯西茫然地动了动鼻翼,小声说,“抱歉,我闻不到,失去嗅觉了。”

  柏嘉良瞪大了眸子。

  失去嗅觉的秦唯西,一般来说只有一种情况。

  “你复苏了什么人吗?”

  “什么复苏?”秦唯西眨巴着眼睛。

  “对,对,你还不会复苏,”柏嘉良念叨着,竟然一骨碌坐了起来,呆呆道,“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你看上去好些了。”秦唯西慢慢松开了手,心底竟然泛起了几丝无由来的不舍。

  “啊,好像是。”柏嘉良一怔,低头,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不疼了。”

  “那,还会复发吗?”秦唯西看起来忧心忡忡。

  “不知道,大概会。”柏嘉良朝着一边的矮人和龙笑笑,站了起来,打量了会面前的秦唯西,似乎突然找到了一个赖在蝙蝠身边的完美理由。

  她朝秦唯西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可能这段时间,得多拜托你了。”

  “你的病复发的时候抱住你?”秦唯西也站了起来。

  “对。”

  “好。”秦唯西答应的很痛快,这令柏嘉良更加不解。

  除了一开始莽了点,这只青涩蝙蝠比自己想象中的好说话多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打一架?”她瞅了眼秦唯西身旁的那柄红色的细剑,挑眉。

  “呼,”说起这个,秦唯西掩在面具下的脸又泛起一丝烦闷和忿忿不平,“算了,不和你说,我还得再去发布几个委托。”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

  “说说嘛,说说嘛,那七十六个委托都是你发的?”

  “我发了六十个,”秦唯西已经转身欲走,闻言,又顿步,“我留下了足够支付那些委托的钱,而这种四级委托算是新手委托,平时也没什么佣兵团接,按照预算估计大概一天最多完成一两个,也就是说这些委托的粮食至少能让他们支撑一个月。”

  “他们?”柏嘉良注意到了秦唯西话语中的代词。

  “一些可怜的家伙。”秦唯西摇摇头。

  “那,兽肉和面包在这种天气完全可以冻起来啊,也不怕变质,”柏嘉良又快走几步绕到了她面前,瘪瘪唇,“一次性完成也没事吧。”

  “那只是群孩子,”秦唯西叹了口气,又脚步沉重地走远了,“这里不是你们人类所谓的【文明之地】,这里是兽境,这里多得是饿疯了的暴徒和混混。”

  “每天完成一两个委托,足够让他们在被抢过之后还能吃个五分饱,你现在一次性把所有委托交上了……”

  柏嘉良站定在原地,茫然目送着秦唯西的背影慢慢变小。

  这只蝙蝠做的事,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被用来吓唬孩子的夜间故事。

  而是更类似于……侠盗,劫富济贫,锄强扶弱。

  “等等,”柏嘉良低声自语,“这就是她刚才停手的原因?”

  因为自己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

  “呆瓜蝙蝠。”她又望向秦唯西清瘦的背影,暗骂一句,快步跟上,“塔尔,走了!”

  米切尔茫然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不,不是来给我送吃的吗?

  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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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区的小巷中。

  “该死。”秦唯西面色铁青。

  那个鼠族小乞丐,消失不见了。

  肯定不是自己去了其他地方——他原本呆的地方,现在留下了一滩血迹,而周遭的痕迹似乎也征召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剧烈的打斗。

  当然了,更明显的痕迹是——墙上歪歪扭扭写了【夜兽】两个字,又被划上了大大一把叉。

  柏嘉良眯起眼睛,又转头看了眼秦唯西。

  “你打算怎么办?”

  秦唯西没说话,只是轻轻按了按那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