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柏嘉良合上书,微笑,“如果不是时间线错乱了,那是还有什么细节我没注意到?”

  “不能说是没注意到,”男人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将杯子紧紧攥在手中,沉吟一会,摇摇头,“是你之前没接触过类似的知识,不清楚很正常。”

  柏嘉良挑眉,语气散漫而轻佻,“看来又是一个秘密了。”

  “嗯,算是。”

  “能说吗?不能说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现眼,看着烦。”

  男人磨磨牙,又猛吸一大口杯中茶,叹气,“我说我说,有纸笔吗?”

  柏嘉良狐疑望了他一眼,还是慢吞吞将他要的东西递过去,又抱臂缩进躺椅中,下巴点了点。

  “这,是我们所在的世界,”男人将白纸平铺在桌面上,又执笔,在其上画了许多纷乱复杂的线条,随着线条的勾勒,逐渐变成一个黑乎乎的线团,“而这些,是身处这个世界的人们交织在一起的命运之线。”

  柏嘉良凝眉思索,盯着那些线团,仿佛忽然抓住了些什么。

  “那我们呢?”她抬眸,“我们是什么。”

  “你问到了关键。”男人笑着打了个响指,手腕一抖,配合着相当浮夸的语气,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毛线团丢在了白纸上。

  毛线团咕噜噜滚了一小截,毛线散开了些,从某个角度看,那一小截毛线竟像是与白纸上的线团融为了一体。

  “啊,”柏嘉良挑眉,“我明白了。”

  “明白了吧,”男人轻笑,手指在毛线团上点了点,“仅从生命的角度来说,我们比他们更复杂,因为我们多了个维度,时间。”

  “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的指尖又移向了白纸,在毛线团和白纸的接触面轻轻滑了滑,“它与我们所接触的,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点,也就是说,这个接触点,就是这个世界眼中的我们——而非那么大一个毛线团,能理解吗?”

  柏嘉良按了按太阳穴,抿抿唇,随后迟疑地点头。

  “好,现在,把这个毛线团当做是你,”男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第二个毛线团,“而这个是我。”

  将第二个毛线团放上白纸,他微笑,“现在呢?”

  “没什么实质性的变化,”柏嘉良盯着两个毛线团和它们交织在一起的线条看了会,缓缓道,“只是更复杂了而已,但没有产生质变。”

  “没错,”男人赞许地点点头,“这就是我们能正常交流不会产生悖论或者其他什么玩意的原因。”

  他指了指两个毛线球和白纸的接触面,“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说,我们只是两个点而已,还在这个世界规则可处理的范围内,但是……”

  他将其中一个毛线球拿起来,在柏嘉良眼前晃了晃,“如果,这个毛线球对应的不是你,而是你见过的那个,年轻的我呢?”

  他将毛线球又放回了白纸上,“现在会有些变化了。”

  “啊,明白了,”柏嘉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于世界规则来说,一个世界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生命体,所以它大概率会自动纠错……”

  她突然皱起眉,摇摇头,“不对,不是这样,我当时见到那个家伙……就是还在蛋里的那个家伙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所以重点并不在此,”男人轻笑,“就像世界规则也不会认为精神分裂的人是异常要清除一样。你只是那个家伙的一截枝桠,一个子实体罢了。”

  “我和那个家伙被世界判定成了一个个体,对吧,”柏嘉良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那你想表达的是……”

  她一怔,随后拧在一起的眉顿时舒展开了。

  “原来如此,”她盯住那两个毛线团,兴奋起来了,“重点不是不同的个体,而是不同的时间!”

  男人打了个响指,赞许点头。

  “同一空间,同一时间,出现了两个属于同一个体生命特征但隶属不同时间的不同个体,尽管我们知道这是同一个毛线团,但世界规则不知道,它只能通过那一个小小的接触点来判断,”他耸耸肩,“所以,这就是世界规则无法处理的情况了,而一般来说,这会引起一些小悖论,世界规则可以自我修复。”

  “【一般来说】”柏嘉良饶有兴趣的重复着这四个字,“所以还有特殊情况咯?”

  “有。”男人点头,举起其中一个毛线团,努努嘴,示意柏嘉良将纸抬起来。

  柏嘉良略带几分好奇地配合了起来,扯紧了纸,抬起一段距离。

  男人瞄准了一会儿,随后,手腕一抖。

  两个毛线团□□撞,白纸骤然被撕开了一个大洞!

  “这就是特殊情况,”男人捡起地上咕噜噜乱滚的毛线团,轻笑,“一个让世界规则难以自我修复的大悖论。”

  柏嘉良望着那张破烂的纸,咂咂舌,放下。

  “所以,综上所述,我想说的是,”男人摊手,“时间旅行法则第二条,避开同样在旅行中的自己。”

  柏嘉良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又忍不住问,“那第一条规则呢?”

  男人表情顿时古怪起来了,轻咳一声。

  “第一条规则是……所有规则只在必要的时候是规则。”

  柏嘉良顿时懂了他话语中潜藏的含义,眯起眼睛,眸藏笑意。

  “所以,你其实是在暗示我,我所纠结的所谓错误时间线,其实是因为我自己看见了自己,产生了悖论所带来的?”

  男人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这么说。”

  “如果一个故事中提到了枪,那就一定有人死,”柏嘉良慢悠悠地说着,“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和我解释这些。”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叹气,耸耸肩,“你开心就好。”

  柏嘉良见他这模样不似作伪,心中泛起一丝疑虑,仔细思考一会,确实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比如……

  “你完全可以到时候或者再过一会告诉我,”她捏着自己下巴,嘀咕着,“要到那个时候,还得往前旅行一段时间呢。”

  “所以你在这个时候讲给我……人呢!”她再次抬头,却愕然发现,眼前已经空空荡荡,不见踪影,只留下半杯微温的茶水。

  柏嘉良愣了愣。

  小公寓内传出了抓狂的咆哮。

  “又讲到一半跑路了!混蛋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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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离远点儿。”波琳娜将狗狗祟祟趴在墙头观察秦唯西的大狮子一脚踹下去,磨磨牙,“秦唯西心情不是很好,你别惹她。”

  她倒不担心秦唯西察觉到大狮子那隐慕的爱意——木头什么时候都是木头。

  “我不惹我不惹,”大狮子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望着波琳娜的眸子里带着谄媚,“姐,您是我姐,把我和秦唯西安排在一个小队呗。”

  波利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其实……也不是不行。

  一个标准的探索小队是六个人,在黑潮中小队之间必然是要互帮互助,没有可以独立的个体,秦唯西总得加入其中一组的。

  但问题是,自己作为知晓部分真相的朋友,怎么可能还让对秦唯西“图谋不轨”的家伙接近她呢?

  她一晃神,大狮子啪嗒一声躺在了地上,翻出肚皮,来来回回蹭着撒娇,“波琳娜,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凯撒!”波琳娜被这一出吓得往后一个小跳,咬牙切齿,“你给我起来!”

  “呜呜呜你不把我和秦唯西安排在一个小队我就不起来!”

  波琳娜刚想说话,另一个声音却骤然响起,接过了话茬。

  “恐怕不行。”

  大狮子被吓了一跳,瞬间跳了起来,机警地抖了抖毛,朝着来人咆哮低吼,“你是谁?!你说什么?!”

  柏嘉良朝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心情诡异复杂。

  凯撒?

  这个名字……再算算时间。

  刚才那只撒娇打滚的狮子哪有后世兽境暴虐□□的狮心王的模样。

  “柏嘉良,”她一边想着,一边微笑和蔼地自我介绍,“我刚才说,你恐怕不能和秦唯西一个小队。”

  “为什么?”

  柏嘉良唇角扬起的弧度更高了些。

  恐怕只有木头才看不出那双眸子中的爱慕。

  她完全能理解,谁不爱秦唯西呢?

  但不可接受。

  她望向波琳娜,微微挑眉,眼神和善。

  波利娜唇角抽了抽,轻咳一声,“您心情不是很好?”

  “对。”

  “请便吧,他皮糙肉厚,无所谓的。”她默默退后两步。

  “波琳娜!”大狮子惊愕回头。

  可还没反应过来,他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是一记重拳,落在他腮帮子上。

  “嗷嗷嗷嗷嗷嗷!不能打脸!”大狮子被摁在泥土里,愤怒地死命挣扎,张牙舞爪,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逃不出人类双手的钳制。

  柏嘉良一边揍狮子一边思考。

  历史上,好像没有人对秦唯西表过白。

  但这只狮子看起来就不是会藏着掖着的类型。

  所以……难道?!

  她心中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得揍狠点。

  ……

  柏嘉良神清气爽地从墙后绕了出来,在发呆的秦唯西身前站定。

  “谁?”秦唯西茫然抬头,看清来人,涣散的双眸瞬间有了神采。

  她跳了起来,唇角不自然挂上笑意,“你忙完了?”

  “差不多吧。”柏嘉良微微抬头望着她,轻笑着把蝙蝠按回了椅子上,随后俯身。

  秦唯西下意识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攥住椅子扶手,浑身肌肉绷紧,想逃,却又没动作。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她唇上。

  “为,为什么突然吻我?”她结结巴巴。

  “没什么,想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