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嘉良并不知道奥普弗尔给秦唯西讲的那个寓言故事秦唯西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只是在第二天,她正勤勤恳恳骑着龙和塔尔一起检查“种子”状态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柏嘉良,你来一下。”女人长身而立,朝她招招手。

  一旁的塔尔忍不住笑了,胳膊肘用力怼了柏嘉良一下,“还不快去。”

  柏嘉良耳朵一热,微微瞪他一眼,跳下龙,慢吞吞踱到秦唯西身前,挑眉,“怎么了?”

  秦唯西没有说话,只是探手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到了离黑曜石号远点的地方。

  柏嘉良也就这么安安静静被她牵着走,目光恍恍惚惚落在她清瘦的背影上,却并没有聚焦。

  她在发呆,或者说,沉溺于这种安静而温馨的气氛。

  直到黑曜石号都已经小到几乎看不见时,秦唯西终于转身,松开了她的手腕。

  “走这么远啊,”柏嘉良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某种调笑,“是要杀人灭口吗?”

  “说什么瞎话,走的远一点是不想让别人听见,”秦唯西白她一眼,“强者的听觉都是很好的,你昨天和奥普弗尔背后议论我我可听的一清二楚。”

  “哦,不想让别人听见。”柏嘉良咀嚼着这句话。

  【那就是要对我表白咯】

  调戏的话都涌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秦唯西见她不说话了,又微微吐出口浊气,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你昨天也听到那个故事了吧。”当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已经沙哑了许多。

  “听到了。”柏嘉良凝视着她澄澈的黑眸,试图想从那复杂的情绪中读懂更多东西。

  “我想问你,”秦唯西又犹豫了一下,“你,你觉得那座钻石山可以被鸟儿用喙磨平么?”

  柏嘉良微微一怔。

  拉她走了这么远,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么?

  她刚要回答,又微微抿唇,犹疑了会。

  “看我的眼睛。”秦唯西突然低声道。

  柏嘉良抬头,撞入了那漂亮的黑眸中。

  恳求,怀疑,茫然,期待,还带有,一点点暗示。

  一个普通的问题绝不至于让堂堂血族公爵有这么多情绪的。

  “你,你!”柏嘉良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瞪大了眼睛。

  冰凉的食指压在了她的唇上,堵住了她要脱口而出的话。

  秦唯西微微摇头。

  “不要瞎猜,回答我那个问题就好。”

  柏嘉良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开心地亲了一下秦唯西按在自己唇上的指腹。

  “柏嘉良!”秦唯西身子僵住,随后又恼火地低吼。

  “咳咳,”柏嘉良望着眼前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喜与敬畏,用力点头,“会的,五百年醒一次的小鸟的鸟喙一定能磨平钻石山的。”

  秦唯西望着她,眸中渐渐多了丝喜悦。

  “我信你,”她低声道,又笑了起来,“我当然会相信你。”

  “得到答案了?我想要奖励。”柏嘉良冲她得意笑笑。

  秦唯西开心之余又有些迟疑,“奖励,额,我,我……以前是怎么给你奖励的?”

  “一般是亲亲,”柏嘉良冲她暧昧笑笑,在得到一只骤然面红耳赤的蝙蝠之后,她宽宏大度地放过了她,“不过你嘛,抱抱就行。”

  她嗷的一声冲了上去,像是树袋熊一样缠在了秦唯西身上,紧紧搂住她的脖颈。

  秦唯西身子僵硬,感受着怀中暖烘烘的人类,抬手,似乎是想要回抱住她。

  但她手掌终究还是仅仅悬在了空中。

  ……

  “你们聊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当柏嘉良一蹦一跳笑容阳光灿烂回到黑曜石号边时,正好碰上刚回的米切尔和塔尔。

  “你们过来些。”柏嘉良跳上龙背,神秘兮兮地和矮人凑在一起。

  修长的龙颈以违背人类想象的方法向后扭曲地抬起,黑龙的大脑袋也凑到了两人边上,黄金瞳亮晶晶,黑峻峻的龙脸上写满了好奇。

  “秦唯西,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吊足了两人胃口之后,柏嘉良终于吐出几个字。

  “嘁,这算什么……”矮人有些无语,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是,你是说!她知道你是谁了!”

  “是啊,”柏嘉良用力点头,又满脸笑意地感慨,“她那么聪明,她当然猜到了。”

  依然迷惑的米切尔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什么猜到了,怎么好像你们都知道了一样。

  我不知道啊。

  有没有聪明人照顾一下笨蛋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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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曜石号停靠的界壁处并没有日夜的概念和区别,这里时时刻刻都只有淡淡的,混沌的白。

  而现在,混沌的黯白色世界中多了许多金色的亮点。

  宛若长夜中的火种,黑暗中的星河。

  “是时候出发了。”奥普弗尔站在渐渐远去的黑曜石号甲板上,冲着界壁上的几人招招手,笑道,“各位朋友,再见咯。”

  秦唯西抬手,面上也带着轻松的笑容,与他挥手告别。

  一旁的柏嘉良表情有些古怪。

  如果,如果未来都像“以前”一样发生的话,那大概不需要很久,奥普弗尔就又能在黑曜石号上看到一千年后的秦唯西、自己还有塔尔了。

  自己还拿有家之剑砍了他一刀。

  咦,可奥普弗尔当时看见闯进来的自己的时候,也不像曾经见过一样啊。

  等等,如果自己和奥普弗尔这几天的相处算是第一次相见的话,那黑曜石号的相见就是第二次。

  可如果没有黑曜石号上的那次相见,悖论恐怕真的就成型了,物质界边境长城就会消失,那自己会不会出生,又有没有能力进行现在这样穿越时间的旅行还是一个问题,那很有可能压根不会有这次旅行……

  啊,弯弯绕绕的时间,这真的不是一个新的悖论么?

  柏嘉良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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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发呆了,”秦唯西拍拍身旁人的肩膀,“奥普弗尔在唱歌,矮人的那首歌谣。”

  柏嘉良瞬间回过神来,竖起了耳朵。

  奥普弗尔真的在唱歌,一边笑一边唱,原本清楚的歌声越来越远,变得隐隐约约。

  “【我们用钢铁和火焰,在黑暗中开凿世界】

  【我们用虚无的光,编织虚无的美】

  【我们探索,我们拷问,我们质疑,我们创造】

  【但我们仍会抬头仰望,目光穿越泥土和岩石】

  【在日光的沐浴下,我们理解时间的永恒】”

  柏嘉良想起来了,她听过这首歌。

  秦唯西带她去矮人地窟看那座法师塔时听见的。

  她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

  矮人地窟位于地底,许多矮人终其一生可能都看不见真正的太阳,而矮人地窟唯一能看见阳光的地方只有法师塔——一束日光会穿越厚重的地表,经过一面巨大的透镜,凝聚成一束光明璀璨的光路。

  秦唯西却在因为另一句而恍惚。

  【在日光的沐浴下,我们理解时间的永恒】

  “时间的永恒……永远……日光的沐浴……”她茫然地喃喃自语。

  怎么和前几天的话题对上了。

  “翻译一下,”柏嘉良回过神来,轻声说,“或许,只有把握住自己最珍视的东西的时候,才能理解所谓永远,所谓时间。”

  许多矮人,即便终其一生从未见过太阳,也仰慕、珍视、追求着阳光。

  她话音刚落,在混沌中宛若火种,宛若星河的金色“种子”,在同一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芒!

  就像是……

  混沌而没有一丝光的世界中,第一次升起了太阳。

  那道金光,仿佛撑开了天地。

  而在璀璨放射的源头,有些东西在迅速消逝,而世界熔炉也在爆发出灿烂光辉之后,黯淡消弭。

  那是【创造】的源头。

  柏嘉良觉得鼻子有点酸,揉了揉鼻尖,又听见身旁颤抖而惊愕的声音,“奥普弗尔,他在做什么?!他在散去他的权柄,他会死的!”

  “你不知道吗?”柏嘉良愕然扭头,“这就是他的计划。”

  即便是【创造】,也无法无中生有地创造那样宏伟的建筑。

  “他,告诉我的是,他会损失大半神力,”秦唯西难得的结巴起来了,眼圈慢慢变得通红,“他没告诉我他会死。”

  柏嘉良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奥普弗尔为何选择对秦唯西说谎,下一瞬,剧烈的爆炸传来!

  那是比黑曜石号第一次启航还要剧烈的爆炸!界壁处瞬间崩碎,除了米切尔下意识开始拍打龙翼之外,几人都在往下坠。

  柏嘉良眼疾手快,在掉下去之前,用力推了把摇摇欲坠的塔尔,目光在和自己一起掉落的许多碎片之间跳跃,调整着姿势,几乎是在瞬间就确认好了一个逃跑路线。

  直到她闻到了身后传来的白茶香味。

  一个冰凉却柔软的怀抱。

  那蔓延的金色光芒停了下来,不断下坠的碎片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键,被自己推了一把的塔尔还是没再下一波爆炸中保持住平衡,整个人只有右脚脚尖还点在界壁处,而不远处龙翼静止的米切尔震惊而纠结的龙眸中倒映着,被秦唯西抱在怀中的自己。

  世界静止了。

  但那金灿灿的龙眸中,黑色的蝠翼正在拍打。

  “我会接住你的,无论什么时候,”身后传来略有些疲倦而含笑的声音,“我答应了,永远。”

  柏嘉良几乎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调转身子,用力抱住了女人。

  “别哭了。”那声音有几分无奈。

  柏嘉良却哭得更厉害,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啧。”女人叹口气,清了清嗓子。

  “某人似乎声称我在床上喜欢叫她姐姐?”

  哭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