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这么不靠谱,建议你远离她。”

  “从来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承诺。”

  秦唯西带着些讽刺地话语让柏嘉良扬起的唇角僵住,随后,极为生硬而缓慢的落下。

  她胳膊动了动,努力从秦唯西手掌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吐出口浊气,望向黑曜石号远去的方向,眼神却没有聚焦。

  她沉默了许久,低声问。

  “真的没有永远的承诺么?”

  秦唯西怔了怔。

  一直肆意发着光灿烂的人类,似乎突然就黯淡了些。

  “没有。”她倒是没有犹豫,迅速而肯定的回答,只是唇瓣微微翕动了会,却还是没有解释原因。

  年纪轻轻的小人类懂什么。

  闻言,柏嘉良的眸光更黯淡了些。

  好嘛,虽然长相一样,内在也一致,但身旁这位似乎并不是她爱上的那个蝙蝠。

  一千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来到这个碎片时间后的第一次,她产生了某种恍惚。

  或许不应该一上来就撩的?

  心烦意乱鬼使神差的,她抿抿唇,吐出一句略有些冷冰冰的话,“秦唯西,等会回黑曜石号上,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那些可以告诉你的秘辛。”

  “我晚上可不会陪你,休想诓我。”秦唯西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却依然警惕。

  “不用晚上,”柏嘉良摆摆手,又往旁边走了两步,和秦唯西拉开了距离,表情恢复了淡然,“白天就行,就等会吧。”

  秦唯西蹙蹙眉。

  “不敲竹杠,还真不是你的风格,”她语气尽量放轻松了些,带着丝略有些刻意的调侃,“是什么让你回心转意了?”

  柏嘉良沉默了会,低头,脚尖在地上用力摩来擦去,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

  “不想欠你的。”

  似乎是意识到这句话还是太生硬而富有攻击性,她清了清嗓子,“嗯,你做了这么多,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

  丢下这句话之后,她烦躁地挠了挠头,欲言又止,最后又丢下一句“我去检测一下黑曜石号启动对界壁造成的影响”就快步走远。

  只留下无措的秦唯西,尴尬站在原地。

  “她怎么了?”她望着柏嘉良远去,又扭头盯住身旁没记住名字的矮人,低声问,像是要得到一个和她预想中不同的答案。

  “很明显啊,生气了,”塔尔耸耸肩,“您还不去哄吗?”

  “我为什么要去哄?关我什么事。”秦唯西仿佛被矮人的答案吓了一跳,迅速摇头,又往柏嘉良的背影望了眼,迟疑了一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她转过身,站在界壁上一道不长不短的裂缝前发呆。

  她对“爱”与“喜欢”不敏感,更是笃定自己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但这却并不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即便有些时候刻意表现得冷酷而不近人情也只是活了太久做出的理性选择罢了。

  很明显,柏嘉良就是生气了。

  之前一直是她克制着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其实也不是冷漠的类型,能捡各种幼崽回家养大的人怎么会冷漠呢?

  只是一见面人类就嗷嗷喊着“我是你未婚妻”又抱住她就啃委实是把她吓坏了,再加上自身那些奇奇怪怪的反应,这让她自然而然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而热情洋溢仿佛不知道什么叫碰一鼻子灰的人类就这么嗷嗷叫地扑了上来,一下下挥舞爪子,试图打破坚冰。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坚冰出现了缝隙——秦唯西发现自己必须承认这一点。

  至少,柏嘉良算得上是一个朋友了。

  可当人类突然失去热情并耷拉着脑袋沮丧跑远后,秦唯西愕然发现,被爪子敲碎的坚冰原来是无法复原的。

  一个缺口,就一直梗在那儿,完全无法忽略其存在。

  她觉得很不舒服,胡思乱想之时,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方才的严肃。

  一个生命不过百年的人类而已嘛,和她讨论什么永远呢?

  “哄?”她望着那道裂缝,喃喃自语,又摇摇头,“不,绝不可能哄。”

  “哄了又顺着竿子爬怎么办?现在不闹了也清静些。”

  “……但终究也不是人家的错,还是得哄吧。”

  “哄,不哄,哄,不哄……对,不哄!决定了!”

  怔了好久,她捂脸,“还是哄吧……不,太怪了,不叫哄,是要道个歉,好好解释一下,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当奥普弗尔回来后,看见的就是一只蹲在裂缝前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的秦唯西。

  “裂缝怎么样?”他没想太多,掏出小本儿,随口问道。

  “可是又要怎么解释……啊!”秦唯西一个激灵,轻咳一声,瞟向眼前的裂缝,迅速做出估计,“长度不到5米,宽半米左右,应该是沿着界壁连接的薄弱部分断裂的,但界壁具有自我修复能力,正在慢慢愈合。”

  “这些我都知道,咱们之前不是就分析过了么?”奥普弗尔嘀咕一声,在小本儿上记录下了裂缝长度,又问,“其他裂缝的数据呢?”

  秦唯西:“……额,我就记录了一道裂缝。”

  奥普弗尔执笔的手一顿,抬头,表情逐渐变得诡异起来了。

  “你亲爱的未婚妻柏嘉良,可是统计了大小不一近百道裂缝并实时记录了愈合时间计算了愈合速度呢。”

  秦唯西愣了愣,随后低声嘟囔。

  “那家伙,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她撑着膝盖站起身,想了想,“借你会议室用用。”

  “你用呗,这些天你不都在用。”奥普弗尔随口回答。

  “不不不,”秦唯西摇摇头,“你们出去,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奥普弗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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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好问我什么问题了吗?”尖塔内空空荡荡,两人相对而坐,柏嘉良望着矮桌对面的人,身子微微前倾,胳膊肘架在桌上,十指搭在一起,面上是热情洋溢的微笑,“在我可回答的范围内,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哟。”

  秦唯西望着面前恍若无事的热情人类,忍不住轻轻蹙眉。

  有一种自己刚才的心理斗争毫无必要的感觉——人类早就重新变得快乐而活泼了。

  但那依然香甜馥郁却淡了许多的香味,让她明白,不久前的小矛盾并不是幻觉。

  更何况,眼前人摆出的分明是防御性的姿势。

  明明之前还毫不设防缩在自己怀里睡觉的。

  “我,我想问……”终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选择了迂回,还真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有疑惑的问题,“神界是什么样子?”

  重新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并打算暂时对这个九千岁秦唯西恢复到“能托付后背的伙伴”和“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关系的柏嘉良闻言,愣了愣,随后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原来这么早之前,秦唯西就对神界产生疑问了么?不愧是她啊。

  而且问的很精准,恰好是自己不能回答的几个问题之一。

  但才信誓旦旦承诺了知无不言,秦唯西刚问一个问题就回答不了也太丢脸了。

  而这个问题应该也可以打打擦边球。

  柏嘉良思索了会,笑了笑,温声回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秦唯西微微挑眉,带着丝玩味。

  “真的,我知道,”柏嘉良轻声说,“那么多线索和证据,让你对神界众神,唔,产生了一丁点,疑虑和动摇。”

  秦唯西挑眉幅度更大了些,而情绪也由玩味变为了淡淡的惊愕。

  “而我要回答你的就是,相信你的旧友,”柏嘉良表情严肃起来了,“相信你们的友谊,相信你对她的了解,相信……相信时间并不能磨灭一切。”

  秦唯西抿抿唇。

  好像是那种万能的心灵鸡汤,但又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时间并不能磨灭一切么?”她低声说着,又苦笑一声,“希望吧。”

  柏嘉良终于察觉到了一丝隐秘的不对劲。

  一千年后的秦唯西,是对神界有疑虑,但都是那种“他们到底在搞些什么幺蛾子瞒着我呢”的微微不满,而绝不是眼前这种,真实的怀疑和质疑。

  她一时间想不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秦唯西产生了这样“良性”的转变,而秦唯西也再次开口。

  “之前对你说的那些,我表示抱歉,”她笑了笑,“但我的确是那么想的。”

  “我的经历告诉我,所谓永远的承诺,只会带来永远的悲伤。”

  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柏嘉良顿时了然。

  还是那个老问题——秦唯西,这只善良的笨蛋蝙蝠,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

  所以再也不敢妄谈永远。

  但,为什么呢?

  柏嘉良略有些迷茫。

  九千岁的秦唯西对神界有那样的质疑,而一千年后的她却是那样坚定的选择在大方向上相信神界众神;九千岁的她不敢妄谈永远,而且是那样的抗拒和痛恨失去,而一千年后的她虽然选择旅伴依然挑剔,却也从来没有一口说死从此再也不找旅伴。

  而且,她对自己做出了永远的承诺。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