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后,当秦唯西在这次训练最后一小时,费了点劲儿地逮住柏嘉良,并打算将她惯倒在沙丘上时,满脸尘土的柏嘉良突然松了劲儿,于是被她轻而易举地直接砸入了沙子里。顿时,尘土飞扬。

  站在人形小坑旁的公爵大人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坑底无力喘着气但满脸不服的倔强小土狗。

  “起来,”她看了眼时间,还没到训练结束的时候,于是也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站在坑旁,挑眉,“继续。”

  柏嘉良胸膛起伏一会,慢吞吞爬起来,懒洋洋地翻上沙丘,瘫倒在地面上,望着沙漠中的繁星漫天。

  不远处,还有一个更大的巨坑,龙形的。

  过了会,米切尔默默从沙丘中探出一只龙首,鸡贼又警惕地打量了眼这边。

  秦唯西察觉到了小龙的动静,扭头,抬抬下巴,示意他出来,实战训练继续。

  米切尔瞅了眼自家那位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龙骑士,于是又顶着秦唯西“提示”的目光缩回龙首,在坑底躺平,默默开始数着自己这次又碎了多少鳞片。

  秦唯西无奈看着不配合的一人一龙,犹豫了会,干脆蹲在了瘫着的人类身旁,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脸蛋,低声问,“怎么突然气馁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柏嘉良。”

  一年半了,离黑潮只差半年。

  这一年半里,柏嘉良又长高了些,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原本在短短一年内飞速进步而显得有些虚浮的实力也彻底沉淀下来。

  表现在特训中就是——一开始柏嘉良一周会被成功逮住400次,到现在能坚持到最后一刻才被逮住,甚至有时候借着天时地利人和还能差点反杀。

  “我这次做好了万全准备,”过了很久,柏嘉良才低声开口,“制定了应对18种不同情况的完整计划,在沙漠中踩好点,提前布置了好多陷阱,就想要赢一次,一次。”

  她轻轻摸了摸胸口挂着的东西。

  她胸口有三条链子,一个是曾在亚空间中抵挡了三次进攻的小挂坠,一个是曾在历史中大放异彩但已经断裂的龙枪,还有秦唯西送给她的小蝙蝠挂坠。

  秦唯西望着眼前疲倦到似乎提不起一丝劲头的小人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干脆在她身边躺下,示意人躺到自己怀里,一边干巴巴地安慰,“绝对实力的差距,额,你虽然成长很快,但……呸,没有但是,你成长的很快没错……”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顿在了那儿。

  柏嘉良瞥了她一眼,唇角提了提,不仅没靠过来,反而往一旁滚远些,背对着秦唯西。

  “柏嘉良,柏嘉良?”秦唯西无措极了,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还从没见过一向活泼元气的小金毛突然无由来的露出这么沮丧低落的模样,甚至连抱抱都不要了。

  一丝若有若无的烦闷就这么在心底蔓延。

  于是她主动凑过去,略有些强势地从背后将人抱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脊背。

  “秦唯西,我只是在想,其他人,那些普通人……是不是也有这么绝望的时候,”柏嘉良骤然轻声说,“你说的对,面对宛若天壑般的实力差距,九成人都做好了自己要赴死的准备,为什么,还这么一往无前?”

  远处,朦朦胧胧可以看见正在翻修且继续砌高的巨大龙族城墙,岩系巨龙和水系巨龙互相配合,掀起尘土,凝成泥沙,砌成对于龙族来说都过高的恢弘城墙。

  简直称得上是通天高塔。

  “肯定是有的,”秦唯西顺着她的方向,凝视远方的巨城,“绝望,但……依然坚持,并努力反击。”

  “为什么呢?”柏嘉良双眸无神,“明明知道了必输的局面,明明万年来都没有找到解。”

  “为了生存,”秦唯西不知道小人类今天为何这样的多愁善感,却一点也不烦躁,只是认认真真安慰着,“为了活下去,为了让后代活下去,为了让后代的后代能够没有任何阴霾的活在阳光中,为了让很久以后的人不必在畏惧黑潮,所以……一定要找到那一线生机,已经拼了一万年了,我们还能拼一万年。”

  柏嘉良慢慢转过身来,想了想。

  “生机,会在黑潮核心中么?”

  “可能是。”秦唯西认真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眸。

  于是沮丧的小金毛骤然笑了起来,捧住秦唯西的脸,“这难道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大概是吧。”

  满脸尘土的小金毛轻轻吻上了秦唯西的唇。

  “唔……”公爵大人的洁癖还是略有发作——她在柏嘉良唇上尝到了苦涩的沙子和坚硬的沙砾,还尝到了铁的锈味和汗珠的微咸。

  但柏嘉良那么温柔而虔诚的吻着自己,捧着自己的脸慢慢放了下来,搂紧了自己的腰。

  像是在吻什么稀世珍宝。

  她最终还是沉浸在了这个并不香甜的吻中。

  直到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滴滴—滴滴—滴滴—”急促而尖锐的铃声从柏嘉良口袋中传了出来,秦唯西微微蹙眉,轻轻抵了抵柏嘉良的肩膀,睁眸。

  “啊,是我定的闹钟提示,”柏嘉良微微放开了她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口袋,面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是为了提醒我自己,离成功逃脱只剩三分钟。唔,本来是打算作为胜利的铃声的。”

  “关了吧。”秦唯西轻轻抹了抹她脸上的灰尘,慢慢凑上去,跃跃欲试,还想吻。

  只是柏嘉良脸上突然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秦唯西,”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我记得你好像没说过特训结束吧。”

  秦唯西一怔,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我还记得你说过,因为实力不对等,所以可以用任何手段对吧。”柏嘉良轻轻舔了舔唇角,面上的笑容变得人畜无害起来。

  但一柄锋锐的匕首,已经压在了秦唯西后颈。

  同时,不远处巨坑中,米切尔骤然冒头,脑袋上戴了个尖尖的红色庆祝帽,嘴里叼着一只小短笛,吹着逢年过节才吹的,喜气洋洋的庆祝曲。

  “嘟哒哒嘟嘟嘟嘟嘟~”

  “啊,柏嘉良……”秦唯西听着远处的庆祝乐声,开始愤怒磨牙了,“你这个小混蛋!”

  “我从来打算的就不是成功逃脱,”柏嘉良嘿嘿一笑,完全恢复了以往的阳光鸡贼,“我想要的是成功反杀。”

  她得意地冲秦唯西挑挑眉,“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秦唯西气急败坏,但心中又有些潜藏在心底的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愤怒,“你就是仗着我对你生不起气。”

  “不,我是仗着你喜欢我。”柏嘉良又眨眨眼睛,唇角高高扬起,“美人计。”

  “自己照照镜子去,脏兮兮的小土狗,”秦唯西骂骂咧咧,“我可没说过我喜欢你。”

  “小土狗怎么了,刚才还有人上竿子想要亲脏兮兮的小土狗呢。”柏嘉良不以为意,在第二次尖锐铃声响起后,确认特训结束,才收回匕首坐起,又看了眼秦唯西,突然笑了起来,“但我刚才的说的……不是假话,是我有时候的真实想法。”

  她望向远方,“九成以上的人会死,唔,就算现在这个比例降到了七成五,但我们龙骑士,肯定是伤亡率最高的一批。”

  “我大概肯定会死吧。”

  她并没有太沮丧。

  因为这是一间很常见的事儿——秦唯西的旅伴,挚友,死在对抗黑潮的战斗中。

  秦唯西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坐起来,将人暴躁地拉入怀中,拇指用力搓了搓柏嘉良的唇,搓得她都有些疼了,才用力吻上去。显祝傅

  柏嘉良反抱住她,热情地回应。

  两人唇齿连接,努力撕咬着彼此,像是要把对方吞到肚子里一样。

  “呼……”过了会,终究还是秦唯西先投降,吻得温柔了些,又过了会,才推开仍在热情索吻的小人类,低声说,“你最近还会做梦吗?”

  自第一次黑潮模拟,她将自己所看到的幻境告知给柏嘉良后,柏嘉良就常做梦。

  有时梦见自己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冷漠地俯瞰着王座下跪俯的蝼蚁。

  有时又梦见她回到了那个有温暖壁炉和好茶的小屋子里,但摇椅对面并没有人。

  她试着去开了门,门打不开,只能偶尔听见屋外的欢呼,掌声,和庆祝的鞭炮声。

  还有时候,会梦见一团模模糊糊的,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

  而梦醒之后,她心中的紧张不安和焦躁就会更多一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她们没确认到。

  “还会做。”柏嘉良轻声回答,按了按自己心口,手腕一翻,摸出一小块魔晶屏,看了看上面的数值,吐出一口浊气,“妈咪状态良好。”

  她在魔晶屏上又点点按按一会,紧紧蹙起眉,又用力搓了搓脸,“联邦政府各部门运转良好,效率很高。”

  她又一一确认了很多事。

  都没有问题。

  “那你到底忘了什么?”秦唯西蹙起眉。

  她不会因为这仅仅只是柏嘉良的一个梦境而忽视,相反,她比任何人都相信柏嘉良的直觉。

  “不知道,”柏嘉良头疼地敲着自己脑袋,轻声说着,“很奇怪,近了,很近了,我觉得我过一会就能想到,真奇怪,从来没有一次有这么强的预感。”

  秦唯西就这么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努力敲着自己的脑袋。

  直到天空骤然波动起来。

  秦唯西一怔,猛地站起身,抬头凝望高空!

  “我想到了!”柏嘉良咕噜一下站了起来!怔怔凝望着天空中裂开的缝隙,喃喃自语,“不仅想到了答案,还想到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想到了答案。”

  “我没看清的东西,是触手!”

  而这个时候才预感强烈是因为——人家已经攻到家门口了。

  “我也想到了,”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低声说,“真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新形态的泰坦半神,是泰坦半神中的少数派呢?”

  “一个思维误区?……不,或许,有人刻意制造了一个意识模糊,”她手腕一抖,一柄长剑落入掌中,“经过近万年的研究和成长,泰坦半神怎么完全没有人数的增长?”

  “尤其是,在我已经见过新形态的泰坦半神后,我依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还觉得他们不会再是威胁了。”

  “啧,拙劣但有效的把戏。”

  在裂缝中慢慢奔涌出来的,是一个巨大的肉球,肉球上有无数触腕。

  泰坦,在黑潮来临半年前,大举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