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姐吗?”

  柏嘉良一怔,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意思,特米娅又小声开口。

  “姐姐,是你吗?”

  这两句话可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啊。

  前面一句可能还只是一句幼兽为了确认安全感的小心询问,后面那句,则干脆是身份的确认了。

  她认为自己是她认识的一位“姐姐”?

  柏嘉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没抬头,却也感受到了几束落在身上的审视目光。

  它们来自精灵探长,来自矮人通缉犯,甚至来自教官杜克——只是他的目光不那么具有攻击性而已。

  她低头,看向被小女孩抱在怀中的黑猫。

  猫咪自然地舔了舔白爪爪,漂亮的眸子中倒映着自己略有些僵硬的面容,见自己看她,她有些茫然好奇地歪了歪脑袋,想了会,随后露出了个人性化的安抚笑容。

  柏嘉良莫名松了口气。

  “姐姐?”见身前人不说话,特米娅有些焦急的直起身,带着厚重茧子的小手慌乱往她的方向摸。

  “我在这呢,”柏嘉良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姐姐刚才走神了。”

  特米娅明显松了口气,低下头,声音细弱又兴奋。

  “你真的来了啊。”

  柏嘉良有些不知道如何应付,只能点点头。

  “嗯,我来了。”

  特米娅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表情有些扭捏,一副想抬头又不太敢抬头的模样,又抱住了怀中的猫,手指颤抖而小心地抚过猫猫柔软的毛,落在猫脸上,仔细分辨着她指尖所能触碰到的一切。

  公爵大人极为不爽地甩了甩尾巴,恶狠狠瞪了那个将自己塞过来的小金毛一眼,猫脸一皱,闭上眼,摆烂般的瘫成一个猫饼,透着一副爱咋咋地自暴自弃的气质。

  柏嘉良唇角尴尬的提了提,按了按太阳穴,收拾了一下被一句“姐姐”搅得七零八碎的脑子,斟酌着词句打算问话。

  “诶,姐姐,”特米娅突然一怔,“我不是发着烧吗?”

  柏嘉良和其余不敢吱声的三人瞬间有些语塞。

  好家伙,这孩子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吧。

  “姐姐给你吃了药,”莫名被错认成“姐姐”的柏嘉良显然担起了问话的重任,硬生生拗出一个长辈般的亲切和蔼的声音,“现在好些了吧。”

  “好些了!”特米娅笑着点头,唇边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希望这副药可以撑久一点,今天晚上就不用做噩梦了。”

  这回就连猫饼都探出了个脑袋抬头看她。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噩梦?”柏嘉良讶异重复,“天天晚上都做梦么?”

  “是,自从小时候那次大火爸妈都去世之后,我每天都会做一样的梦,有时候醒来会头疼,有时候还好,小时候特别严重但现在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就是偶尔还会有特别特别疼的时候只梦见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但想不起来是什么了,然后第二天就会发高烧,列车长先生带我去找过很多医生但医生都说我可能是那次大火被柱子砸到了脑袋,除了压迫视觉神经失明之外可能还伤到了脑子其他地方,除了一些安定退烧的药物也开不出其他什么药。啊,我好像很容易对药物产生抗性,很多药一开始有效后来就没什么用了,所以这次姐姐的新药可以告诉我一下成分吗,我好对比一下。”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小侍应生用轻松自然的语调,倒豆子一般将他们心中的疑问诸数解答。

  柏嘉良震惊地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幼年失去双亲的灾难,在故事书中不都应该是难以启齿,用纸巾擦着眼泪哽咽半天才能撕开伤疤慢慢讲出来的么?

  这孩子,怎么像是唠“今天出门遇见谁了”,“那家餐馆特别好吃”这种家常一样轻松随意的就说出来了?

  这压根不会是正常人的画风吧,倒像是妈妈讲的那些游戏里和什么……NPC对话触发任务给出的大段信息。

  还有,这重重的谜团,【你为什么会做梦】,【你为什么会发烧】,【绘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失明了】,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和列车上的连环失踪案酿造出来的压抑气氛,突然就荡然无存是怎么回事?

  换到罗杰斯写的那种侦探小说里,这种探寻真相的一问一答的问话起码可以水个一万字!

  “你……”柏嘉良憋了半天,就憋出一个字。

  特米娅耳朵动了动,没听到动静,很快反应了过来,又笑了笑,“啊,是因为每个医生都会问一样的问题,所以我都能背了啦。”

  柏嘉良顿时更加说不出话了。

  这听起来比拿着纸巾哽咽半天还要让人难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抬起手,放在了小特米娅的脑袋上,像平时公爵大人摸自己脑袋一样笨拙地揉了两下。

  特米娅就这么乖巧地让她摸头,手里也还在轻轻摸着猫猫。

  “所以是小时候就视力不行了,”柏嘉良沉吟半天后,终究还是忍着心疼,问出了秦唯西怀疑的那个点,“那在列车上当侍应生会有影响吗?”

  “当然不会呀,”小特米娅笑着摇摇头,“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列车长先生和爸爸是好朋友,他把我带大的,我可是看着艾伦尼乌斯号一点点建起来的呢。”

  柏嘉良又是一怔,脑子里迅速滑过了很多东西。

  艾伦尼乌斯号打通了矮人地窟和兽境之间的交通,铸造工艺自然是来自矮人的,但创意和能源动力的核心技术却来自人类。

  准确地说,是来自革新军。

  魔晶一直是海伦大陆惯用的资源,能镌刻阵法,能撑载各族不同的力量,本身还含有极温和的大量能量,因此也成为了大陆通用的一般等价物。

  毕竟它除了产量不多,也没有其他毛病了。

  这也导致了海伦大陆上远距离交通手段的匮乏,像那种能联通城市的大型传送阵都是魔晶铸就,造价昂贵,不是普通平民能支付的价格。

  而革新军在魔晶之外,找到了其他能源——蒸汽和石油,这些玩意廉价又易得,除了容易爆炸之外没啥其他毛病,很快在革新军内部大批取代了旧有的能源体系,妈妈甚至拿着这个当做筹码,和矮人谈下了不少条件,其中就包括联手打造大陆交通网的计划,艾伦尼乌斯号就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一条铁路,十五年前立项,十五年后的今天建成,自己还瞟过一眼放在妈妈桌子上的报告。

  而能成为艾伦尼乌斯号这全大陆第一列车的第一任列车长的李泽尔,本来也是列车的副总设计师之一,能带上一个小女孩倒也合理。

  柏嘉良回忆着有关艾伦尼乌斯号的种种细节,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兽人小姑娘。

  要看着艾伦尼乌斯号建成,至少也是十五年前,那时候她才五岁,倒也符合之前的讲述。

  就是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蹙着眉。

  如果小特米娅是跟着李泽尔长大的,为什么李泽尔提起她的时候那么生疏?待她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应生一样。

  “你觉得列车长是个怎样的人?”她想了想,轻声问。

  “李泽尔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啊,”特米娅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老贵族一样文绉绉的人啦,很优雅,看上去规矩很多,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会给我糖吃,会哄我玩,也带我去看很多医生治我的病,现在我长大了,他也就在艾伦尼乌斯号上给我安排了一个侍应生的工作。”

  说到这里,特米娅无奈地笑笑,“毕竟我眼睛的毛病,估计也只能在这里工作了。”

  柏嘉良想着那个总透露着古怪的列车长,抿抿唇。

  好吧,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这人居然还挺温柔的。

  “能讲讲那个噩梦么?”她思索了会,问的问题愈发深入,语气也愈发温柔和谨慎,“那场大火。”

  她话音刚落,又慌忙找补,“如果不愿意说可以不说的。”

  特米娅怔了怔,随后用力点头,“可以说的。”

  她的眸子并不能聚焦,此时却透着一丝回忆的模样,“其实……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我记不太清楚,具体情况都是列车长先生后来告诉我的。”

  “但没办法,”她无奈地摇摇头,“谁让我总是做那个梦呢?”

  “那时候,我在和爸爸妈妈赌气,”她声音莫名低了下去,“我想养只猫,那种不会变成人的,纯粹的小猫咪,但爸爸妈妈不让,说我现在还没有照顾猫猫的能力,要等我长大再说。”

  “他们说的挺对的吧,但是小时候的我哪里懂这么多,生气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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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夜晚,她在陌生的房间里睁开眼睛,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屋子,麻木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又是这个伴随了她十几年的噩梦,她只有在梦里能清楚的看清世界,但她讨厌这个梦境。

  她瘪瘪嘴,跳下床,在黑暗中熟练地走到了桌前,坐下,看着桌上摆着的小镜子中,稚嫩的自己。

  自己穿着一身宽松的蓝白条纹睡衣,袖口被磨得有了线头。

  “我是多喜欢这身衣服啊。”她轻声说,听着枯燥的闹钟指针提卡提卡的响着。

  她就这么在桌前枯坐着,直到黑暗褪去,迎来破晓。

  房间外渐渐响起了响动,是生火做饭和洗漱的声音,伴随着男人和女人隐隐约约的交谈。

  “我就说你别把实验动物带到她面前吧,你看,小特米娅想养猫了。”

  “是,是我考虑不周到,可是她现在不吃饭怎么办呢?要不我下班去买一只宠物猫给她?”

  “……唉,我再问问吧,要是今天中午她还不吃饭,你就去买一只去。”

  门外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女人温柔的声音和敲门声。

  “小特米娅,起床了,出来吃早饭了,做了你最喜欢的排骨汤哦。”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最终,屋外的女人叹了口气。

  “爸爸妈妈去上班了,早饭和午饭都给你做好放桌上了,等我们出门了自己出来吃哦。”

  脚步声又慢慢远去了,屋外响起了衣料摩挲和推门的声音。

  “别……”她肩膀颤抖起来,早已闭上的眼睛溢出晶莹的泪水,“别出去。”

  大门的门锁咔嗒一声落下,她像疯了般的跳下椅子,跑到门前,用力扯着那把锁,哭喊着,“别出去,别去啊!”

  她用稚嫩的肩膀撞着那堵门,像之前千百次做这个噩梦一样。

  也像千百次噩梦的结局一样,那扇普通的木门平静的伫立在梦中,像钢铁一般昭示着这场噩梦最核心的恐惧。

  这是过去。

  你无法改变任何事。

  她最终哭哑了嗓子,瘫坐在了地上,抽泣哽咽着。

  “我,我连你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闹钟响了,第一次。

  她任由闹钟响着,因为她知道关不掉。

  五分钟后,闹钟响了,第二次。

  她明明没有动弹,尖锐的声音却在响了几十秒后就戛然而止,然后闹钟从床头柜上漂浮起来,像是被人用力摔开了一样,重重落在了地面上。

  五分钟后,闹钟在地面上第三次响了,窗外响起了比闹钟还要尖锐的喊叫,火舌舔舐着变形的窗棂,刺鼻的烟雾从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笼罩住叫嚣的闹钟和瘫躺在地上的女孩。

  高温蒸发了她脸上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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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就是这样。”特米娅面上依然是那副开朗活泼的模样,摸着猫猫的手却有些抖。

  “后来的事,我不记得了,是列车长先生撞破了我房间的门,把我背出了火海,”她声音很低,“听说是隔壁那家饭店爆炸起火,酿成的特大火灾事故。”

  柏嘉良心疼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可长久在军营被妈妈们训练出来的严谨和警惕让她追问了一句。

  “还记得在哪里吗?”

  特米娅一怔,大概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

  “兽境一座边陲城市,豪斯城皇后街区。”她几乎不可察地顿了顿,回答。

  柏嘉良沉吟一会,记住了这个名字,点点头。

  她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眉毛挑了挑,示意几人还有没有其他疑问。

  杜克指了指特米娅怀中抱着的猫。

  精灵探长则伸手盖住了自己额头,另一只手比了个“二”。

  矮人看了看左右比划着的两人,撇撇唇,皱眉思索,过了半天,指了指柏嘉良。

  柏嘉良挑眉,了然了。

  “姐姐还有几个问题。”她按照顺序,先后问着,“小特米娅是不是很喜欢猫呀?”

  “对!”特米娅笑了起来,摸着怀中猫咪的劲儿大了些,惹得闭眼摆烂的公爵大人忿忿睁开眼又瞪了小金毛一眼,“我小时候妈妈给我讲过故事,我记得很清楚,叫《猫咪的旅程》。”

  她脸上带着憧憬的笑意,“那是一只旅行的小猫,背着行囊轻快走遍了世界,见到了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事儿。”

  “我真希望我也能在全世界旅行啊。”她笑笑,很快又失落了起来,“我喜欢猫,可是我不怎么遭猫喜欢,以前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小猫,都是看到我就跑了。”

  她那期待的目光和环游世界的愿望,那瘦削的身子和无法聚焦的眸子结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就生起怜惜。

  “没关系的,你总能碰到喜欢你的小猫嘛,”柏嘉良安慰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公爵大人的脑袋,“你看这只猫就很乖呀,很喜欢你,一直乖乖待在你怀里呢。”

  黑猫面无表情伸爪,狠狠拍在了小金毛手臂上,打出了几道红痕。

  柏嘉良吃痛,嘟起唇,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却只得了公爵大人的冷漠扭头。

  特米娅听着猫咪爪子打出的啪啪声,唇角扬起,却没有多少笑意。

  “它应该只是听话而已,”她的笑容更落寞了些,“我觉得它好像并不喜欢我。”

  “额,这个……”柏嘉良慌忙给公爵大人使眼色。

  秦唯西头也不抬,只是静静趴在那里,没躲开特米娅的抚摸,也仅此而已。

  “咳咳,还有两个问题,”柏嘉良见公爵大人不动弹,也没其他法子,僵硬地转移话题,“你平时经常发烧吗?”

  “不经常,”特米娅摇摇头,“偶尔而已,只是最近多了些,可能是不太适应摇摆的列车,身体更虚弱了。”

  “最近很多?”柏嘉良追问。

  “唔……算是吧,”特米娅想了想,“可能有好几回了。”

  很显然,又是一个异常。

  柏嘉良蹙起眉。

  即便这是一个可怜的小兽人,也仅仅只是让人心疼而已,根本打消不了她身上的疑点。

  “还记得具体是哪几回,在什么时候吗?”柏嘉良追问。

  “哇,姐姐,这个我可就记不清了,”特米娅摇头,又很快补充,“不过医务室应该有记录。”

  “好,我们等会去看看,”柏嘉良又补了一句,“看能不能找到生病的规律,尽量治好你的病。”

  “谢谢姐姐。”特米娅乖巧笑笑,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期待的神情。

  显然,她对此并不抱多少希望。

  “最后一个问题呢?”她朝着柏嘉良的方向歪了歪脑袋。

  “最后一个问题,”柏嘉良迟疑了会,“你……”

  “为什么叫我姐姐?”

  特米娅毫不犹豫,笑容甜美又开朗,“因为姐姐自己说是姐姐的呀。”

  柏嘉良语塞。

  “可你还说‘你真的来了啊’。”她记性很好,迅速追问。

  “姐姐不是医生吗?”特米娅天真的回答,“我刚才做梦梦见医生来了,刚醒来看见姐姐,还以为还在做梦呢。”

  柏嘉良:“……”

  虽然奇怪了些,但也能勉勉强强解释的通。

  而且,她也不太想追问了。

  柏嘉良深吸口气,再看看身旁几人,在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后,起身,“那小特米娅,姐姐没有问题了,你好好休息吧。”

  “姐姐也好好休息,”特米娅乖乖把猫举了起来,朝柏嘉良的方向送,笑容开朗,“今晚要做个好梦呀。”

  柏嘉良抱住了猫咪,低头,看着并不往自己怀里拱脑袋也扭到一边看起来不想理自己的公爵大人,尴尬地轻咳一声,“好,谢谢小特米娅。”

  她带着几人慢慢走出这间小屋子,出门后,微微顿了顿。

  不是自己的错觉。

  屋子里,真的有那种奇怪的拥挤感。

  她扭头,看着已经躺下了的小特米娅,皱起眉。

  ……

  特米娅听着几人脚步声远去,慢慢躺下,翻了个身。

  其实……她以前就听过姐姐的声音。

  在梦里。

  偶尔有几次的梦里,不是列车长先生把自己救出来的,而是一个奇怪的哥哥。

  一个长相普通到记不住样貌的哥哥,每次来身上都穿着不同的古怪衣服,带着不同的气味,他说会努力抽时间来看看自己,来看看可怜的小特米娅。

  他脾气很好,会笑着摸她的头,说些冷笑话哄噩梦中的自己笑。

  他在的时候,梦境似乎也格外长些。140/⑤⑤0⑧/727

  肥*仔*整*理

  “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噩梦啊,”自己在噩梦中问过他,“哥哥能结束这个噩梦吗?”

  他脸上带着那种怅然的表情。

  “小特米娅,哥哥实在是个太恶劣的人了,所以没办法救你,”他说完,很快又笑了起来,“但是小特米娅要努力活着呀,会有一个姐姐……算是姐姐吧,她来救你的,她会带着一只不怕你的猫,结束你的噩梦。”

  “她是谁呀。”

  “她是哥哥的妹妹。”

  男人还给她放了一段录音,她从此就记住了录音中的声音。

  但是男人不允许她将这些告诉任何人,连列车长先生都不能告诉。

  “小特米娅,梦中许的愿,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就失灵啦。”男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女孩唇边,笑容温和,“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

  特米娅听着身后门轻轻关上,唇角慢慢扬起笑容。

  “姐姐的声音听起来比录音里还要年轻些呢。”

  她其实不太相信姐姐能治好她,毕竟那么多医生都手足无措,姐姐听起来好年轻,应该不会是很厉害的医生。

  但心中却依然跳跃着小小的喜悦。

  就当这是自己的一个美梦吧。

  她合上了无神的眸子,神情幸福而平和。

  “今晚不会有噩梦了吧。”

  ……

  柏嘉良心思重重地抱着猫,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几人审视的眼神。

  “花生小侦探,”精灵探长眯起眼睛打量着她,“你和这个小侍应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会想到问她话?”矮人补充。

  “我不认识她,我……”柏嘉良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掏出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示意几人传阅。

  等到罗杰斯最后留下的那段话再转回到她手里时,几人眸中的审视消失了,反而多了丝严肃。

  “信息量有些大,我们回去再好好想想吧,看是追着这条线索追下去还是找找其他线索,”柏嘉良迈开步子往回走,“而且……可能诸位也需要又一个半小时?”

  几人沉默地跟上。

  走到列车车厢交接处时,几人愕然发现,列车长李泽尔正在这里等他们。

  “见过小特米娅了?”李泽尔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见过了。”柏嘉良顿步,凝视着面前的人,“列车长先生,我们正好也有问题想问您。”

  精灵探长上前一步,眯起眼睛,“您看起来,和小特米娅不是很熟。”

  “小特米娅其实是一个很倔强的孩子,”列车长眸中露出一丝伤感,面上却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她在列车上不太愿意提起和我的关系。因为……虽然她父母给她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但这么多年治病也花的差不多了,我把她当做自己孩子,愿意帮她治病,她却不愿意欠我这么多,所以她在列车上打工,也只要吃饱饭而不要工钱。”

  “我也只能答应她,平时装作不太熟的样子,最多偶尔给她饭里多加个鸡腿,平时批假宽松一些罢了。”

  “倒是解释的通。”探长微微点头。

  “我就不进去看她了,”李泽尔笑着摇摇头,“几位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柏嘉良沉默摇头,抱着猫,错身而过。

  杜克看了他一眼,也跟上了。

  几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包厢,柏嘉良推开了房门,怀中的猫猫迅速跳到了床上变回人身。

  公爵大人盘腿端坐在床上,板着脸,盯着小人类,丝毫没有交流案情的觉悟。

  “以后不准把我塞到别人手里。”

  “嗯,”柏嘉良尾巴耷拉着,点头,踢掉鞋子爬上床,躺在了公爵大人怀里,鼻子动了动,“您身上有药味儿。”

  秦唯西鼻子动了动,什么也闻不出来,只能恼火地点着小金毛的脑袋,“怪谁呀!”

  柏嘉良抬头看她一眼,尾巴还是耷拉着,却嗷一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公爵大人,脑袋在她肩颈处乱蹭。

  秦唯西有一种被大型犬冲撞的感觉,一下被她按在了床上,无奈地低头看着情绪低落的小金毛,任由她蹭来蹭去。

  “在想什么?”她五指轻轻摩挲着柏嘉良的鬓角,声音放温柔了些。

  “她还是有问题,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毕竟是没经过训练的小孩子啊,撒谎都不会撒……”柏嘉良轻声说,“但我听着有些难过。”

  “那就不从她查,换个角度,”秦唯西纵容着她低落的情绪,“从那个列车长查。”

  她唇角露出笑意,“专门在门口等你做解释打补丁,打完补丁其实更可疑才对吧。”

  “就比如……如果那个小侍应生倔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和列车长的关系,她应该不会主动提起才对。”

  “可是刚才的问话里,分明是她先暴露了她和列车长的关系。”

  “我也察觉到这个矛盾了。”柏嘉良轻声说。

  又过了会,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用力闻了闻公爵大人身上的味道,满意点头,“嗯,现在没有药味了,都是我的味道。”

  “……柏嘉良,你入戏太深了,你不是金毛,不需要标记领地。”

  “那某人还真的朝我哈气呢。”

  “……嘶,你最近是想造反?”秦唯西腰腹一用力,瞬间一转颓势,翻身过来,握住小金毛的双手压过头顶,恶狠狠盯着身下的人。

  柏嘉良唇角不禁露出笑意,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还冲公爵大人眨了下眼睛。

  公爵大人手臂泛起一堆鸡皮疙瘩,冷哼一声,放开人,坐在一旁。

  “做你想做的事去吧,”她伸手,胡乱捏了捏小金毛软嫩嫩的脸蛋,语气自傲又宠溺,“有我兜底呢。”

  柏嘉良深深看她一眼,笑了起来,深吸口气,坐起,拍了拍肩膀。

  猫咪落在了她肩上,尾巴缠上了她的脖颈。

  她腰杆笔挺,推门而出,宛若一柄利剑。

  “杜克先生。”柏嘉良敲开了隔壁包厢的门。

  很快,在公爵大人放出隔绝内外的血魔法后,她认真地看着面前两位教官。

  “我们在兽境有人吗?”

  “当然有,”琪雅回答,“罗杰斯他们过去的一个任务就是要换班接替工作的。”

  “你们能联系到吗?”

  “不行,”杜克摇头,“都是单向联系,他们应该是直接向总元帅汇报。”

  柏嘉良沉默了会。

  “我要联系总元帅。”

  ……

  “总元帅,”她拿着一个魔晶通讯器,有些无奈和尴尬地念着这个头衔,“咳,我想请您联系在豪斯城的暗线,去市政查一桩卷宗。”

  “哦,查什么?”闻人歌坐在被暂停的军事会议首座,微笑听着话筒中的声音。

  “想查在十五年前左右,皇后街区的一桩饭店爆炸起火案,”柏嘉良眯起眼睛,“时间应该是在清晨。”

  “还有呢?”

  “只查出卷宗不够,”柏嘉良抬头,想起了那场精灵教国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大雪,“要所有详细的数据,有没有出警,出警的是哪只消防队,耗时多久扑灭火灾和报纸报道。”

  红龙的动作很快,不过半天时间,傍晚,她就拿到了豪斯城市政的卷宗情报。

  十五年前,真的有,至少在卷宗记载上有,一场清晨发生的饭店爆炸起火案。

  但是……

  没有消防出警记录,没有报纸报道,甚至没有当年的当事人存在记忆。

  仿佛那场大火只存在在小特米娅记忆中和卷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