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某间密闭的房子内。
林声被反绑着双手坐在一张巨大的绿幕前,旁边的乔颂今几人吸了迷药后已经不省人事。
那瘦条条的年轻男子像患了痨病,时不时捂嘴咳嗽,吸了药物似地面色浮白。他当着林声的面,把替换了背景的视频发给了江浮,而后拉出软椅在林声身旁坐下。
或许是林声身上与生俱来的疏冷气质,让他无端保持着距离,生不出任何亵渎心思。
“何必呢林小姐,你在孟董的庇护下过了十四年的安稳日子,为什么要追查那件事,凶手是谁比你的命还重要吗?你要怪就怪薛秘书把本该销毁的TF卡送到面前,这危及孟董的利益,我们不得不采取这种方式阻止事态扩散蔓延。”
“林小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所谓的证据送到警局,你以为身上有血脉亲情维系,孟董就会手下留情吗?不过林小姐大可放心,我们不会杀您,等风头过去,世界上就少了一个艺人林声,您将永世被困在这座老宅,严密监视。”
其他几人已经在追江浮的路上,只是过去那么久,都没有将消息带回。
年轻男子捂嘴咳嗽两声,用洗得发灰的短衫擦了擦刀背。他背身接了电话,忽然面色一厉,转头把刀刃架在林声身上。
白皙的脖颈瞬间洇泯血痕。
“备份视频在哪?”
阿尔亚不知何时已经转醒,被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吓得心震。她盯着那条血痕,急切地想起身将人撞开,奈何被绳子死死绑缚着身体,根本移动不了半步,塞在嘴里的布块堵住了呜咽。
这句话没头没尾,脖颈处传来的刺痛却没有使林声退缩,她直视男子阴恻的眼睛,很快读懂了里面的深层含义。
江浮备份了TF卡的数据,并且已经公布到了网上。
林声心中复杂难言,林邯离奇跳江身亡是她十多年郁积的心结。孟行恪派人将她带到这无人之地看管起来时,她就已经猜出了TF卡的结局。
没想到这件事最大的转机,竟然会出现在江浮身上。
“看样子林小姐丝毫不惧,只是我想提醒您一句,就算她用备份逼得警察出动,最多也只能追查到长海化学工厂的废弃大楼,旁的再多线索也找不到。”
“孟董原本只是想将TF卡的消息堵死,让你们把这个秘密烂在心底,一生衣食无忧,这样双方都能安好,现在江小姐捅破了窗户纸,也别怪我们心狠。”
男子听着阿尔亚呜咽的哭声,皱着淡眉心底烦躁。
他咳嗽着走过去,瘦得能清晰瞧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阿尔亚努力偏头躲开那涂着迷.药的毛巾,只是她被死死绑着,无处可退,刚刚回笼不久的理智瞬间溃退。
布局古旧内敛的房间内再次恢复宁静,只剩林声同其对峙。
男子踩着红木地板走回林声身边,把那沾着药的毛巾丢在地上,所说所做变得放肆起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谁能想到,我们会把林小姐带到这里,他们找不过来的,林小姐请安心。”
江浮把TF卡的备份公之于众,毁掉了孟行恪的一切筹谋。他们不得不从长计议,将原先的计划推翻。
为今之计,只有干扰视线,拖延警察搜援的速度。
男子深谙网络程序,三下五除二就将一些血腥视频拼接起来,消掉原背景替换成林声的脸后,转手发给江浮。
然而整整两个小时过去,江浮一条消息没回,似乎根本不在意林声的死活。
这在男子意料之外,他目色深深望着林声颈部半干的血痕,不由得失声嘲笑。
“患难见真情,林小姐,你的小情人不要你了。”
林声神色如旧,未见伤心。
比起江浮为营救她而奔走,四处呼告,她更希望江浮不要多管这件事。
因为那张TF卡,她已经连累了乔颂今还有阿虞和阿尔亚,不想将此刻还算安全的江浮也拖入漩涡。
之前孟行恪承诺只是封锁消息,不会伤害几人。可如男子所言,江浮找不到这里,警察自然也不会。现在江浮把备份外传,引得外界对此事的关注度高涨不下,孟行恪上了缉捕名单,自然不会冒着风险再添几条人命。
那几个跟踪江浮的人已经赶回,几人在走廊尽头交接。
看着手心里的微型定位仪,男子盛怒之下,将其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在疾病支配下,他的性子阴柔似水,发起火来却格外慑人。
“他妈的,几个废物,拿着定位仪抓人都能跟丢,还活着做什么?”他揪住带头人的衣领,没擦干净血的刀刃直抵咽喉,“我怎么跟孟董交代,锯薛鸣腿的时候,就该把你们也挂钢筋上,特么的饭桶!”
隔着房门,怒不可遏的骂声传进林声耳中。
知道江浮落入险境又成功逃脱,她的心在被阴霾笼罩许久后,终于得已片刻喘息。
自己已经身陷囹圄,只要江浮平安,就是她所祈求的所有了。
刚回来的几个人被发配出去站岗放哨,藏在老宅一楼各个角落,男子则留下来继续和林声斡旋。
在严密监控一切、等待下一步指令时,紧锁的房门外却传来轻微的动静。
他皱着淡眉,颇有不满,“不是让你们在一楼守着吗,上来做什么?”
无人回应。
男子眼神骤变狠戾,他攥着刀,放轻脚步警惕地靠过去。
“谁?”
仍旧无人回应。
他安慰自己不可能有人找来,于是将刀尖向外,把反锁的房门拧开。
和他对视的,是缅因猫阿绵。
不是人,只是没有威胁的猫。
这几天江浮林声接连出事,猫粮机早已吃空,没人喂阿绵,帮它梳理毛发,现在毛发都乱蓬蓬炸起来。
原来这伙人没有带林声离开,而是留在了老宅,那五六辆驶离海湾的车,不过是障眼法。现在孟行恪被警方缉捕,没有命令,他们在这留守监视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将林声几人囚禁在二楼的书房。
阿绵看到了房间内被绑着的林声,铜色眼睛里暗蛰危险讯息,已经不见素日温顺。它支棱起防御姿态,大叫一声攻向那瘦条条的男人,结果锋利的爪子刚挠窜裤腿,便被一脚踢飞,重重撞在墙上。
“哪儿来的丑猫……”
男子嘟哝了句,心中仍存谨慎走到旋转楼梯前,等看到下派的几人守在各个角落,才终于放松了警惕心。
他咳嗽两声,额头青筋暴起,心肺都像要咳出来。
走回书房前准备关门时,走廊转角却迅速冲出几个警察,撞开即将反锁的门利落地将他制服。
事态的扭转,前后不过两秒。
那柄刀被别落,哐当闷声掉在地上。
男子被拷手押到一楼时,看到同行的几个同伙还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身旁各自多了个持枪的警察。
原来那几人追查江浮未果还没回到老宅时,这些警察就已经按着江浮给的线索,埋伏在了一楼准备将他们一锅端。
自从那TF卡的内容外泄,孟行恪就下落不明,只有他们还尽职尽责守在这里。而他们刚刚言语间提及孟行恪,也被执法记录仪全程收录。
江浮越过一众全副武装的警察,怀着忐忑的心走进了二楼书房,看到林声被反绑着手困在椅子上。旁边几人吸入过量的药物,还没有清醒,几个女警察正在将她们扶抱出去。
其中一位女警察本想为林声松绑,可吴寒看了下刚进来的人,示意她将空间留给江浮。
“我来了。”
江浮眼眶湿润,轻喃了声,默默走过去为林声松绑。
混着雪松香的血腥气窜入鼻息,将她强装出的冷静尽数击溃。
“你伤到哪儿——”
她问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了林声脖颈处的那道刀口,虽然不深,但耽搁了这么久,已经染红了衣襟。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林声走回自己的卧室,扯出纸巾想要擦拭,被及时赶来的江浮伸手拦住。
江浮看着那被勒出青紫红痕的手腕,怕弄疼林声,又紧张地松了手退开。
七八辆藏在海畔大道上的警方车辆迅速驶入老宅,将那几人押上了车。考虑到林声刚刚经历这种祸事,精神状态可能需要调剂,笔录被人情化地延后。
江浮牵着林声的手,把她带到一楼药库。
她从药架上琳琅满目的药物中找出消毒的碘伏和医用棉签,细心地为林声洗去血渍。
“如果我今天没来……”
“如果你今天没有来,我也不会怪你,这种时候,我只希望你平安。”
药库内只有二人,所以林声才能如此坦诚,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话。
江浮涂药的动作忽顿,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林声放轻了声音。
沾了碘伏的棉签骤然滑落,江浮拥住林声,力气大得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劫后余生的心悸感充斥着心脏,让她有种身处梦境的虚无缥缈。
“我很怕,很怕今天过后,再也见不到你,如果没有提前备份,会是怎样的结局。”
现在的江浮,除了后怕,更多的是患得患失。
她们刚刚互相道明心意,如果就止步于此,对她而言,无异于天灾。
林声感受到怀中人的轻颤,感受到落在肩脊上的热意。心底冰封处消解,她伸手轻拍江浮清瘦的脊背以示安抚。
她再一次,当着江浮的面,将心意诉诸于口。
“喜欢你身上的味道,还有那晚为我抹眼泪的手。”
别哭了,江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