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唯谨被突然跪下来的碧云给吓了一跳, 仓皇的向后退了两步之后,伸手抓住了夏唯谨的手臂。

  沈熙川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夏唯谨整个人已经慌了, 忙伸手将他护在了身边。

  “蒲管事, 你们确定没有搞错?”

  “自打小主子落地开始,一直都是老奴侍候,小主子身上有什么胎记没有人比奴婢更清楚。小主子, 夫人,夫人和侯爷已经找了您整整十七年了啊。”

  夏唯谨听着碧云的话依旧是不肯相信, 紧抓着沈熙川的手不肯放开。

  自他有记忆开始,他便一直在夏家长大。因为嫡母不慈,祖母为防意外便将他送去临安读书。

  在他的印象中,从未有过与威远候府的人有关的任何记忆。如今碧云突然跳出来说, 他是威远侯府丢失的小公子, 这让他如何能相信, 又如何能接受?

  “这位嬷嬷,你定是记错了。天下巧合之事多不胜数,我同你家那位丢失的小公子相似,可能也只是一个巧合而已。”说着,夏唯谨转头看向沈熙川,“熙川,我有些累了, 咱们先回去吧。”

  见夏唯谨对面前的两人极是抗拒,沈熙川也不欲看他为难, 柔声应了一句, 这才略带歉意的对着蒲钟和碧云点了下头。

  “两位实在是抱歉, 般宁身体不适, 我先带他回房休息,就不多留二位了。”说着,沈熙川便扶着夏唯谨绕过两人径自进了屋。

  看着紧闭的房门,蒲钟拧眉看着紧闭的房门,回头见碧云仍就跪在地上泪流不止,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伸手将人从地上搀了起来。

  “算了,你也别哭了。既然你敢确定这位夏公子就是你家小主子,就赶紧给你们家夫人和侯爷去信吧。当时我借口请你出来,你家夫人不知,不过侯爷应当是能猜到几分的。不管事情如何,好歹给你家主子吃个定心丸。”

  说完,蒲钟又回头看了一眼厢房,想着方才那位夏公子抗拒的表情,心中明白即便是确定他就是当年威远侯府丢失的小公子,怕要是认回来还是有些难的。

  不过,好在人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听着门外脚步离去的声音,沈熙川回头看了眼坐在凳子上怔怔失神的夏唯谨,不禁有些心疼。起身将人拥在怀里,低声安抚道:“你也莫要多想,你自己都说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真的可能是他们认错了。”

  “反正大人已经安全无虞的出来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回唐河,你说如何?”

  沈熙川轻柔的声音让原本慌乱无措的夏唯谨慢慢平静了下来,歪着头斜靠在沈熙川的胸口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然而这一夜,夏唯谨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夏唯谨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极其难受,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恍惚间,夏唯谨透过模糊不清的纱幔,好似看到了祖母与陈嬷嬷坐在桌前望着他所在的方向一脸愁容。

  就在夏唯谨想要叫人的时候,只听祖母重重的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倩娘,不瞒你说,今日看夏安氏看谨儿的眼神,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告诉她真相。现在我就是想跟她实话实说,恐怕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夏安氏初进门时性情高傲,容不得人,陈氏恰逢那个关节口有了身孕,我原想着借此事让夏安氏认清为人妻的本分,也算是磨一磨她的性子吧。没想到她竟胆大到对着陈氏下手。”

  “老太太,此事也不全是夫人的过错。容奴婢说一句,那陈氏也并非是个安分的主儿。若不是她仗着孩子欲踩夫人的脸面,又何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场,还累得谨少爷大病一场。”

  听到此处,夏唯谨只觉得一阵心惊。这才发觉,自己这一梦竟然回到了十多年前……

  祖母与陈嬷嬷口中所说的陈氏,正是夏唯谨的生身母亲。在他懵懂记事的时候,就被嫡母拉出府门发卖了。如今听祖母提起她似乎也有不满,夏唯谨心中不免有些伤心。

  就在这时,床榻之上的夏唯谨只听祖母又道:“是啊,我活这么大年纪也是头一次看走眼。竟没看出此女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竟然敢拿一个孤儿来混淆夏家血脉。也怪我疏忽大意了,等我发现的时候,谨儿已经能叫祖母了。”

  “谨儿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一天天的看着他长到现在,你说我又如何忍心……夏安氏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真的容不下他,等谨儿再大一些,我就把谨儿送去临安吧,也免得留在府里碍她夏安氏的眼,遭了她的手。这孩子虽说不是我夏家的种,但也好歹是条命。”

  躺在床榻上的夏唯谨安静的听着祖母与陈嬷嬷的对话,双手紧紧揪住身下的被褥,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身体在不停地发着抖。

  就在这时,夏唯谨只见祖母起身走至床前撩开了纱幔,随即祖母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轻柔的动作中带着无限的怜惜。

  在这一刻,夏唯谨突然泪如雨下,猛地从床上坐起想要抱住眼前的祖母。可是当他伸出手去时,拥入怀里的只有一阵寒意。

  就在夏唯谨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想要踉跄下床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入了怀里,只听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慰道:“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一切有我呢,你别怕,别怕。”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夏唯谨慢慢安静下来。静静的贴着他的胸膛,听着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

  夏唯谨揽住对方腰的手慢慢收紧,恨不得将对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觉得安全。

  “熙川,我梦到祖母了。”

  夏唯谨的声音落下,只听头顶的沈熙川回道:“嗯,应当是她老人家想你了。你别怕,等天亮的时候,咱们就去拜祭一下她老人家,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熙川,我想回唐河了。舞阳,我再也不想来了。”

  黑暗中,沈熙川听着夏唯谨带着颤抖的声音,心中不禁万分心疼。伸手摸到夏唯谨的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对方已经泪流满面了。

  自从两人认识之后,沈熙川何曾见过夏唯谨如此,看他伤心流泪,自己也觉得心如刀扎一般。

  “好,你说不来,咱们就再也不来了。等到天亮之后,咱们就回唐河。”

  沈熙川就这样抱着夏唯谨从漆黑一片,熬到了天色蒙蒙亮。感觉怀里的夏唯谨已经睡熟了。沈熙川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穿上衣衫轻手轻脚拉开门板离开了房间。

  ……

  原本正在睡梦中的蒲伟彤被下人叫醒,顿时火冒三丈。睁开眼睛待听说是沈熙川来寻自己,蒲伟彤这才收敛起火气,翻身从床上坐起,让人将沈熙川领了进来。

  因着都是熟人,蒲伟彤也并太在意衣着,只是披了件外衣下了床。看着沈熙川进来,蒲伟彤掩嘴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的问道:“沈老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闻言,沈熙川点了点头。“没什么大事,我同般宁也出来两日了,酒楼的生意无人看管。大人如今已安全出狱,我和般宁就打算今日就回去了。”

  听沈熙川竟然是来辞行的,蒲伟彤不禁一阵失落。

  “我还当沈老板心疼我蹲了那么久的大狱,想问问我早饭想吃什么呢。”玩笑说罢,蒲伟彤也知道沈熙川的生意不好耽搁,点了点头道:“也罢,你和般宁能抽空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别的不说,待我过几日回到唐河,咱们定好好地喝上一场!”

  “一定!届时我定做好席宴恭候大人大驾!”

  沈熙川笑着应了一句,眼见外面太阳已经高升,心里担心出门时还在沉睡的夏唯谨,便辞别蒲伟彤出了门。

  等他回到房间时,夏唯谨果然已经醒来。看到推门而入的沈熙川,夏唯谨迷蒙的眼神这才在沈熙川身上聚焦。

  “既然醒来就收拾东西吧。我已经同大人告过别,咱们这就出发回唐河。”

  夏唯谨没想到沈熙川竟然真的把他半夜时朦胧呓语记在心上,心中不禁划过一阵暖流。“其实,也不是非要赶这么急的。”

  “没有着急,既然待在这里不开心,咱们就回去。左右也出来好几天了,也该回去照看生意了。”

  待两人乘着马车驶出别院之后,沈熙川借口买早饭的空档,去了一家卖元宝蜡烛的杂货铺。买了一些祭奠用的东西,便回到了马车上。

  看到篮子里的东西,夏唯谨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沈熙川的用意。只觉得眼眶一热,随即将目光转向车厢外。

  夏家的祖坟因有专人看守,沈熙川和夏唯谨像上次那般找了个僻静之所烧了些元宝蜡烛。

  待香烛即将燃尽的时候,夏唯谨撩起衣摆跪了下来,对着远处俯身叩了三个响头。

  “祖母,您想告诉我之事,我已知晓。若不是您护我周全,谨儿怕早已经不在这人世了。养育之恩谨儿无以为报,来世必还!”

  夏唯谨再次叩首之后,便从地上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摆上无意间粘上的草屑,伸手拉住沈熙川的手,说道:“走吧,咱们回唐河。”

  沈熙川听夏唯谨语气中带着不自知轻松,知道他已经没事了,反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走吧,夏掌柜。”

  作者有话要说:

  错别字我周一改,手机真的不方便,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