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灯在凡间的几个节日中时常被用到, 天灯能博红尘楼中美人一笑,自然也能讨其他美人的欢心。
既然红尘楼这条路行不通,沐言汐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打算另寻接近长公主的办法。
鸨母忙抓住她的摇钱树:“姑娘, 乖乖, 你等等, 话还未问清楚呢,你别急着走啊。”
她侧头去瞪侍女:“把话说清楚,长公主确定今晚不来了吗?”
侍女:“听那大人的言辞,长公主大概是要带着美人一起来的。”
沐言汐:芜湖~
争宠这种事情她在话本里见得多了,倒还从未体验过。
瞧见沐言汐兴致勃勃的神色,鸨母了然一笑:“乖乖,我从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适合我这红尘楼,放心,有姐姐在, 定然将你送入公主府, 祝你飞黄腾达, 你以后可别忘了姐姐呀?”
沐言汐在神霞殿哄女修哄惯了,好听的话张口就来, 很快就将鸨母哄得心花怒放, 对于上妆也更为精细了些。
待到日暮西沉,鸨母终于为她上好了妆,半盘起的青丝上金玉点翠环了一圈,垂曳的步摇垂落两肩, 繁复却又华贵。
侍女手捧着的华服更是极为灼眼, 与沐言汐之前担忧的暴露的衣裳全然相反,衣服轻薄层层叠叠了足足七层, 最外层的华服更是以织金红丝做成,在光下流光溢彩,丝毫不输沐言汐在修真界的华服。
展翅的火凤点缀在裙裾之上,换上后宽袖束腰,珠辉玉丽。本就上挑的狐眼轻抬,眼尾一株花钿,勾人魅惑,十足十的妖孽,美艳不可方物。
就连原本还隐隐担忧今夜收成的鸨母,在看到沐言汐这身打扮后也微微晃了神,顿时觉得长公主再带来一百个美人,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一位。
沐言汐被按着上了半日的妆,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脂粉气,待鸨母出去后,她打开窗户,百无聊赖的往外看。
长公主不愧是大雍国最为尊贵之人,放出她今夜要来红尘楼看花魁的消息后,原本可通三辆马车的街道也显得拥堵了起来,喧嚣声此起彼伏。
一辆华贵的马车自街道那头缓缓驶来,马车顶精雕细琢,一旁的侧窗挂着珠帘,皆是上好的宝石,丝毫不输沐言汐在修真界中所用。
马车悠悠而停,前方开道的两派护卫往马车内侧一转,让出一条道来,马车帘被掀开,并非沐言汐想象中与红尘楼其他来客一样膀大腰圆之人。
黑发垂腰,绛紫色的衣裙衬托出其身份威严,转过身来时,眉宇之间含着几分英气,玉汝于成。
正当沐言汐好奇的寻找长公主携带的那位美人时,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窗门被猛地一推,隔绝了她的视线。
沐言汐转过头,是鸨母。
“哎呀我的乖乖,你这张脸可不能这么快撸出来,所幸大家都在看长公主,不然等会儿你出场时,就没惊喜了。”
“好了乖乖,姐姐要去迎长公主鸾驾,我找个人来教教你待会儿如何登场,你可别给我惹事啊。”
沐言汐看着鸨母匆匆而去的背影,手撩过宽大的袖口,不由得摸到双响镯。
指尖一点灵力注入,双响镯发出清脆的‘叮’声,易无澜似乎离这儿不远。
但她也没多想,红尘楼本就建在城中最为繁华富庶之处,周围皆是达官显贵的住宅,易无澜若是去查探缚灵,定是在附近的。
红尘楼正中央的雅间内,周围覆白纱,坐在里面能将整个红尘楼景象尽收眼底。
楼内灯烛接连点亮,温柔乡内不见幽冥。
鸨母走后,端坐在正中央的女子往后招了招手:“仙长,你往前来一些,看得更清楚些。”
被她唤作‘仙长’之人白衣款款,唯有肩膀前侧晕出水墨之花,衬得她通身气质疏离,冰冷神秘。
——正是易无澜。
易无澜的一举一行皆是几千年来养成的习惯,长公主看她端坐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又很快散去:“仙长确定要找的人就在红尘楼中?”
易无澜冷淡看她。
先皇还在时,长公主就是唯一的嫡公主,在她降生时赐名‘姬荣’,便有着为大雍带来好运、欣欣向荣之意。先皇驾崩后她扶持幼帝,又成了举国上下最为尊贵之人,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不免有些恼怒。
但思及眼前人的本事,姬荣稍稍压下心底不悦,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仙长既有那般本事,如红尘楼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要本王来一趟,多此一举。”
易无澜淡声道:“城中人皆知,今日长公主要来此地。”
姬荣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仙长说这话倒挺令人误解的,会让本王以为你是特意在本王的必经之路上,救本王一命。”
易无澜偏头看她,语气淡淡:“来红尘楼岂不更快?”
雅间内灯火通明,这还是姬荣第一回仔仔细细的打量易无澜的容貌,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仙长这幅容貌若是来红尘楼中,花魁定非你莫属,怕是我也要沦陷了。”
她的语气并没有冒犯之意,细长的指甲拂过酒盏,端起杯来抿了一口,看向易无澜:“等会儿仙长若是看上哪个可得及时告诉本王一声,不枉本王提前买了这么多天灯。”
易无澜坐在右侧案桌边,静静抬头望着前方,眸光微敛。红尘楼中一派曲水流觞的布景,好似文人墨客的风雅之所。水瀑倾泻而下,一丝晶莹的水珠随风卷入门帘,被抹青色灵力引入手中。
她敛下眸,神色在跳动的烛光中,看得并不真切。
姬荣轻抚手中的点翠护甲,不动声色的看了易无澜片刻,未再说什么,向侍女招手:“去看看。”
侍女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
有了姬荣的吩咐,红尘楼中很快歌舞四起,装扮好的美人公子挨个上台表演才艺,脂粉的香味飘浮进来,好一处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雅间外,红尘楼不知何时已聚集起上千人,争相往阑台边挤,想要一睹即将出场之人的风采。
易无澜听着外头的喧闹声,脸色变得更沉几分。
沐言汐昨夜近乎百依百顺的求欢,就算受不住了也只是低声呜咽着,任由她的灵力裹探得更深,如此反常的举动,定然有其他的变数。
易无澜看向轻抚着长甲的姬荣,并未在她身边寻到王提督的身影,更别提要经由王提督引荐的沐言汐。
人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姬荣察觉到了易无澜眉眼间神色的变化,以为她等得不耐烦,抬袖拂面轻笑:“仙长少安毋躁,今夜红尘楼中所有的美人都会到场选花魁,定不会令仙长败兴而归。”
姬荣身上并无半点灵力气息,带来的护卫倒是很多,将红尘楼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以至于那些见到美人后激动的看客也老老实实的停在花阑之后。
一曲终了,楼内扬起漫天彩带,经由看客的欢呼声,将一盏盏写有方才那位美人名的天灯送上楼上早已布置好的细线上。
易无澜眉头微微一皱。
袖中荧惑引的指针快速转动,神识随之铺散而出——是缚灵。
不是大雍国中那些与常人看起来无异的修士,而是真正的缚灵。
易无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红尘楼中身份最为显贵的显然是姬荣,而她来此处的消息也早已被放出去,这些缚灵的出现若是人为,目的显然易见。
“你可有……”易无澜的话被淹没在忽然沸腾起的人声中。
“这是哪来的美人?”
“楚娘可真是将人藏得紧,你们都别跟我争,天灯呢,快给我上天灯!”
“嘿,我说你是不是忘了长公主今日也在,轮到到你吗?”
“有美人兮,见之无憾啊!”
易无澜抬眼看去,视线还没落到实处,只瞧见一抹红影在将挂天灯长线一端上翩然而飞,腰间环佩如鸣,细白的指尖揉过垂下的彩带,额中一抹点翠渐转,直直对上一张绝艳无双的脸庞。
在她出场之时,带着她名字的红布落下,上书——夭夭。
纤细的腰身被红绸缠了一圈又一圈,纤细得仿佛盈盈不堪一握,宽大的袖摆垂落下来堪比裙裾。
沐言汐对这身衣服多次提出了异议,宽大繁琐而又艳俗。偏生那鸨母左一声‘乖乖’右一声‘真没’,引得沐言汐生生忍下了这身打扮,即使出了场,眼底也透着一股子的不耐烦。
身后是飞流湍下的瀑布,每位竞选花魁之人都要从此处握着垂下的彩带一路降下,好似落入凡尘的仙子。漠然看着底下欢呼的人群,也不知道离这么远,这群人连看都看不清,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
却不料她的这副表情引得那些看客更为激动不已。
“夭夭!”
“夭夭姑娘快下来啊。”
“天灯呢?我要买天灯,今夜为夭夭姑娘散尽千金!”
身旁鸨母听着底下的叫喊,嘴角早已经咧到了耳根,见沐言汐迟迟未动,还以为她惧高,安慰道:“乖乖,你只需抓紧彩带顺着脚底的丝线往下滑就好,就算踩空也有长公主带来的仙君救你,不必担忧。”
沐言汐自然不是因为惧高,这点距离她闭着眼也能飞,根本不需要辅助旁的东西,她只是在搜寻修士集中的气息,从而寻找那位长公主的方位。
神识波动,长公主正好是下方正中央的方向。长公主身边之人皆身着有品级标识的官服,尤其是守在长公主近处的两名修士,修为已近筑基期,绛红色的飞鱼服十分威猛。
直到一片白色衣角飘入视野,沐言汐倏忽愣住。
易无澜正坐在那位长公主旁,水墨纹随她抬袖的动作粼粼而巡,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沐言汐吓得差点就要往回躲,可易无澜那不经意的一瞥,目光似乎并未落到实处,就连那只抬起的胳膊,似乎也是去接旁边紫衣长公主递来的东西?
似乎……是个册子。
又似乎,是个画卷。
沐言汐当即就愣在了那里,身后鸨母的话一个字也没能听进耳朵,就连下方喧闹的人群也好似全然消失,一双眼紧紧盯着易无澜的方向,看着她与那位长公主低声交谈着什么。
竟是一眼都没看到她。
所以本应该去查探缚灵的易无澜竟然来逛了红尘楼?
所以传闻中长公主一掷千金的美人是易无澜?
亏那鸨母还说,这一回的花魁定是她,若是跟易无澜比……沐言汐闭了闭眼,她当初不就是被易无澜那张淡若冰霜的脸迷得三魂五道的吗?
如今倒好,来了凡俗界,把人家长公主也迷的神魂颠倒。
茫然、震惊、愤怒几乎在一瞬间泛上心头,沐言汐一改方才脸上淡漠的神情,什么争花魁、接近长公主的心思在一瞬间都被抛之脑后,被压制在心底的醋意全然破土而出。
沐言汐勉强压制住心底的不悦,深吸进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极为灿烂的笑意。
那笑容晃得灼眼,下方人群的欢呼声在顷刻之间炸开,引得长公主与易无澜也齐齐侧目。
沐言汐在易无澜看过来的那一刻足尖轻点,手中借力的彩带一松,如一只翩然展翅的蝴蝶往下落去,大片的红衣旋开,其上绣制的凤凰好似展翅而飞。
失重感扑面而来。
楼中叫喊的声音顿时一变,惊叫声连连:“啊——快救人!”
“千万别伤着夭夭姑娘的脸!”
守在底下的修士早已看直了眼,见此机会竟全然跃身去接,可终究快不过另一道白影。
一道温和的气流止住了沐言汐的下跌,落入怀中,带着易无澜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沐言汐柔若无骨似的手攀着易无澜的双肩,整个人挨入她的怀中。她微微喘着气,气息十分不稳,好似收到了惊吓。
“夭夭姑娘没事吧?”
“大夫呢,快找大夫来看看,这样的美人可千万不能有闪失。”
在外人看来受了伤的沐言汐,却在易无澜的怀中仰起头,发丝自颊边滑落,露出一抹惑人的笑意:“多谢仙长相救。”
台中央只有一条通往内室的小径,其余面对看客之处皆环水,那些没接到人的修士比看客更为灵活,已经有人跃上中心圆台,向着二人靠近。
易无澜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垂眸扫过沐言汐的服饰,正要将人放下。
却见沐言汐忽然收了笑意,委委屈屈矫情至极的说了句:“我好像扭到脚了,走不了路,仙长能送我过去吗?”
声音夹杂着灵力,足足传至水径外的人群。
不待易无澜回答,那些嫉妒得早已冒火的人就已经叫骂起来:
“哎轻点轻点,没听到夭夭姑娘在喊疼吗?”
“不会抱人换我来啊,伤了姑娘你赔得起吗?”
“什么仙长,呸!谁还没点修为了,要不是老子刚刚慢了一步,还有她什么好事。”
底下义愤填膺的叫骂声都要将红尘楼屋顶给掀了。
易无澜:……
沐言汐无辜的眨着眼睛:“仙长莫不是有其他佳人相伴,连这点路都不肯送我?”
易无澜倒是终于听出来沐言汐这一口一个的‘仙长’是在闹什么了,她朝着姬荣的方向看了一眼。
落在沐言汐眼里,倒向是易无澜心虚,在顾念那位长公主,当即将脸一沉。
在易无澜转回视线时,勾着易无澜脖颈的手往下一勾,早已做了千百遍的动作极为熟稔,当着红尘楼中众人的面,印上一吻。
“本欲与仙长共度春风,想来仙长已经心有所属,这个吻就当了了我的念想吧。”
她说着就扑腾脚往下落。
双脚刚一动,易无澜托在沐言汐膝窝下的手突然拢紧,沉着脸往后走去。
飞流而下的小瀑布溅起水花,路过时沾染到沐言汐的裙摆,晕出一点深色的水渍。
沐言汐往易无澜怀里缩了缩,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别动。”
这还是今日在红尘楼中,易无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语调平淡,没有一丝起伏。
若换成是之前,她来花楼做出这种事,现在恐怕都要对着易无澜负荆请罪了。
偏偏易无澜好像真的不在乎。
沐言汐抿了下唇,不管不顾的将易无澜勾得更紧,确保易无澜甩不掉她后,心满意足的在她怀里哼哼唧唧。
鸨母自楼道急急忙忙的跑下来,看着沐言汐那一副柔弱的模样,眼底心疼坏了:“哎哟乖乖,你这是怎么了?都怪我,让你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做什么?乖乖只要安安静静往那里一坐,哪个眼瞎的还能看到旁人呀?”
沐言汐小声嘀咕:“可不就有眼瞎的吗?”
明澜仙尊的眼里,只看得到那位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呢。
沐言汐脸上的脂粉被盖得太厚,鸨母看不出她的脸色,见她不出声后,只能在那里干着急:“我听人说乖乖你伤到脚了?我为你准备了厢房,大夫已经等在那里,快去让他给看看,可千万别落下毛病。”
沐言汐胡乱的‘嗯嗯’两声,也不主动问房间在哪儿,反正易无澜当着别人的面,总不至于把她扔下。
易无澜向鸨母一颔首:“带路。”
鸨母本以为是个不好相与的,心里也有些发怵,见易无澜态度缓和,忙将二人引上了楼。
屋门一开,鸨母的脚还没踏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门给挡了个严实。鸨母身后的大汉方才也是救人中的一员,见易无澜这么轻易就得到了人,腰间长刀一拔,往前砍去。
“哎哎哎,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鸨母忙拉住了人。
刀尖触到门板的前一刻堪堪停下,鸨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大汉心有愤懑,连平日里的尊称都顾不上:“她竟敢在红尘楼下你面子,不管管?”
鸨母掌管红尘楼,年岁却不大,曼妙的身姿轻摇,头上珠钗晃动,风韵犹存。她嗔怪的拍了下大汉的肩,往外头一指。
大汉抬眼看去,却被鸨母身后的天灯晃了眼。
成百上千盏天灯一同升起,天灯下的飘带上,赫然就是‘夭夭’二字。
大汉感慨道:“娘的,一两一盏的天灯都能被卖那么多。”
鸨母早已被银钱迷了眼,瞧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也不计较:“那可都是长公主吩咐让人点的天灯,还有一半没挂上呢。”
“长长长公主?”大汉结舌,“长公主也看上夭夭姑娘了?那里头那位怎么办,我这就去将夭夭姑娘带出来。”
鸨母‘啧’了一声,帕子甩了大汉一脸:“里头那位就是长公主带来的,原先以为是长公主新收的美人,如今一看……倒是长公主的贵客了。”
“贵客的事情,咱们少掺和。吩咐下去,除了长公主,让谁都不准打扰。”
沐言汐都被人带走了,长公主才点天灯,可不就是为了别人点的吗?
鸨母靠着凭阑欣赏那一排排天灯。
美。
真是极美。
*
屋门的内侧,沐言汐满意的看着易无澜将她抱入房中,随意的撩着易无澜散落在肩边的墨发,甚至还在上面轻嗅了一口,确定没其他人奇奇怪怪的味道后,才指指铜镜的方向:“我要去那儿。”
沐言汐整张脸都被脂粉糊满了,整张脸像是戴上了厚厚的假面。
易无澜径直往里走,她却一直在嚷嚷:“慢点慢点哎你等等!你癫得我好不舒服,我都要被你癫坏了……先把我脸上的东西洗了,易无澜!易无澜我的脸有没有起疹子,我感觉都被腌入味了。”
易无澜就近将她抱到椅子上:“不选花魁就不会遭这个罪了。”
沐言汐的后背刚一碰到椅子背,忙又紧紧的勾住易无澜的脖子,被放下的双腿也夹上易无澜的大腿,过长的裙摆缠得乱七八糟,上头的凤凰仿佛都被揉碎了。
因动作而微喘的呼吸喷洒在易无澜的脖颈上,令易无澜微微皱了眉。
沐言汐还在那儿挑:“这里太硬了,你还是抱我去床上吧,我这脸用清身诀洗得干净吗?你赶紧拿水拿帕子帮我洗。”
易无澜垂眸:“你先放开。”
沐言汐又挂上去:“那算了,我不洗了。”
易无澜:“不难受了?”
沐言汐将脑袋埋在易无澜的肩窝,闷声道:“我可以忍。”
易无澜抱着她的手明显一僵。
“松开了你又要去找别人,若非我今日也在红尘楼你是不是就同她双宿双飞,连修真界都不回了?”
沐言汐在易无澜面前惯常演戏,装可怜装哭都是信手拈来。她垂着头靠在那,声音里伴随着细微的抽噎。
就算知道沐言汐是在装,那一颗颗滚进衣襟中的泪水,还是令易无澜慌了一瞬。
她不太懂方才还胆大包天到红尘楼选花魁的人,怎么突然像是变脸似的哭了起来。更理解不了沐言汐口中的‘双宿双飞’,只能僵硬的拍她的背:“不走。”
沐言汐抬起头看她,“真的?”
“嗯,先洗脸。”
说罢就要去打水拿帕子。
沐言汐想起自己脸上的脂粉,忙将脸躲了回去:“别,不用了!”
易无澜的衣襟上甚至还蹭了一层脂粉,沐言汐都不敢想象自己如今的脸上到底是怎样一副诡异的模样,动手给自己掐了道清身诀。
掐完后还上手摸了摸,不放心的又来了一回,才敢将头转回去。
清身诀将妆容卸得干干净净,同样也将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去得不留一丝痕迹。
唯有泛红的眼尾向上勾起,似乎还耀武扬威的提醒着易无澜方才在红尘楼中发生过的事情。
易无澜抬起手,指腹轻轻按压过沐言汐的眼尾。沐言汐以为是没清理干净,乖巧的抬着眼任她擦,一张嘴也说个不停。
“楚娘不愧在红尘楼中待了十几年,方才上完妆后我都要认不出我自己了,她还同我说今日的花魁非我莫属,哎易无澜,你看到那些人的反应了吗?”
易无澜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暗色,被不动声色的敛去:“看到了。”
沐言汐得意的冲她挑眉,丝毫没察觉到易无澜的不对劲:“那当然了,楚娘说了,但凡见了我的人,定会被我迷的神魂颠倒的。”
可比那个长公主好看多了。
沐言汐笨拙的拿自己同那位长公主做比较着,非要从易无澜口中听到个肯定的答案:“你觉得她说得对吗?”
易无澜眸光微动,居高临下的望着沐言汐:“你很想知道?”
“其实你不说我也看到了,方才我失足掉落时好多人都来救我,就连长公主贴身的侍卫也飞过……唔。”
易无澜突然俯身堵住沐言汐的双唇,与其说是一个吻,不如说是啃咬,沐言汐的眼睛猛地瞪大。
易无澜的手自她后背往上游移,修长的手指穿插进还带满珠钗的发间,强迫她无法躲避,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个强势而又霸道的吻。
烛影交织交缠,将二人映照在墙上,不分彼此。空气中似乎还溢出几分灵力,沐言汐对这种压迫感十分熟悉——是易无澜的灵力威压。
易无澜在对他人用灵力威压时,总会避开沐言汐,可沐言汐没想到,有一天这道灵力威压也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令她手脚发麻,全身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唇上,像是要被吞没。
沐言汐挣扎着伸手,要将易无澜往外推:“别,会有人。”
易无澜停了下来,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仍然保持着将沐言汐困在怀中的姿势,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气息萦绕在二人鼻尖,极近的距离,稍稍一动就能轻而易举的被勾动。
曾经几百年的无情道令易无澜带着一股清冷淡漠的气质,就连此刻也在她脸上寻不到半点动情的痕迹。
沐言汐趁着间隙大口呼吸,好不容易去掉口脂的双唇上再度泛红,血丝细细密密的冒出来,沐言汐舔了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易无澜,你发什么疯?”
沐言汐的手还攀在易无澜的肩上,嘴唇上的血痕还带着牙印。易无澜看到她这副模样,脑中闪过方才人群争相扑上去接沐言汐的情景,墨色的眸瞳倏忽一闪,按在沐言汐后颈的手渐渐缩紧。
沐言汐见易无澜似是沉了脸,还以为是自己的举动令易无澜心情不虞,再思及自己在红尘楼中竞选花魁一事,伸手勾紧易无澜,凑上前去熟稔的吻她,可怜巴巴的张开唇:“都破皮了。”
易无澜伸手抚过沐言汐的唇,灵力带过,伤口渐消:“疼吗?”
沐言汐:“疼,疼死了。”
“疼才会长记性。”
易无澜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慰沐言汐,指腹在她唇上压下,一道灵力顺着沐言汐的衣襟没入,却没有去往经脉,反而是幻化成一股似有实物的灵力团,游走于里衣内,一点一点消去沐言汐身上的脂粉味。
沐言汐不满的去咬她,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仙长,您可在?我家殿下有请。”
是长公主的侍卫。
房门并未下隔音结界,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几乎压抑于喉间的低吟。
但很快,那声音突然消失,即使往前靠,也听不到内里任何的动静。
屋门的另一侧,沐言汐像是护食似的扑抱住易无澜的腰,一双漂亮的狐眼却耷拉下来,不知为何又蒙上水雾:“你不准去。”
易无澜并不知晓外面有关长公主为她一掷千金的传言,瞧见沐言汐反常的模样,以为沐言汐是因为选了花魁,如今花魁真正的买客上门而心虚了。
于是语气也冷了下来:“你大费周章选花魁,不就是为了见她?”
沐言汐抬手去抓易无澜:“现在不想见了。”
易无澜动作一顿,缓缓道:“我去。”
沐言汐的眼眶开始泛红,她难耐的挪了一下腰,却感受到灵力入得更深,偏偏那温度和力道,还和易无澜的手一般无二:“不,你也不想见她。”
易无澜静静地看了沐言汐片刻,手上不知又掐了道什么灵诀,沐言汐急喘了声,拉着她的手就松了。
“走,嗯可以,你、你先出去。”沐言汐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上半身全然趴在了桌上,捂着下腹忍受着那种难以启齿的感觉,像是在经历什么酷.刑。
门口又想起敲门声:“仙长,现下方便吗?或者我晚些时候再来?”
若是现在不出门,里面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都说不清了。但易无澜并不计较这个,只是沐言汐大费周章想要接近姬荣,她也总得出去给个交代。
姬荣到底是大雍国的摄政王,易无澜也不能下了她的面子,但也不能过于积极,显得谄媚。权衡利弊后,易无澜对着门外传音了一声:“稍等片刻。”
姬荣的侍女应声:“是。”
而后低声对沐言汐嘱咐了一声:“我去去便回。”
无形的灵力还在不断的模仿着易无澜双修时的习惯,往里徐徐攀揉,没有任何要松开的征兆,就连微凉的温度,也跟易无澜的一般无二。
沐言汐忙揪上易无澜的袖子:“……我错了。”
不用易无澜仔细盘问,就被折磨得老老实实全招了:“我并非是来见王提督的未婚妻,而是因为听闻长公主贪慕女色,想要以此接近。”
她说得极慢,每说完一句话就要喘好几口,额间已经满上细密的汗:“其实我被楚娘拉出来见到这么多人时就有些后悔了,这里跟春风楼一点也不一样,把人当物件似的。”
易无澜点点头,“还有。”
她脸色却依然很沉,显然,沐言汐的反省还未到点子上。
沐言汐看着易无澜,这一回,真心实意的带上了哭腔:“……不该在半空中故意踏空。”
易无澜的脸色缓和了些,像是终于接受了沐言汐的说辞,“下回不要再犯险了。”
沐言汐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我踏空是为了谁?长公主为你一掷千金的流言人尽皆知,我还不能试一试我道侣了?”
易无澜脸上的神情有瞬间的凝滞:“一掷千金?”
她沉吟片刻,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连接了起来,从沐言汐故意在半空中踏空跌落,再到投入她怀中后反常的言辞,再到厢房中时不时就同长公主所做的对比。
分明是在呷醋。
易无澜伸手,仔细擦去沐言汐额间的细汗,气息揉进她的耳畔:“那些天灯上的名字,都是夭夭。”
楚娘要为沐言汐定花名时,沐言汐极为随意的任楚娘甄取,楚娘便指着窗外那棵桃树,来了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乖乖人比花美,又旺我财运,不如就叫夭夭吧。”
沐言汐当时随口念了两下,问了旁边两名侍女的名字,一个名莺莺一个唤燕燕,吓得沐言汐赶紧定下了‘夭夭’这个名,以防楚娘给她取一个‘桃桃’。
如今这个‘夭夭’从易无澜口中说出来后,沐言汐原本就泛红的耳垂更是红到能滴血。
但好在没被风月之事彻底糊了脑,她勉强将话说得完整:“天灯上是……我的名字?”
“你没骗我?”
易无澜淡淡瞥了她一眼,面露无奈:“嗯。”
天灯上若是她的名字,那位长公主与易无澜之间,无需问都知道是清白的。
在修真界时,易无澜高深的修为和冷漠的性情就足以让其他人望而却步,沐言汐极少有这种呷醋的体验,这一回也是传言散步得广,再加上易无澜真的坐在长公主身侧,令沐言汐以为易无澜也同她一样准备牺牲色相。
沐言汐双标得很,这种事她可以做,易无澜这种冰冷的高岭之花,绝对不行。不仅不行,还非得易无澜的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个人,霸道至极。
离姬荣的侍女来催促已经过去半盏茶的功夫,恰是时宜,易无澜轻吻沐言汐的眼尾,压低声音道:“我去去便回。”
沐言汐含糊的应了一声,现下因为误解一事,并不想面对易无澜。
直到关门声响起,下腹传来一阵酥麻,沐言汐才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易无澜竟没有将灵力收回。
沐言汐在双修时,当易无澜抱她腾不出手时,就会用上这个小术法,回回都被折磨得不轻。她也尝试过去破解,或者用自己的灵力去消除,却一无进展。
她甚至都要怀疑,明澜仙尊这三千年,尽是修炼床笫之术去了。
沐言汐虽动不了那团灵力,但神识未被封闭,隔壁厢房易无澜清肃的声音传入耳中,还有一道那位长公主的声音。
她听到长公主要将她当成送给易无澜的贺礼,听到她们提及红尘楼中的缚灵,听到……
沐言汐刚开始还能集中注意力去听她们的交谈,在那团灵力越来越过分的搓揉上来时,沐言汐已经无暇顾及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总归等易无澜回来后再问便是了。
等易无澜回屋时,沐言汐已经被折磨得脑中混沌一片,正是失神的时候。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自身后包围上来时,沐言汐的脑中终于清明了一瞬,偏过头,咬牙切齿的召出浮光剑:“快,快松开。”
浮光剑抵在易无澜的肩侧,握剑的手不断的抖动着,却没有贴近脖子,只是悬在一旁。
易无澜将浮光剑从沐言汐的手中抽出,许是跟了易无澜三千年的原因,浮光剑乖顺得很,没有一点要反抗的迹象。
沐言汐指着浮光剑骂道:“回去就熔了你。”
浮光剑像是听懂似的,微微一颤,又吃里扒外的往易无澜的方向靠了靠。
沐言汐将头一转,不想再要这把剑了。
易无澜将剑收起,绕桌半圈走到沐言汐面前,抬手抚过她散落的发:“同一把剑计较什么?”
沐言汐偏头咬了上去,连牙尖都在打颤,含糊道:“易无澜,我难受……”
易无澜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沐言汐这副乖顺到终于反抗不了的模样,问:“下回还要那样做吗?”
“做什么?”
“踏空。”
沐言汐当即反应过来,此刻易无澜说什么她都会应,更何况是本就认过的错:“不会了,不会了,以后有危险的事情,我都会请示仙尊。”
易无澜轻轻一抬手,灵力团消失,沐言汐绷紧的背部陡然松懈下来,像是彻底脱了力。狐狸似的眼眸中情.欲未散,恹恹的眼神中竟也带出几分勾魂摄魄的风情。
易无澜将人搂进怀里,细心的安抚着。两人双修时,有了神魂的贴近,加注在沐言汐身上的触感,皆会被反馈到易无澜身上。易无澜的修为和体魄虽高于沐言汐,但也不会做得太过,以免失了态。
可这一回只有沐言汐一个人,算是彻彻底底的将这道术法的邪门程度体验了个遍,即使只是半个时辰,也叫沐言汐有些承受不住。
在易无澜替她净身换衣之时,沐言汐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追着易无澜问个不停:“这到底是什么术法,为何我用灵力也解不开?你背着我到底看了什么书,我在合欢宗的话本中都从未见过这个。”
易无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想用到我身上?”
沐言汐咧嘴笑:“我哪敢呀明澜仙尊。”
“嗯。”
“嗯?”沐言汐道,“你就一个‘嗯’?”
“不然呢?”
沐言汐轻轻磨了磨牙,势必要从易无澜口中套出话,她凑上前去,若即若离的蹭了一下易无澜的唇:“仙尊仙尊,你就告诉我呗?”
“并非灵力,而是元神。”易无澜声音极为平静,好似是在为小辈指导什么术法。
元神存在于神魂之中,自化神期起便可分离出来,可供修士操控,在实际斗法时的却发挥不出任何作用,甚至会减弱修士的修为,若是元神被他人所控所伤,更是极为致命。
因此,即使到了化神期,也没有人会去做这种事情,沐言汐与易无澜双修十几年,也愣是没往这个方向去猜过。
难怪每回接触易无澜的这团灵力,她总觉得同易无澜一般无二,方才恍惚之际,甚至觉得易无澜将她抱在了怀中。
原来那些都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存在过。
也不知道易无澜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去见的那位长公主。一边正经冷漠的如同一位得道仙师,一边却不忘操控元神,同她行鱼水之欢。
她忍不住闷笑出声:“易无澜,要是被别人知道明澜仙尊背地里是这般模样,你的名声可都毁啦。”
易无澜低下头,堵上了那张幸灾乐祸的嘴:“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