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沐言汐的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即使她心中的爱意激流勇退。
即使她整个人都发着僵,即使她那颗被爱意冲昏了的头脑停止运转。
沐言汐仍维持着收剑的手势,甚至还有半截来不及收回的天魂丝垂落在外, 轻轻然随风而舞。
她有些不可置信, 光幕令云台上高阶修士的身影变得模糊, 可她绝不会认错那道身影, 宽袖下的指甲紧紧的掐着掌心。
痛的。
真实的。
不是一场梦。
沐言汐喉咙发紧,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时之间,竟连斗法台上比试后的见礼都忘记,只是望着光幕的方向发呆。
浑身的血液都好似要倒流,无数的疑惑涌上来,叫嚣着让她只想逃跑。
可她的脚步发着软,像是被刚刚的斗法透支了所有的力气。
日头升到最高点,直直的照下来, 像是在庆贺她的这一场斗法。
易无澜身为散修被前宗门背叛, 误入千棘林, 阴差阳错成为她的‘心仪对象’,陪她离开神霞殿, 陪她逛了风月楼, 入了玄酆秘境。
又因为双响镯的误会,分开了近四年。
整整四年,她的双响镯都没有收到过易无澜的回音,好不容易来了仙门大比, 她将视线频频投向散修的方位试图寻人。
却未果。
然后, 在她跟凌霄宗那位未来少宗主斗法时,易无澜就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易无澜是大乘期的仙门首座, 是凌霄宗的明澜仙尊。
穿着代表凌霄宗身份的雪色道袍,金色的纹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十分耀眼。
她的面容依旧淡漠而清绝,却不会再有任何人敢看低与挑衅,因为空气中弥漫着的惊人灵力威压,正悄无声息的笼罩了整座仙台。
不伤人,却令人无法忽视,肃而起敬。
沐言汐一直都很喜欢易无澜的那双桃花眼,尤其与她对望时,流露出独属于她的深情。
可此刻那双眼睛却变得极静极冷,极具攻击性。
沐言汐依稀记得,在云景和招出那道引雷诀时,看台上的位置是空着的。易无澜才刚到不久,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上位者的气场。
较千棘林中的初见之人更为冷漠、疏离。
完完全全是审视的,高不可攀的。
这是沐言汐完全陌生的,从未见过的易无澜。
——这才是真正的易无澜。
不是她心心念念要拐回神霞殿的青衣。
沐言汐机械的一开眼,同云景和互相行礼后,也没说什么,明明赢了比试,却像是输了一样不顾众人的目光,便匆匆下了斗法台。
但此刻也确实无人在意沐言汐。
易无澜几乎是在沐言汐比赢之时来的千仞峰仙台,御空而来,落于凌霄宗的主位上。
观仙台内可容纳数十个斗法台,那些不在云台之上的修士,竟也全然猜到了那道流光是谁。
就连云台上各宗门的长老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毕竟易无澜闭关数百年,一应事物皆由凌霄宗专人转达至归墟殿,上一回在众人面前露脸,也是记载于史书上的云宗主即位大典了。
不得不说,易无澜来得时机十分巧妙,云景和与沐言汐的比试结果,无论是哪一方输,都会令那个宗门下不来台,尤其是先前被退婚、如今胜算又不大的神霞殿。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易无澜出现这件事上,无人在意其他。不在云台上的修士们早已呆滞一片,即使隔着光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也足以让他们热血沸腾。
修士的寿命较凡人要长得多,却也会因修为、渡劫等因素陨落。
易无澜不公开露面的几百年,足以让她成为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许多低阶修士甚至都以为明澜仙尊只是一位杜撰之人。
沐言汐匆匆往外走,在与神霞殿的坐席擦肩而过时,被等在那里的白黎初叫住:“小殿下,别走过了,这儿!”
沐言汐脚步一拐,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只好走过去,快速道:“怎么了?是我姐姐给你们传信了?告诉她我没事,很顺利。”
话里话外丝毫不提易无澜,白黎初急道:“哎呀,你都比完了还走这么快做什么,赶紧的,我们再回去斗法台绕上几圈。”
“啊,为什么?”沐言汐不明所以,“即使我赢了云景和,也不必如此张扬吧?显得我们小人得志似的。”
谁知白黎初解释道:“谁跟你说云景和了?我说的是那位明澜仙尊啊,在我们这压根就看不见,你还不赶紧去多看两眼?”
沐言汐:……
沐言汐顺着白黎初的意转过头去,易无澜也刚好看过来,手中双响镯轻轻响了一声。
‘叮铃——’
沐言汐像是受了惊,忙转回头,催促道:“嗯……我刚刚都见过了,一直盯着仙尊看不好,快走吧。”
闻此言,白黎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又问:“那你方才可有感悟到什么,修为可有精进?”
“精进,什么?”
白黎初解释:“明澜仙尊来时,那股灵力威压如此之强,你在仙尊身边待了那么久,难道没有感悟到什么?有没有摸到突破的瓶颈?”
沐言汐还真去查探了一下自己的修为,然后直接沉下了脸。
易无澜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个修士,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哪来的离得近就能突破?
若是真的能突破,她跟易无澜待了那么久,她如今就该突破大乘期了。
沐言汐冷冷道:“没有。”
白黎初语气一顿,试图劝说:“或许是你在斗法台上,离得不够近?”
沐言汐的舌尖抵了一下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道:“我觉得已经很近了,没用就是没用,别道听途说了。”
白黎初往光幕的方向望了两眼,遗憾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时,身旁已不见了沐言汐的身影。
她走回神霞殿的观战台,苏念莞似乎对她独自回来并不意外,淡淡的问了一句:“她走了?”
白黎初挠挠头:“小殿下似乎有急事,说了两句就离开了,要不要我跟上去看看?”
苏念莞看了眼云台,意味深长道:“不必,有人会替我们着急。”
白黎初:“谁?”
苏念莞拾起茶盏,轻抿一口,抬眼看她:“第四场就轮到你了吧,对方也是元婴期,你有把握吗?”
白黎初脸上愁云惨淡:“苏长老,您能别这么为难一个医修吗?”
苏念莞放下茶盏,望向沐言汐离开的方向:“你们小殿下说了,一切皆有可能啊。”
*
沐言汐出了仙台后,半点不敢耽搁,匆匆下了千仞峰。
怕被人察觉,她没有往凌霄宗的山门走,而是走的另一边山道,在杏花林中转了许久才寻到一处山门,悄无声息的下了山。
白黎初说得没错,跟易无澜待在一起,确实能增长修为。为了他们凌霄宗未来的少宗主,堂堂大乘期修士都下凡来渡她了。
今日见她破了那位少宗主的剑招,还能特意现身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此刻,恐怕还在那里安慰她那位后辈吧。
沐言汐此刻冷静了一些,思及玄酆秘境中的事情,八成也是易无澜提前安排好的。
为了宗门大义,为了拉拢神霞殿一同对抗缚灵,易无澜竟然都能在玄酆秘境中那样迎合她。沐言汐扯了扯嘴角,心道易无澜不愧是当年都能亲手杀了自己道侣的人。
这样的人,她可惹不起。
至于仙门大比,就当她没来过,反正打赢云景和,神霞殿的颜面有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遇到那个魂体,得到《天衍灵诀》,稳固了神魂,都是她自己的机遇,易无澜不过是个引路人,沐言汐也没半点心理负担。
离开凌霄宗时又想到什么,她顺手将双响镯封了起来,理理袖口,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离开。
小道之外正好是千幻江,流经凌霄宗苍极峰,凌霄宗弟子进出此处长以飞舟代步。
天光涌动,幽静的江水映着上空的霞光与飞舟,一望无际。
沐言汐对凌霄宗的地形并不熟悉,正遇到几名合欢宗弟子下山,听他们拿着千樽镜与同门传音,纷纷扼腕离场太早,没能亲眼目睹沐言汐与云景和的一战,以及错失了这次瞻仰仙尊的机会。
沐言汐丝毫未遮掩,大大方方上前蹭飞舟。
宁知弈见了她,顺嘴问了她一句:“刚比试完怎么要走,难不成是凌霄宗为难你?”
沐言汐随口胡诌:“凌霄宗的饭食难以入口,我下山买些应付应付。”
“你们呢,怎么就走了?”
宁知弈带着她往一个雅间而去:“五千多名修士,第一轮少说也得比上个大半个月,他们比试的场次靠后,闲不住,便也先下山了。”
沐言汐点点头,她本就是蹭别人的飞舟,安静的待在雅间闭目养神。
飞舟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往外望时,已有了城镇人声,到达了紫金渡。
天魂丝化成一柄长剑御空而行,云雾缥缈。走向紫金渡的出口,繁杂的人声在耳边响起。
紫金渡外是一座热闹的城镇。
为了不打草惊蛇,沐言汐在一家成衣铺子里选了身不起眼的灰袍,换掉了身上那套青衣,顺手买了个面具戴在脸上,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她虽已是元婴,却养成了三餐的习性,打算先饱餐一顿再回神霞殿,闭关百年去修习《天衍》。到时候山高水长,再无纠葛。
沐言汐逛了会儿才知今日是此地的朝花之节,路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戌时似乎还有盛大的焰火,来迎接祝祷的花神。
她刚接过一根糖人,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响铃声,回过头时,恰好是一个做首饰的铺子,沐言汐挑了挑眉,走了进去。
这些首饰中没有法阵,只能做最简单的装饰之用,也没有神霞殿的精致。她拿起其中一根步摇,玲珑花灯状,下坠有流苏,风一吹,铃叮作响。
沐言汐付了灵石后,对着镜子,将步摇微微偏着戴入发间。
风吹来,叮当声越来越响。
沐言汐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周围的人太多,声音过于嘈杂,令她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更无法分辨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
她将发间那支步摇取下,身后传来人群熙熙攘攘的声音。
沐言汐似有所感,茫然的转过身。
拥挤在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开,一些低语也传入耳中。
“是谁呀这么大排场,我们又不是付不起灵石,怎么还带赶人的?”
“大宗门的人惹不起,没准人家是来寻仇的,走吧走吧。”
“拿了灵石就快走吧,等会儿打起来就来不及了。”
沐言汐呼吸一滞,不安感越发强烈。
随着视野内半数人群往外走,她下意识也迈动了脚步。
行至门前,一阵风从外吹袭而来,沐言汐抬袖挡了一下。
垂下手时,视野散开,一道清丽的身影站在人群中极为显眼,正午的阳光落于青丝,泛起的光却如淬寒霜,来人的脸却比她雪白的道袍还要冷上几分,周围好似染着终年不化的霜雪。
手腕上唯一佩戴的腕饰,正因她们的靠近,在不断的发出更急更响的震颤。
叮——
叮铃——
沐言汐浑身一哆嗦,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潜意识就已经产生了逃跑的本能。
易无澜踏入了室内,强大的灵力威压往旁边散开,直将周围还不愿意离去的修士都请了出去。
沐言汐感受着这股与斗法台上相似的威压,混乱的思绪中竟得了一丝清明。
刚刚确实是她的双响镯在震动。
易无澜的修为远高于她,破开她所下的禁制也并非难事。
——原来,眼前这位真的是明澜仙尊。
——原来,她所执念的青衣真的是易无澜。
可是。
易无澜……易无澜怎么会来这里的?
易无澜不是应该在凌霄宗?
想起四年前玄酆秘境的分别,难道不是易无澜主动离开?一年前她离开玄酆秘境时,难道不是易无澜主动断了联系?
如今易无澜的目的达成了,神霞殿与凌霄宗也能重修旧好了,还来找她做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她赢了易无澜那位宝贝的少宗主,特地来为他出头了?
屋内红烛火光摇曳在脸上,将沐言汐的惊愕照得一览无遗。她几乎要被易无澜那股,几乎要吃人的气势逼得退了半步,
这个动作不知为何激怒了易无澜,她缓步走到沐言汐身前,金色的袖边抬起,将沐言汐脸上的面具摘下。
那双冰冷而又淡漠的桃花眼中,难得浮现出了一丝愠怒。
沐言汐一怔。
本应对这张与她相伴多年的脸十分熟悉,此刻看着却觉得十分陌生而又危险,就连呼吸都似乎在这一刻被人给扼住。
时隔多年,沐言汐没想到再见面时,易无澜的视线会如此冰冷。
更没想过这道视线是完完全全对着她的。
门外还有未散去修士嘈杂的交谈声,沐言汐努力想要分开心思,声音却越来越小,止于门前。
显然,屋内被下了禁止。
沐言汐的脑海中只浮现过一个念头。
——完了。
易无澜的指尖拂开沐言汐颊边散落的发,为她细心的扶正簪子,而后才抚上她的下巴,声音又轻又冷,语速极缓的问:“躲什么?”
沐言汐的羽睫颤了颤,认命似的闭上了眼,“青……仙尊。”
“睁开眼。”易无澜忽然沉了声音,指腹揉上沐言汐的眼尾。
沐言汐被吓得一颤,睁开眼时,眼睫正好扫过。
易无澜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周遭灵力波动,引起饰物发出脆响,“你是不是打算回神霞殿,不再参与仙门大比了?”
沐言汐沉默着,给了答案。
易无澜另一只手掌心朝上,出现了被系起的一缕发。尽管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沐言汐一看就知道,那是她亲自交到易无澜手上的。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自己有多天真。
“你当时说过,要与我结为道侣的。”易无澜的神情依旧表现得很平静,望过来时,眼神里终于有了几丝波动,“为何要躲我?”
随着易无澜的发问,她抚着沐言汐脸的那只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沐言汐吃痛的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抢过那缕绑在一起的发,同时推了一把易无澜。
她看着易无澜陌生的态度。
陌生的语气。
心中的怒气也一点点的升了起来。
沐言汐重重的闭了下眼,眼中的恐惧和嘴上的歉意全然散去。
偏开头,发现躲不开易无澜的手后,勾起唇角,眼神变得凉薄而又戏谑:“仙尊一个大乘期修士可别轻易说这种话,我若是当真了,你多下不来台?”
“仙门大比那里我不会再参与,云景和也不会因为输了我这一场就没了翻身的机会,仙尊与其来找我,不如去好好教教您那位后辈,让他下几场打得漂亮一些。”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易无澜的眸子空了一瞬。
“不然呢?仙尊为了那场退婚委曲求全陪了我那么些年,不如直接表明你的目的吧?难道…… 是因为玄酆秘境中的那份秘宝?”
听着沐言汐一口一个恶意的‘仙尊’,易无澜抚在沐言汐脸上的手终于松动了。
沐言汐抓准机会往后退了两步。
“你觉得,我是为了得到玄酆秘境中的东西,才会故意接近你?”易无澜脸上清冷淡漠破裂,浮上几分不可置信,“沐言汐,你把我们之间的情谊当成什么?”
“我们哪有什么情谊?”沐言汐嗤笑一声,冷眼看她,“我后悔了,我不该招惹仙尊您,不对,我就不该在云景和来退婚时去大闹一场,引得仙尊亲自前来。”
“那位前辈给我的东西,就算给了你也打不开,我也不会给你,你死心吧。你若现在不想杀我,麻烦让让,我姐姐在等我,我还要回神霞殿。”
易无澜愣住。
几乎是一瞬间,沐言汐找准时机,快速往门口扑去。
易无澜设的结界对她不设防,沐言汐扑过去时就温顺的散了开。
灵力包裹全身,只是瞬息间她就穿过人群行了半条街。
天魂丝幻化成长剑,还未升空,心中的那股冲动就被凉风吹得缓缓散去。
沐言汐呆呆望着不远处的城门,方才当着盛怒的易无澜的面逃走的勇气,皆随着风飘去。
心中飘起几丝懊悔与惊惧。
她靠在街边一根房柱上,惨不忍睹的单手捂上眼睛,恨不能找个地方将自己就此埋了。
她怎么就逃了?
话都没说清楚,她等了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她怎么就逃了?
到底是什么驱使着她,敢下了大乘期修士的面子,当着易无澜的面逃的?
易无澜向来不喜形于色,但方才所现所言,皆展现着她的怒气。
沐言汐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易无澜不会就此迁怒神霞殿吧?毕竟是个大乘期,就算把她姐姐叫过来也打不过啊。
她哆哆嗦嗦的心想,自己现在回去认错还来得及吗?
但……应该是来不及了。
沐言汐在认出易无澜后就一直在思索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那份《天衍灵诀》。
沐言汐痛苦的将手按得更紧了些,恨不能立刻死了算了。
凉风袭来,沐言汐冷静了会儿,又渐渐看开了。
易无澜大费周章从千仞峰竞仙台追过来,定然不会这么白白放过她,等易无澜再追过来时,她还有机会。
可是。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易无澜消气?
不对。
她根本什么也没做错啊。
《天衍灵诀》是魂体带给她的责任,本就不能外传。
她凭什么要对易无澜道歉?
这时,沐言汐眼睛的余光瞥过双响镯。
易无澜都能单方面将她切断的双响镯恢复,沐言汐心中那份理直气壮的气焰又消了下去。
正当她绞尽脑汁之时,那股熟悉的冷香再度钻入鼻尖,沐言汐浑身应激性的一抖,腰上传来一股拉力。
一把被推入其中,坚硬的门板抵在背后,十分不舒服。
她试图动了动,易无澜这一回却没有松开,将她抵得越来越紧。
沐言汐这才发现,刚刚她靠的那根柱子,是客栈的房柱。
她撩起眼皮,看着易无澜。
这一刻,易无澜确实是压迫性十足的。那双桃花眼微敛着,长发肆无忌惮的垂在她胸前,没入她的衣襟,吐息比方才更重了些,带出更为危险的气息。
易无澜的手从沐言汐的侧脸一直抚摸到脖子上,微凉的指尖滑至锁骨。
力道很大,像是要将人揉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