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汐‘唔’了一声, 从喉间扬起的声音,有一些黏糊。
“你觉得呢?”
易无澜看出沐言汐又要说些不正经的鬼话,直接揭过:“这份地舆图很是详尽, 合欢宗定是费了番功夫。”
地舆图上显现的灵线越来越多, 易无澜若有所思道:“花宗主看着轻浮, 做事倒是严谨。”
沐言汐随口应着, 她对布满灵线的地舆图没什么兴趣,目光反而在易无澜脸上留恋着。
不得不说,相比较于合欢宗的千娇百媚,沐言汐还是更喜爱易无澜的孤傲淡漠。
一如她第一眼所见时那样清冷绝尘遥遥不可攀,好似世间万物在她眼底都好似过往云烟,匆匆而散。
花卿予的主意显然打错了,她身边这个苦行僧一般的易无澜,有着一颗能让合欢宗的幻境都失效的坚定道心,又怎是区区春宫图能动摇的?
易无澜仿佛有所感, 从地舆图中抬起头, 隔着地舆图中升起的灵线, 望向她。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沐言汐轻轻眨了下眼, 收敛了神色:“怎么了?”
“你拍下的地舆图, 不一起看看?”
易无澜的墨发垂落在青衫上,其中一缕荡过地舆图落在边角,眉眼间好似染着千年不化的冰雪,呼出的气息却是温热的。
沐言汐微微眯起眼, 刚刚的恼怒和烦躁缓缓交织成了一种古怪的情绪。
易无澜明明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就动摇不了呢?
关心她陪伴她的人,不也是易无澜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 沐言汐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即,她的唇角又缓缓勾了起来。
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差。
沐言汐的视线缓缓下移,尽量隐去内心的不自在,漫不经心的笑着:“看啊,我这不是正在看吗?”
指尖绘出一点赤红灵力光芒,地舆图中的一角光景瞬间被放大。她仔细端详片刻,又凑过去道:“还好有你一起同行,熟悉地舆图的事就交给你啦。”
沐言汐凑过去,眼中满是揶揄笑意:“仙君,你应当不会抛下我的吧?”
易无澜侧过头,对上她的目光,眼神里多了几分妥协:“你也得看。”
那就是不拒绝了。
沐言汐勾起唇角,正要夸赞两句,包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只好从易无澜身边爬下来,理理衣襟,朝外看去。一群人身着清一色的道袍,手中皆握着长剑,显然是来者不善。
除了玄酆秘境的地舆图,她也抢了不少好宝贝,沐言汐对这些人的造访也没觉得意外。她像是看好戏似的建议道:“有人来了,你把结界撤了吧。”
易无澜撤了结界,似乎也看出了来者不善,提醒沐言汐:“小心。”
“好好好。”
沐言汐歪着脑袋用手指卷着发尾,看向门口时声音又轻又柔:“各位道友,有何贵干啊?”
打头的男修随意扫了一眼包间内的情景,在二人衣衫上打量片刻,没有找出宗门纹饰后,居高临下的盯向沐言汐:“就是你抢了我的东西?”
沐言汐懒洋洋的支着下巴靠在案桌上,漫不经心道:“抢?那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吗?我给了你给不出的价,也付了灵石,难不成你想要抢啊?”
男修冷冷看她,眼底戾气横涌。
“那可怎么办呢。”沐言汐像是没察觉到男修眼底的杀意,视线慢条斯理的在男修身上转了一圈,故作惊讶,“难不成你经脉尽断了?”
“看起来也不像,那是你道侣废了?”
沐言汐没说一句话,男修的脸色就跟着沉下一分,他似是忍无可忍,手中直接攻出一道灵力,直击面门而来。
然而那道灵力都没能越过案桌,一道浓烈的灵息卷过虚空,直直将男修的攻击挡了回去,寒芒交缠间轻飘飘化成光雾。
沐言汐躲也不躲,语气又十分认真道:“牵扯到你道侣是我不对。可方才我拍下之物中,也就还凝草是用以经脉尽断的救命之物可以相让,你若想要过去,总得证明一番你确实是个经脉尽断的废人吧?”
男修:……
被这般羞辱,若是换成往常,他早就拔剑砍过去了。可如今因为旁边有个元婴后期的易无澜,还因为……
沐言汐明明没有做出什么放荡的动作,衣服也穿得严严实实,可那双多情的狐眼含笑一瞥,仅仅是一个眼神一声轻笑,就比台下那些久经风月的合欢宗弟子还要令人神魂颠倒。
“真是伶牙俐齿。”男修心头的火气竟然就这么散了,他直直的盯着沐言汐,压低声音道,“你一介散修此刻抢东西抢得舒心,出了风月楼可就不一定。”
沐言汐勾缠发丝的手一顿,目光也冷了下来。
“你不是九大宗门的人吧?”男修见她这副模样,越发笃定,森然笑道,“一个小门小户花大价钱买一席位,想来你也不愿人财两空?”
沐言汐:……
难怪神霞殿的长老们日日忙得不可开交,她若是不下山,还真不知道存在于话本中的仗势压人,竟然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风月楼。
“这是威胁吗?”沐言汐点点头,“你们人多势众,就算我有人相护,应该也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可你为什么要告知我呢?”
男修眼底的欲念再不加掩饰,他想要的东西,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沐言汐认真对上他的眼睛,微微歪头,腕间镯环轻晃,发出叮铃脆响:“你难不成还看上我了?”
男修竟然真点了头:“对。”
听到这话后,沐言汐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可不行啊,我不喜欢长得丑的,也不喜欢没脑子的。”
男修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就要掀翻案桌。
可灵力打在案桌上,却纹丝不动。
沐言汐赞赏的看了易无澜一眼,对着男修叹口气:“我都说了吧,出门得带脑子。”
“你知道我是哪个宗门的人吗,你竟敢如此对我说话?”男修怒喝一声,就连他身后穿着相同道袍的修士也纷纷拔了剑。
沐言汐一时之间还真没认出来:“那你倒是说说,让我开开眼。”
男修理了理道袍,露出那个显眼的纹徽:“归天宗!”
归天宗实力本处于九大宗门的中游,却因为顾淮之与云景和这些年的交好,隐隐有往前赶超的趋势,让其他宗门忌惮不已。
沐言汐失望的看向男修。
她本以为男修不会再犯蠢,没想到三两句话又将底牌透了个干净。她方才就注意到穿男修相似道袍之人数量极多,甚至都超过了凌霄宗。
归天宗若是有这么多霓羽令,怎会让少宗主顾淮之跟随凌霄宗的人入风月楼?
偏偏凌霄宗还丢了一块令牌。
倒是有趣了。
男修见沐言汐好似被吓到的沉默模样,也不再趾高气扬,放缓声音道:“三楼哪个包间不是人满为患,带的修士可都是宗门的门面,唯独你这里只有两个人,你是在逃避什么吗?”
沐言汐歪歪斜斜的身子一顿,微微坐正。
“你的霓羽令来途不当吧。”男修见她这副模样,更加笃定,森然道,“风月楼的规矩,凡违规入楼者,所拍之物皆不作数,你是想等我揭穿你,还是你自己主动把东西让出来?”
沐言汐:……
沐言汐肃然起敬,她还没来得及去质疑男修的入楼资格,没想到这男修为了明抢宝物,竟然先质疑起她的了。
这可就不能怪她多事了。
正好,合欢宗的修士也终于被他们这处动静引来,来的正是沐言汐在五楼见过的宁知弈。
宁知弈带着人进入隔间,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只是问:“这是谁的包间?”
沐言汐悠悠抬起头:“我的。”
宁知弈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向身后带来的修士示意:“丢出去。”
下一刻,在归天宗的几名修士还沉浸在归天宗的名声未能及时反应过来时,就被合欢宗团团围住,双手被架着就要往外丢。
打头的男修急了眼:“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归天宗之人。”宁知弈神色漠然,丝毫没有半分动容,“风月楼不问身份,闹事者一皆视同仁。”
男修拼命挣扎,可合欢宗既能经营风月楼,自然不是徒有其表,宁知弈带上来的修士各个强悍,三两下就将他们彻底制住。
这番动作引来不少人的侧目,若是他们真被这么丢出去,恐怕归天宗的颜面也会扫地。
最关键的是,他们确实是闹事闯入之人,并不占理。
其余归天宗的修士纷纷往他们的方向赶来,沐言汐透过人群见到两道熟悉的人影,眉头微挑,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云景和与顾淮之果然来了。
果不其然,顾淮之见到归天宗的修士被这么对待,冲上前护在他们前面,脸上还算镇定,收起折扇向宁知弈行了一礼:“不知我同门犯了何错,我在这里向他们为合欢宗赔罪,还望道友手下留情。”
顾淮之并没有似方才的男修那般仗势欺人,他本就长得清俊,举止从容有度,言谈间自有一股疏朗之态,不由自主令人心生好感。
“那位是归天宗的人吗?看着气度不凡啊,这到底是惹了什么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那可是归天宗少宗主,他旁边那位更是大有来头,是凌霄宗的云景和。”
“百闻不如一见,这二人确实极为般配。”
宁知弈软硬不吃,直接向里面抬了抬下巴,“得罪的人不是我,要赔罪就进去赔。”
围观的人纷纷探头往里望去,却被合欢宗高大的修士挡住视线。
顾淮之与男修错身时狠狠瞪过去一眼,又在抬眸间维持上温和的笑意:“多谢道友。”
云景和也跟了进去,这个隔间的主人几次抢了他想要的东西,所以在看到归天宗那群没脑子的上前挑衅时,他也没有阻止。
如今闹出事来,成全归天宗的颜面,也是成全他自己的颜面,不得不管。
云景和在进去前就想好了解决之法,要么就直接以物来息事宁人,要么就搬出凌霄宗的名头明许暗胁。
可这些想法在见到沐言汐的那一刻,都堵在了嗓子眼,“怎么是你?”
沐言汐说累了,正抿着茶跟易无澜抱怨茶水太苦,对云景和的问话充耳不闻。
除去沐言汐与花卿予的那一层关系,就算是按照合欢宗往日里的做派,也是谁给的钱多就向着谁。此刻,合欢宗的修士见这三人入内后来者不善,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让靠近。
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云景和反手召剑,出其不意的往阻拦的修士身上划去,将人稍稍逼退抓准时机,带着顾淮之与男修,大步向沐言汐走去。
他本欲让沐言汐息事宁人,不料身边归天宗的男修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得意洋洋的指控沐言汐:“云师兄顾师兄,你们也来评评理。这人的霓羽令来途不正,所拍之物按规矩便都不算数,难道不应该交出来吗?”
此言一出,拦在包间前的修士皆一震。
霓羽令来途不正?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凡是各大宗门都要参与的场合,那些大宗门之间就喜欢比来比去。风月楼的霓羽令派发不问出身,全然按照上一次竞拍时花钱多少来派发名额。
这也是云景和弄丢霓羽令后,还想方设法想要入风月楼的最重要的缘由。
事关宗门门面,即使霓羽令是沐言汐给的,他也依旧会接受。
花卿予凶名在外,追慕者又数不胜数,怎么可能会有人专门混入其中来送死?
其中亦有不少合欢宗弟子,见识过沐言汐那日一剑削掉琉璃灯的壮举,沐言汐的霓羽灵是花卿予亲自给的,又何来‘不正’之说?
男修见状,气得再度拔剑向沐言汐攻去。
包间内空间本就不大,沐言汐站在案桌和椅塌之间,更是避无可避。
沐言汐暗骂一声,眼见着冷钝的长剑裹挟着滔天灵力即将要落下,她下意识往易无澜的方向躲去:“青衣,救命——”
下一刻,沐言汐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一圈,抬头时,只见易无澜伸手在对方剑刃上轻轻一擦,两根细白的指尖看似柔弱无力,却生生夹住剑剑,令其无法再刺入半寸,原本攻势凌厉的长剑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半空。
“铮——”
男修一愣,他下意识将剑往上挑,却发现动不了,又拼命往回抽,依旧纹丝不动。
易无澜平静的眼眸中浮现几分风雨欲来的深色,男修脸上终于浮现出惊恐之色,就连身后的顾淮之也感受到了那份冷意想要帮忙。
可还未等他们出手相帮,易无澜便轻轻往前一推,男修手中那柄厚重的长剑竟然浮现出几道裂纹,断刃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沐言汐看向易无澜的视线中满满写着‘可靠’二字,崇拜的眼神几乎要将易无澜的衣服给扒了。
易无澜圈在沐言汐腰侧的手松开,捂上了那双眼睛轻轻一推,将人按在了身后的椅塌上,“别闹。”
沐言汐‘嗯嗯嗯’的敷衍,眼神却没半点收敛。
云景和之前在客栈就与易无澜交过手,此刻看她徒手断剑,更是生出一股警惕与危机之感。他知晓沐言汐的身份,也知道沐言汐霓羽令的来源,更甚者,他能入楼也是沐言汐给的霓羽令。
此刻,他也不想再将事情闹大,便开口道:“此次是我师弟唐突,我让他向你道歉,可否原谅他这一回?”
沐言汐的目光终于从易无澜身上收回,流云般的广袖一卷,慢条斯理道:“云景和,我劝你不清楚怎么回事之前,还是不要添乱比较好。”
话正说着,珠帘被掀开,宁知弈手中持着几枚霓羽令,对着众人扬声道:“确实是违规入内。”
那男修本以为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听到宁知弈的话,脸上顿时狂喜至极,激动的指着沐言汐二人道:“那你们还不赶紧将人赶出去,将她们拍下的宝物再重新竞拍?”
宁知弈招了招手,身后走出两名大汉,径直往男修的方向而去。
男修脸上的笑意一僵,指着二人抓上来的手破口大骂:“你们看清楚抓的是谁,没长眼睛吗?”
大汉像打量物件似的打量着他:“你是归天宗的吧?”
男修一愣:“是。”
大汉点头:“那就是你,没错。”
这下,就连笃定的云景和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本以为只是归天宗的人不服气,想要跟人重谈价格买下宝物,谁曾想竟然还涉及到了违规入楼。就算是当初他们弄丢了霓羽令,也不敢胡乱闯入,没想到归天宗的人竟大胆至此?
可入楼时皆需交还霓羽令,云景和忍不住辩驳:“入楼时他们便带着霓羽令,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宁知弈面无表情的解释道:“每一块霓羽令中都被刻下灵诀,用以区分是派发给何门何派,以及持令可带的修士数量。”
她说着看了云景和与顾淮之一眼,又继续道:“归天宗得两枚霓羽令,入楼者却多达六十七,早已超过两枚霓羽令可携人数。请问归天宗可有其他入楼羽令?”
顾淮之在宁知弈说出‘违规’之时,心便沉了下去,如今被宁知弈当面询问其他的霓羽令后,脸色也白了几分。
合欢宗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要么不做,要么就追查到底。今夜他们显然是被合欢宗盯上了,就算他胡诌一句秘境中所得,恐怕也会被盘问得清清楚楚,到时候还是会露馅。
云景和原本还以为是合欢宗误会了,可听着宁知弈有理有条的言辞也信了大半,笑了笑道:“合欢宗与归天宗都位处九大宗门,互相往来不断,道友何必咄咄逼人?先把人放开,好好解释便是了。”
沐言汐也附和道:“是啊,姐姐别那么凶嘛,难不成归天宗会是那种自己没有、就使出下作手段抢霓羽令的宗门吗?”
男修:……
顾淮之:……
就连包间外归天宗的修士都要被沐言汐骂懵了,偏偏沐言汐还一副主持公道的热心模样,将话头抛给了顾淮之:“顾少宗主,你快跟这位姐姐解释啊。”
即将被架出门的男修也激动的喊道:“师兄,师兄救我啊,那霓羽令是你亲手给我的啊!”
顾淮之的脸色本就苍白,这时几乎半分血色都看不出来了。
要么说出霓羽令的来源,要么任由归天宗的修士被合欢宗扔出去,声名扫地。
顾淮之怔愣片刻,咬了咬牙,忽而向云景和行了一礼:“当日在秘境中,我趁你昏迷,便拿了你的霓羽令。”
“从我那里拿的?”云景和神色有些茫然,“你为何要拿我的霓羽令?”
顾淮之颤声道:“景和,我们一路走来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我也有难处。”
云景和似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神色也冷了下去:“……为何?”
顾淮之闭了闭眼:“凌霄宗是公认的第一大宗,来的人多人少都不会动摇凌霄宗的地位。可归天宗不同,沧梧宗和衔阙宗都从不少散修那里买到了入场名额,我得到消息时已来不及,只好,只好……”
顾淮之的话已至此,一切都明了。
他的霓羽令被顾淮之偷走了,而他入风月楼的霓羽令却是沐言汐给的。云景和动了动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可能是这样?
他一直觉得顾淮之与自己相伴多年,素来行事有度,与他十分投缘,甚至还起了结为道侣的心思。发现霓羽令丢失时,他自然不可能去怀疑顾淮之什么。
而现在,当顾淮之亲口将这些说出来后,更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顾淮之开口后,合欢宗的修士便没有再将人往外拖,被制住的男修也从顾淮之的话中听懂了霓羽令的来源,这才知晓自己闯下了大祸,不见丝毫盛气凌人。
偏偏这时,宁知弈还走到了云景和面前,直言:“凌霄宗的霓羽令确实有三块,不知云道友想要如何处理此事?是按照偷盗玉令处理,还是定为转赠?”
顾淮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开卑劣的心思,面对云景和又是羞耻又是担忧,拉了拉云景和的衣袖:“景和,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我这一回吧,放过我师弟师妹,行吗?”
云景和狠狠闭了下眼,缓缓道:“转赠。”
宁知弈毫不意外云景和的这个决定,毕竟在云景和进阶元婴、当众示爱顾淮之的那一天起,归天宗就和凌霄宗绑在了一起,这事要是闹出去,两大宗门都颜面无光。
“好。”宁知弈挥了下手,冲沐言汐轻点头后,带着人往外走去,“竞拍已结束,各位还请早些离去。”
沐言汐看够了戏,正要跟易无澜说些什么,却见云景和几人还如雕像似的矗在那里,不经困惑:“你们还不走?”
云景和看了眼被放下来的男修,“向小帝姬道歉。”
“抱……”男修识眼色,此刻自然不敢拂了云景和的意,可他刚说出一个字,就突然僵住,“小帝姬?”
那不是哪个小宗门的弟子吗?怎么成了小帝姬?若他早知道是神霞殿的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挑衅啊。
云景和等不到他开口,面色不善的催促:“有问题?”
沐言汐看戏似的在几人之间来回打转。云景和分明是自己承了她的情不愿低头,而装出一副为她出头的样子,好抵消心中的愧疚?
哪有这么好的事。
沐言汐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道歉就免了,只是之后大家都要去玄酆秘境,若是这位道友又想抢我东西,麻烦直接高喊一句你是个废物,我大方让给你就是,还请别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我了。”
男修都被沐言汐这番言辞给说蒙了,“我,我不……”
沐言汐:“嗯,你不是,你没有,你就是想白抢。”
男修怒目而视:“我怎会是那样的人?”
云景和眼见越闹越僵,正要劝阻,却听沐言汐从鼻音里冒出一个十分欠揍的笑音来。
“那行啊,归天宗拿了凌霄宗的霓羽令,凌霄宗的霓羽令是我从花宗主那里要的,我还欠她一整楼琉璃灯的灵石,那不如你来结一下账吧。”
男修顿时哑口无言,风月楼的琉璃灯价值连城,一楼共十六盏琉璃灯,加起来已直逼地舆图的卖价。
男修:“……你!我——”
他转头看向顾淮之,显然,顾淮之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但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若是不认下来,他们也担心还有后招,“好。”
沐言汐越看越满意,待几人掀帘而去后,哼着小曲往易无澜身上靠,悠哉悠哉看完戏差点忍不住脸上的笑,艳丽的眉眼漂亮得灼眼。
易无澜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侧头看她一眼,薄唇轻启:“为何不让合欢宗直接解决此事?”
沐言汐眉飞色舞问:“直接把他们扔出去多没意思,你没看云景和知道真相后的脸有多臭吗?你说他跟顾淮之的情谊还能维持多久?云景和还会继续喜欢他吗?”
易无澜沉默片刻,突然道:“你很在意云景和?”
沐言汐全当易无澜指的是看云景和的戏,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
易无澜的余光扫了一眼沐言汐,沐言汐下意识补充:“谁让他前几日闯入客栈对你出言不逊,所以他想要的地舆图你就收着,到时候在玄酆秘境找到好的机缘气死他。”
“也亏得这次神霞殿没有参与,不然我都不好拍地舆图了。”
易无澜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唯独眼瞳的颜色格外深,“原来是为了这个。”
沐言汐点点头,满脸都是邀功的喜色。
易无澜偏过头避开那道过于明亮的视线,往外走去,“小孩子脾性。”
“小孩子怎么了,好像你年纪有多大似的。”沐言汐加快脚步,在易无澜掀开珠帘的前一步,倏然出手,天魂丝自袖中穿梭而出,灵力光芒越过虚空,径直卷向易无澜的腰。
然而,天魂丝还未扩散成千丝万缕的红线,便已经落入一只手中。苍白而又骨节分明,天魂丝穿插而过,显得格外灼眼。
易无澜侧身:“又做什么?”
沐言汐盯着易无澜的手指尖微动,又探出一缕袭向易无澜,“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你年岁几何?”
修士从练气开始,衰老速度就会慢于凡人,到了金丹期更是能容颜不老。
沐言汐本是随口一问,却不知为何,此刻她的心却隐隐有些紧张。
易无澜眸光微动,也正是这出神的一刹那,沐言汐的天魂丝顺利的缠上了易无澜的手腕。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反问道:“你觉得呢?”
“几十岁?”沐言汐笑眯眯的打量着易无澜的脸,大言不惭道,“若我神魂无异样,百年化神也不是不可能。你与我灵力如此契合,自然年纪也不会太大。”
易无澜没有回答,沐言汐忽而想到什么,胜负欲上头:“你几岁结丹的?该不会你如今的年纪比我还小吧?”
“十七。”
“那就好,那就好。”沐言汐的胜负欲得到了满足,顿时舒出一口气。
这时,门口元婴期的禁制再度松动,竟直接被人破开。
沐言汐神色一僵,这才意识到还有个更大的麻烦等着她,忙拉起易无澜道:“青衣,快走……”
易无澜看了眼被破掉的结界,微微眯了眼,顺着沐言汐的力起身。
沐言汐一改刚才在易无澜面前那副不可一世的驾驶,怂哒哒拉着易无澜就要去跳窗,“完了完了,忘了在客栈放个传送阵了。”
与此同时,包间入门处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紫色绸缎,织成铺天盖地的网向她们直直扑来。
沐言汐一边拉着人稳住身形往窗边跑,一边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还追着她们的如毒烟般的紫雾,“那是什么鬼东西?”
紫雾中陡然闪现出几道人影,沐言汐凝神去辨认时,握着的手腕已经空了。
易无澜面如沉水,徒手接上花卿予的招式,绸缎瞬间化为无数灵丝,铺天盖地朝易无澜压去。
连在千棘林中都好几次出鞘过的曳影剑,却迟迟未出现,在紫雾朦胧中好似被打得节节败退,而后全然被雾气挡去了身形。
沐言汐瞳孔微缩,满脸焦急的冲花卿予喊话:“花姐姐手下留情!”
紫雾那头,原本连防身灵剑都无法及时召出的人,在紫雾浸没身形的那一刻,大乘期的灵力陡然炸开,那冷意和杀意漫溢而出,将索命似的灵丝瞬间化作齑粉。
灵力相撞,竟还被一道虚无的结界挡住了扩散的趋势。
在感受到易无澜的灵力压过来时,花卿予咬牙看向沐言汐的方向,喊了一句:“快给我。”
沐言汐还在疑惑‘给’什么,就感觉自己突然被人扛起来用力一抛,毫无防备的往紫雾深处而去。
合欢宗的修士,把沐言汐给了花卿予。
在沐言汐被扔到花卿予怀中的那一刻,易无澜对上花卿予的视线,眸光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她微微闭眸,周围的灵力也随之平缓,灵息在瞬息间向四面八方消散而去,唯留下一地的狼藉。
花卿予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羞愧,也没有因易无澜的反击而不满,像是终于放心了什么似的,捧着一个灵芥乐颠颠的扔给沐言汐:
“这里是你昨夜拍下的所有东西,还有一些进玄酆秘境可能用得到的丹药法器。”
沐言汐本要爆发的怒火被生生压了下去,轻而易举就被收买。
她很是能屈能伸,熟练的接过灵芥揣进怀中,“还有吗?”
花卿予又从自己发间拔了根簪子:“可挡化神期修士的一击。”
沐言汐两眼放光的摸着发簪,在花卿予期待的目光中,故作姿态的丢进灵芥。
花卿予张了张嘴,也随着她,又提议道:“入玄酆秘境时你就跟着合欢宗,以免不长眼的来寻你麻烦。”
灵修的资源几乎都被各个宗门垄断,玄酆秘境这类百年难遇的秘境入口处,难保不会有宗门仗势欺压散修,最后落得连秘境都进不去。
“好。”沐言汐欣然接受花卿予的好意,问,“没有了?”
“你还想要什么?”
沐言汐指了指一旁的易无澜:“青衣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何每次都要针对她?”
花卿予丹凤眼轻轻一挑,面不改色:“刚本想抓你的,雾气太浓,抓错了人。”
其实花卿予并没有抓错人,只是在她即将要抓到沐言汐时,被易无澜拦了下来。
花卿予好歹是一宗之主,自然不会承认这么没面子的事情。
沐言汐没有证据,又考虑到易无澜进阶时需要法器挡雷劫,只好埋怨道:“你不知道她修为很低受不住你的灵力吗?这次是误伤,下一回要是打伤了根基怎么办?”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光明正大看她们这个角落戏的合欢宗弟子忽然变了脸色。
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但一瞬之后,大家的目光又转为正常。
看戏的看戏,发呆的发呆,更多的是当一根没有感情的柱子。
但修士的五感本就敏锐,就算沐言汐修为只有筑基中期,也察觉到了周围人的那一丝微妙的变化,更别提她们如今心不在焉的状态。
一个个的目光都好似故意避着易无澜,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沐言汐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就算易无澜长得好看,为人清冷疏离像朵高岭之花,他们的目光也不至于这么好奇与露骨吧?
可能是沐言汐看了易无澜太久,易无澜转过头,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沐言汐这才发现,易无澜向来一丝不苟的衣襟上,散落了好几缕紫色的丝线,显然是刚刚凝霜月的绸缎在易无澜身上炸开所导致的。
随即,沐言汐的怒火再度冒了出来,却也知道对花卿予发火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只能默不作声的盯着花卿予,眼眶微微红了。
“疗伤疗伤。”花卿予的确受不了沐言汐这一套,主动向易无澜伸出手,“来,我打的,我负责治。”
易无澜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花卿予看向易无澜,只见刚刚不仅一招就压制了她,还能分心去设结界的人,此刻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好似避她如豺狼虎豹。
尤其是那份散发出来的疏离感,只要明眼人都能觉察出来。
可刚刚差点被打伤的人明明是她好吗?
花卿予看向沐言汐的眼神都有些怜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