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鹤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见到叶庭。
他想起去前线之前自己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现在待在叶庭这边只能继续处理一部分。他起草了一份平权法案的补充条款，要求对向导的保护和向导原有的地位不受法案影响。
算算日子，蓝因应该这段时间回城了。赵南鹤填上蓝因的地址寄出了文件，请蓝因带去议会审核签字。
去前线之前，蓝因答应他，等回来了就帮他一起从程氏的叛徒里找出对叶氏动过手的一批。现在赵南鹤联系不到蓝因，不免有些着急。
赵南鹤一直都是相信总有一天叶庭会回来的。
他原本是想着，先把叶庭在意的事情解决了，然后等叶庭回来的那天，就把现在自己的全部如数归还。
再然后……他知道这一步不容易，但他还想尽力让叶庭原谅他。
叶庭说是在城墙边捡到他的，赵南鹤思考了良久，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自己当时没有断气，精神体还有求救的意识，所以把自己一路带了城墙之内的区域。
赵南鹤清楚地知道，等叶庭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可能会觉得这段时间和自己的相处是个笑话。
但是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做不到再从叶庭的生活里消失。
门吱啦一下被拉开，赵南鹤看叶庭要走，立马问：“你要去哪？”
叶庭被他吓到了：“我看没吃的了，出去看看。”
赵南鹤意识到自己对于叶庭离开自己身边这件事太敏感了，叶庭受惊的反应太明显，赵南鹤很懊悔地低下头：“我刚刚......让你觉得害怕了？”
“害怕？不至于。”叶庭说：“突然喊这么大声，被吓到了一下而已。”
“我去吧，你歇着。”赵南鹤也走到门口，停在他身侧：“想买些什么？我带回来。”
叶庭静静地想了想，把口袋里一巴掌现金塞给他：“都可以，我平时就是集市上有什么买什么。”
“我看家里没有白糖，你想吃糖醋口味的么？”
“说了都可以，”叶庭无奈地说：“我没怎么吃过这个口味。”
叶庭看对方不说话了，一整个做错事了的样子站在原地。
“那听你的吧。”叶庭又说：“听你的，行了吧？别不开心了。”
赵南鹤一时不知道叶庭把和自己有关的都忘了个干净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支支吾吾地问：“你说，在你自己想离开这里之前，你不会跟别人走。什么叫‘在你自己想离开之前’？”
叶庭想起自己昨天半夜里说的话，一边思考自己怎么就跟个刚认识几分钟的人说了这些，一边思考赵南鹤为什么咬死不承认之前就认识自己。
“你再不出门，集市那边就要收摊了。”叶庭淡淡地开口：“昨天太晚了，忘了告诉你，如果你扰乱了我的生活，我只能请你离开。”
赵南鹤一听，连忙道：“我马上去......”
叶庭越过自己身边走回屋内，赵南鹤又说：“你等我回来。”
“嗯。”
叶庭觉得这人简直太奇怪了，他就待在屋子里还能去哪，集市不就是离这儿远了一点么，出趟门弄得跟什么一样。
赵南鹤出去了大概二十分钟，有人在外边敲了敲门。
叶庭以为是赵南鹤找不着路，半路折回来了，推开门一看，发现来的人是蓝顾。
“庭哥！”蓝顾看他气色又恢复了一些，高兴的很：“我过来找你聊聊天！”
“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们上次约的是今天啊！庭哥你忘了？”
叶庭想了半天：“上次约的......想起来了，程以秋不是说也要来？”
“他今天临时有事儿。”
一进门，蓝顾就感觉到了这里明显有哨兵来的痕迹。
蓝顾有些好奇地问：“庭哥，你这里来过什么人吗？”
叶庭解释道：“你别这么紧张。我前几天在城墙边捡回来一个受重伤的哨兵而已，这几天他住在这里养伤，说伤好了就走。”
“而已？！”蓝顾发现叶庭对于很多事情的看待程度好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陌生人啊！庭哥，你就敢随便带回来吗？！”
“还好吧，”叶庭回答道：“我看他不像什么坏人。”
“好坏那是从表面能看出来的吗？”蓝顾叹气，还是有些担心：“庭哥，你还是小心些。虽然哨兵都打不过你，但万一他半夜趁你睡着了劫持你怎么办？”
“我晚上睡的都不沉。”叶庭说：“没事，你别担心，这些我都是考虑到了，才允许他在这住一阵子的。”
蓝顾想起来前段时间和蓝因联系，蓝因说赵南鹤去了他那边，现在蓝因回来了，又告诉他赵南鹤在前线出事了。
等等，应该不会这么巧吧？蓝顾回过神，转念一想前线出意外的哨兵这么多，这世界大概还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庭哥，你还是多注意些，别给自己招太多事儿到身上。”蓝顾提醒道：“对了，现在外边的情况好一些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送你去疗养院吧？”
“嗯......”叶庭犹豫地说：“算了吧，我就不搬了。”
“为什么啊！”蓝顾没想到叶庭会拒绝：“难不成庭哥你在这住惯了？？”
叶庭说：“这也是个原因。”
蓝顾着急了：“那你也不能虐待自己啊！”
叶庭捏了一把他的耳朵，完全把他当个小孩：“我哪有虐待自己。”
“你......你这就是虐待自己！”蓝顾争辩起来：“就算住惯了，你去疗养院那边，我们也好去探望你。”
“我是在想，我打算最近就回去了。”叶庭回答道：“也不算最近？就是不会等太长时间了。”
蓝顾愣了愣，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庭哥，你都想好了？”
叶庭点了点头：“其实我基本都想起来了。但是如果把时间线连在一起看的话，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是缺失的。”
叶庭停顿了一会，本来想问问蓝顾知不知道自己以前的哨兵，又觉得这么问有些唐突：“最多再等三个月，我就回去。”
“对了，还有这个。”蓝顾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叶庭：“程以秋给你的，让我带过来了。”
蓝顾陪叶庭唠了二十来分钟的日常琐事，看叶庭状态还算不错：“我先回去了，还得回去帮着我大哥做点事呢，下次我把程以秋那家伙抓过来，看他还敢不敢爽约。”
叶庭失笑：“有事的话就别给别人添麻烦了吧。”
“谁给谁添麻烦啊。”蓝顾嘟囔着跟他说了再见：“一会儿他给你的东西你记得看啊......我问他是什么的时候他死活都不说。”
叶庭能想到程以秋拖蓝顾送信的原因。有信息来往就有被追踪到的可能，前几次程以秋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说好，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就用书面的方式传达。
几页纸里内容很多，程以秋讲到了那几个高层人员突然消失的情况，还有一些议会和群众的现状。
程以秋还说了让他放心，这段时间里他帮叶庭把叶氏管理得井井有条。
“看什么呢。”
叶庭见赵南鹤回来了，收起了手里的东西。
“一个朋友写的信。”
赵南鹤走近，瞄见了一眼落款处的名字。
刚刚在路上时，他便想清楚了，他舍不得再弄丢叶庭。他没那么高尚，没法在重遇又就这样放手。
就算在叶庭回想起来之后还是记恨自己，赵南鹤也想在这段时日里好好弥补叶庭。
哪怕就当是偷一些日子来过。
“很好的朋友吗？”
赵南鹤心里泛起酸涩，反复提醒自己收起不必要的占有欲。
自己已经没有那个资格，现在自己留在这儿是为了对他好，是为了赎罪的。
“算是吧。”叶庭回答道。
他想，自己出事后常来看望的就是蓝顾和程以秋，那这两个人应当是可以交心信赖的朋友。
赵南鹤还是好奇：“写的什么？”
叶庭心里想着这和你没有关系吧：“你觉得是什么。”
“普通问候？”
“那倒不算是‘普通’。”
“那......”赵南鹤有些心慌：“情书？”
“也不是。”叶庭看他一脸做错事的样子觉得好笑：“一些公事而已。”
赵南鹤又问：“真不是？”
“信件是隐私吧？”叶庭说：“这么关注我的个人隐私，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喜欢他那样的吗？”
叶庭听完他的问题，蹙眉道：“赵南鹤，你跟我说实话，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问完，对方就又不说话了。
叶庭被他刚刚问个不停现在又装哑巴的态度气到了：“你问我的这些问题，怎么看都不像是陌生人会问的。”
“是认识的......”赵南鹤发现自己蒙混不过去，但又没办法完全说实话：“有过节......也是真的。”
叶庭抿唇道：“那......”
“但我留在这里是想尽力为你做些什么，也是真的想对你道歉想补偿你的。”
赵南鹤以为叶庭想赶自己走，急忙解释：“我没有想害你什么的，真的。”
道歉可不是藏着掖着侥幸装不知道。
叶庭扫过去一眼，看他的眼神拿捏得刚好。
叶庭无奈地把话说完：“我刚刚是想问，那之前你是很对不起我？”
不然怎么不敢承认。
“我......”
“还是说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是我的错。”
赵南鹤认了：“我做了很多不能原谅的错事，还拿着一套错误的观念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或者你一点也不记得我，我也不说希望你能再相信我一次......但是别赶我走好吗？”
叶庭等赵南鹤说完，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话里的信息。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叶庭抬起眼眸直视赵南鹤的眼睛。
他坚信眼神不会骗人，沉寂了几秒，他确认了赵南鹤说这话的时候有十二分的真挚。
“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叶庭又问。
赵南鹤愣然地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出口。
眼前这个情景，叶庭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了打破了花瓶委委屈屈坐在一边想道歉的小猫。
好熟悉的感觉。
叶庭心软了一瞬：“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了。”
“你不赶我走吗？”
叶庭被他问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不是你说的要弥补我吗。不管是‘道歉’还是‘补偿’，都需要当事人满意了才算数，好吧。”
赵南鹤惊喜地抬头，靠近了些：“那如果你满意了，会原谅我吗？”
叶庭往后微微一躲：“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原谅你了？”
赵南鹤追问：“不过满意的话，意思也是有这个希望的吧？”
叶庭的逻辑没有被他带偏。
其实想骗叶庭上套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事。
“等我全部想起来再考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