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叶庭现在生死未卜？”
叶庭虽然在政界中暂时失势，但这不代表他这个人对于大家来说就不再重要。
换句话说，就算有天叶庭真的死了，那是严肃到要开一场新闻发布会拿出骨灰盒为证的程度。
议会就这次的火灾召开了会议，会议的重点就是在火灾中失踪的叶庭。
“是这样的。”蓝因沉重地说：“派出医疗队前往救援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叶庭。”
一个年长的议员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没办法给向导们一个交代。”
蓝因无奈道：“但是目前的情况只能按失踪报备。”
很快就又有声音反驳：“现在向导群体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外边的人都在关注叶庭的生死，你们也不看看外边乱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赵南鹤抬起眼皮：“外面情况现在什么样了？”
“你不知道吗？自从叶庭自愿交出议员权之后，群众就已经开始关注这件事了，现在叶庭又在火灾里失踪，你上街去看看，游行的示威的都大有人在。”
蓝因摇摇头回答说：“说真的，现在这里的秩序还不如以前。”
赵南鹤蹙眉问道：“关注这件事的，大多是向导么？”
“并不，很多普通人，甚至有一部分哨兵，也在和向导群体一起说必须要一个关于叶庭这个事件的答复。”
蓝因给他递过去一份今天自己的下属才交上来的报告。
“因为叶庭在这一系列的事件里已经不只是一个代表向导群体的形象了。这件事情不管怎么保密，也会有消息传出去，有脑子的人了解到整个过程就会知道，叶庭也算受害人。”
从会议开始一直沉默到现在的程以秋终于开口：“但是如果我们做假报道说叶庭没有死，群众要求我们给出证明，怎么办？”
“只有真的找到叶庭，确定他还安好，才能安抚群众的群众的情绪。”
“话说回来，为什么现在哨兵的平权法案都出了，外边还这么乱？”
“都说了平权法案不能出这么急，这么一下什么都变了大家肯定是适应不了的......”
坐席间不少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赵南鹤身上。
程以秋想到在公众层面，赵南鹤在身份上还是算程氏的人，毕竟私生子也可以有合法的继承权。
于公，为了程氏的面子，程以秋又说：“群众的混乱是来源于叶庭现在的失踪让他们觉得这是阴谋，或者说是有人想对叶庭下死手。哨兵的平权对于他们这个群体来说无疑是好的，但如果平权来的不光彩，换一个角度想，在道德层面也会让他们在社会上抬不起头。”
另一个议员反问：“但这说不通啊，也确实是叶庭压制了哨兵这么些年啊......”
“对啊，叶庭在的时候，恨他的人也不少吧？怎么叶庭一出事，人人都喊着都给一个交代。”
“这个情况很复杂。”蓝因说：“我在军队看到的情况是，平权之后虽然不强制让哨兵参军了，但是很多哨兵为了生计和高报酬还是会选择来军队。大概就是说，权力和福利没有对等？这座城市需要慢慢变好。”
“高报酬？真的有这么多人想拿命赚钱的？”
“军队里的现象不能拿出来代表大多数人吧......”
细碎的杂音传进赵南鹤耳里，他抓了个重点，向蓝因提问：“军队会给服军役的哨兵高报酬？”
“你不知道吗？给在军队的哨兵高额报酬是扩大扫荡范围时，叶庭决定的。”
蓝因片刻惊讶之后解释说：“虽然现在外面我们都习惯性地说什么‘战争’，什么‘前线’，但主要任务还是扫荡，很少会遇到有生命危险的状况。之前叶庭给的任务是只有能源类的晶石要上交，其他的都可以由哨兵自己带走......”
说完，蓝因还是补充说：“当然了，刚刚那边那位议员说的没错，军队的现象无法代表大多数，所以在城里还是有很多哨兵对向导有偏见。”
会场上所有人的发言汇集在一起有些杂乱。
“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找不到叶庭。一个失踪的人，怎么找出来去安抚群众的情绪？”
“火灾现场你们看了吗？这么严重的火灾，真的还能活人吗？”
“那你们说怎么办吧......”
赵南鹤反应过来时，自己手里文件的一角已经被自己攥皱。
“那就地毯式地找，直到把叶庭给找到。”
赵南鹤一句话尾音一落，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他毫不退让地又说了一遍：“资金方面不用考虑，但叶庭必须要找到。”
蓝因往他身上瞄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又不失风度的笑，说：“赵南鹤说的对，以程氏的财力状况来看，找一个人也不是太费劲。”
......
叶庭在一间简陋的小平房里睁开了眼。
脑袋里痛得快炸开了。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庭揉了揉太阳穴。
他起身下床，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低头在自己外套里摸了一把，摸到了一个信封。
叶庭打开信封，看到的是自己的字迹。
叶庭恍惚了一下，随后想起来，自己确实有这个事先写一些要紧事然后保存起来的习惯。
现在看来这个习惯还真是能保命了。
从醒来开始，他便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叶庭细细阅读起自己写给自己的话，信上提到的事情不多，总结来说只有三件事。
第一是关于他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很多事情。
黑暗向导切断精神链接不至于直接致死，但是所有风险都会由他一个人承担。
这会给大脑带来不可逆的伤害，其中短暂性的失忆就是后遗症之一。
第二个也是关于切断精神链接的后遗症的。
他提前在这封信中写下了好几条，有一条格外标注了重点，后遗症可能会包括暂时丧失体感上的知觉，所以凡事都要小心留意，不能轻易受伤。
叶庭在自己胳膊上用劲掐了一把，发现确实没有痛觉。
最后一件事就是等准备好了就尽快回去拿回自己的东西。
我以前失去过什么吗。
叶庭皱起眉头继续在这一条后边慢慢读着，上边提到了一些可以信任的盟友。
其中他还额外划出来蓝顾这个名字，标注了一句：这个人负责生活物资的提供，记得联系他。
叶庭苦恼地缓了缓，头疼。联系？怎么联系。
现在的情况只能等这个人先来找自己。
突然间有一滴水掉在了信纸上，叶庭抬头一看，屋顶是茅草和木头建造起来的，破了一个窟窿。
还好今天没有下暴雨，叶庭心想。
他又在口袋里找了一番，翻到了带出来的不算多但够用的现金。
去买点东西把屋顶补上吧。
叶庭推开门，被阳光一时间刺得睁不开眼。
他还在疑惑冬天里的太阳怎么会这么大，几声海鸥的叫声就从头顶掠过。
浪潮的声音也慢慢涌进耳中，叶庭往外边走了两步，就看到了远处波光粼粼的海平线。
原来这里是在海边。
“叶庭！”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叶庭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环境还能有人认出自己，诧异地回过头。
“你是......？”
站在门口说话总感觉怪怪的，叶庭只好又带着人回到屋子里，先听听看对方有什么事再出门去买东西。
“屋子里有点破，你将就一下......”叶庭紧张地问：“你认识我吗？”
“庭哥，我是蓝顾啊！”
虽然关于他可能会短暂失忆这一件事，叶庭早就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但当叶庭真的认不出自己的时候，蓝顾还是感觉有种不可避的茫然。
“就......你应该给自己写了一个小备忘录的？里面应该是有我的吧？”
见他知道自己写的备注事项，那他说的应该也就是真的：“蓝顾啊，那我知道了。”
蓝顾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叶庭感觉脑里绷紧了一下。
随后一些关于蓝顾的回忆就稀稀疏疏地模糊想起来一些，尽管只有很小一部分，也让叶庭觉得安心了不少。
原来丢失的回忆可以被外界的刺激重新激活。
意识到这个可以找回记忆的方式是一剂定心丸，叶庭心里也多有把握了一些。
“庭哥，这段时间外面都在找你来着，不是很方便把你送去之前准备的疗养院。”蓝顾想起了正事，不太好意思地解释说：“这段时间就先委屈你一下了......”
“没事，这里安安静静的，挺好。”
方才在外面蓝顾一看到叶庭，看到他转过头时冷冰冰的表情，恍然间真的有一种第一次见到叶庭的感觉。
现在叶庭的气质，准确的说像是在他认识的更早之前，和那个金字塔上的向导相比更稚嫩一些。
可惜就是发色和瞳色变不回去了。
蓝顾想，他还是挺喜欢叶庭原来的发色的。
“庭哥，你都忘了些......你还记得些什么？”蓝顾问。
叶庭低头想了想：“你这问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说不上来，记得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要说忘记的......好像是在我管理集团之后？在那之后的事情印象就开始淡了。”
“怪不得怪不得，”蓝顾自言自语道：“也好，工作时候本来就是只剩一堆破事的记忆了，忘了也好。”
“还真别说，这种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得知有好多重要事要做的感觉，蛮让人不适应的。”
叶庭无奈地笑了笑：“估计之前的我也没想到，现在我再看到自己留在的‘备忘录’会觉得手足无措。”
叶庭思忖了半晌，又问：“对了，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他这样一说蓝顾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哦对！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随后蓝顾就把刚刚放在门外的几包东西带进来，打开一看，吃的用的穿的什么都有。
“今天我过来看看，你要是还没醒，我把这些放下就走，没想到你醒的这么快。”
从火灾到叶庭出现在这里，都是和蓝顾蓝因策划好的。
他们找了几个可靠的人趁乱把叶庭先转移到了这个中转地，结果群众对叶庭的关注居然这么大。
之前蓝因准备的疗养院在市中心附近，这下不太好张扬，就只能先暂时把叶庭留在港口这边的小平房。
“那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事情的大概吗？”蓝顾又问：“就是......大概的框架？是只想不起来细节，还是所有的都忘了？”
“框架？”
叶庭听完，不太轻松地回想了一番。
“不太好说，感觉很多事情连大致我都记不太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想起来有人站在我背后这个画面，怪瘆人的......”
“呃......”
蓝顾想试探试探叶庭对赵南鹤的记忆还剩多少，但也不好直说。
“那你记不记得是谁？”
叶庭睁大了眼睛：“你知道？”
“我怎么知道——”
蓝顾连忙改口。
看来叶庭是真的对赵南鹤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他总算松了口气：“我这也是好奇嘛。”
“这样吗，”叶庭看蓝顾都冒出冷汗了，他也不蠢：“这些，莫非是很不好的事情？”
“也不是很不好......”
本来想要编些什么“善意的谎言”来搪塞过去，但叶庭早晚会想起来，蓝顾左思右想觉得不如就说实话。
“哎，总之是你会很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但这些丢掉了也没什么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