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将几个行刑的人员送去了蓝因那边，踏进审讯室看到叶庭奄奄一息地倒在赵南鹤身上，只搭了一件单薄的病服。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忍了多大的怒火才克制住自己想先斩后奏替叶庭宰了赵南鹤的冲动。
西恩收起已经上膛瞄准赵南鹤的枪，沉重地说：“走吧。”
晚上救援队赶过来还需要时间，西恩打算先把叶庭送回去，然后再请私人医生上门来治疗。
毕竟现在叶庭的情况看起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好。
西恩拉开车的后座门：“你在后边扶着他一些，路上颠簸。”
“你刚刚，”赵南鹤在后座照看着叶庭，担心影响西恩驾驶，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为什么.......”
西恩打断他的话：“我是真的想直接一枪崩了你——是他想放过你，我尊重他的意愿。”
赵南鹤侧目注视着叶庭毫无血色的脸颊。
“小落居然还真的想让你活着。”
西恩这一句话对他来说简直是诛心。
“你是说？”
“如果小落醒之后不再提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当过去了。你要明白，能把他伤到这个程度的，也只有你了。”
西恩从后视镜扫了赵南鹤一眼：“小落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如果不是因为有了感情，你根本找不出他的软肋。所以，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对不起他。”
车在路口的红灯处停下，西恩沉默了许久许久。
“赵南鹤，小落以前借助精神体割弃了自己的情感需要，是因为他觉得建立感情就会被伤害。”
“我希望以后无论在任何时候，你不要再对不起他。”
“不要让他觉得他现在的选择是错的。”
赵南鹤坐在床边给叶庭擦着身上的血迹，一旁小黑撒着娇想跳上床挤在两人身边。
“下去，”赵南鹤把小黑抱到地上：“现在不行。”
小黑这段时间长大了不少，耸了耸耳朵，歪着脑袋汪一声看着他。
“他现在很难受。”他摸了摸小狗的肚皮。
“等他好了，你再过来撒娇，好吗。”
叶庭睡着的两天中，赵南鹤就守在他身边悉心照料着。
之前每次都是叶庭单向地帮助他修复屏障，如今有了一道永久的精神链接，赵南鹤终于也可以为他帮上一点忙。
大概是能感受到叶庭的伤和赵南鹤有关系，那条红尾蚺每次都很不欢迎他。
红尾蚺蜷缩在叶庭的精神图景里，回回不耐烦地一扫尾巴想赶走雪豹，都会让赵南鹤更理解西恩在事发当晚对他说的话。
赵南鹤握紧他的手。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太多他想不到的事，每一件事背后叶庭在他心里的立体程度就会更清晰。
如今叶庭变了，和自己一开始认识的向导不一样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赵南鹤自己。
他不敢多看叶庭，怕揪心的感觉席卷全身。
“小落......”
赵南鹤低头吻着他的手背，语调轻缓像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叶庭。
“今天上午的时候蓝顾来过了。”
“他想过来为你救他的事情道谢，没想到你还没醒。”
“蓝顾留下了一些他大哥让他带过来的药和补品，他说这些药苦，最好吃完药之后再吃一块糖缓解苦味。”
“蓝顾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没有做到哨兵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他知道是我害得你这样的，会不会骂我骂得更厉害？”
“小落，你要记住。”
赵南鹤用干净的毛巾蘸了温水一点点帮他擦拭着身上冒出来的汗，现在叶庭的状态恢复得好了一些，被毛巾擦过的皮肤隐隐约约透着一些粉白色。
“不管什么时候，说对不起的人都不应该是你啊。”
叶庭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到了第三天下午，叶庭醒了。赵南鹤走进卧室给自己的伤口换药，他还装睡了一会儿。
叶庭平复了一下心情，声音极小地喊了一声：“南鹤。”
天天盼着向导能早点醒过来，真到了这天赵南鹤久久不知道说什么好，前两天说得流畅的话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
赵南鹤手里还端着准备帮他服药的热水，愣在原地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好。
叶庭看他欲言又止，抬起轻飘飘的手，示意他靠近过来。
叶庭表达出来的温情和别人不太一样，始终都会有几分疏离。
这是他性格里精神体带给他的，无法摆脱的一部分。
这也是为什么赵南鹤会觉得他这个人如此的割裂，不容抗拒的威严是叶庭，对他有无限耐心和容忍的也是叶庭。
时间一久，赵南鹤再也看不清叶庭本身的性子。
有时候也会想，或许最真实的叶庭就是一个会眨着漂亮的眼睛，笑盈盈地喊他名字的，强大又温柔的向导。
“蓝顾说等你醒了通知他，他过来看看你。”
脑子一下短路，赵南鹤急忙说出现在能想到的事情缓解自己的尴尬。
“好，你帮我通知一声吧。”
叶庭说：“这几天集团那边，西恩有没有送工作资料过来？”
“没有。”赵南鹤回答：“西恩说这周你都需要休息，资料就直接从他那里过手了，他说他会筛选出重要的留给你好了之后去处理，其他的都交给他。”
叶庭没有什么表示，换了个话题：“小黑这些天有没有耍赖要睡床上？”
“有，很多次。”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小狗用爪子扒开门缝挤进来。
它想跳到叶庭身上，又怕被赵南鹤训，只好在床边转圈圈。
“小黑胖了好多。”
叶庭被小狗逗笑。
“它特别能吃。”
小黑继续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发现叶庭没有要抱自己玩的打算，就赖在了赵南鹤脚边，很着急的样子跳来跳去。
赵南鹤无奈地抱起它，这才老实下来。
叶庭继续问道：“你的小豹子还好吗？”
“都很好。”
“阳台上的花，记得浇水了吗？”
“天天都记得。”
把各种琐事都过问了一遍，叶庭轻笑着说：“现在差不多要入冬了吧，也不知道今年的冬天还会不会下雪。”
赵南鹤紧张得很，怕着他下一句话就提起在审讯室的事情，但叶庭一点提起的意思都没有。
察觉到了他的顾虑，叶庭通过精神链接给他传输过去一些能安抚情绪的向导素。
永久链接方便了许多，效果也比以前更好。
随着精神体慢慢冷静，赵南鹤的局促也有所好转。
随便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都好，赵南鹤心中默念。
总之千万不要是现在这样。
问了所有繁琐的事情，唯独漏掉了他最在意自责的，直接给他一种叶庭是因为对自己失望才跳过这件事的错觉。
这么就一笔带过了，真的是连让他可以道歉弥补的机会都一点不留。
“没关系的。”
赵南鹤睁大了双眼。
简简单单四个字，就能抚平哨兵前些天心中所有的不安。
“可是——”
“不说这个了。”
叶庭看他把杯子放下，然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药。
他抗拒地问：“这个是不是很苦？”
“嗯？”
叶庭反应过来赵南鹤又没有尝过，肯定是不知道的。
于是准备接过递过来的药片，就听到赵南鹤说：“蓝顾说是很苦，我感觉比一般的药味道还要大些。一会觉得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拿一颗糖过来。”
叶庭手里揣着杯子，低头回味了一下赵南鹤这句话：“好啊。”
“对了，蓝顾昨天半夜还在关心你的情况，他说还是想见你一面。”
赵南鹤挨着他坐在床边：“跟你说一声，但是可以等你再好些了再见面，蓝顾说不着急。”
“不至于吧，见一面又不会让我半死不活。”
叶庭怕苦，咂咂嘴好像连味蕾都对手里的药片感到害怕。
干脆闭上眼睛，长痛不如短痛，咽下一大口温水，痛苦地又灌了好几口嘴里的苦味才淡一些。
“南鹤，”叶庭叫了他两声，赵南鹤都没有回答，叶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别担心我。”
赵南鹤捋了一把头发，还是不得不说这个话题。
“可能是精神图景里突然多了一个永久链接，状态上还在适应，有些缓不过来。”
“如果不是在那个情况，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的，起码不会这么贸然。”
当时赵南鹤被剔骨刀伤到了内脏，也对精神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唯一的修复办法就是永久链接，叶庭一时情急只能用这个方式来救他。
“永久链接形成了，我的生死从此之后和你就算拴在一起了，反之也一样。”
说这个干什么？
他要是真因为这个怪叶庭没问自己的意愿那就是真没良心的王八犊子了，赵南鹤呆住了。
就好像这个问题上他们从各自的角度都对不住对方，倘若要一直这样那两个人都有说不完的抱歉。
“小落，我爱你。”
所以他决定用其他的言语替代对不起：“你相信我……小落，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啊……”
叶庭听到后半句没忍住笑了一声。
“如果我说不信呢？我现在说不信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那以后我慢慢证明给你看。”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