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哨兵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云。
云是蓝因给他取的名字,到现在来看却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字罢了。
他和赵南鹤经历很像,他也曾经服侍过他的向导。
和蓝因第一次见面是在拳击场,他是黑市里拿命赢下冠军的打黑拳的选手,蓝因当时还只是军官,恰好路过临时决定看一场比赛。
很早之前云就知道自己是黑暗哨兵,他很聪明,知道隐藏自己的身份,依靠自己的体质优势在拳击场苟活了这么些年。
云刚清点完这场比赛赚的钱,就被告知有向导买下了他。
他的第一反应是感激。云走出拳击场,还不太适应阳光。
他半睁着眼睛,看到蓝因站在人群中是那么夺目。
“今天天气很好啊。”
蓝因披着一件军用大衣:“难得在冬天还有晴天。”
云接不上话,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蓝因看他停在离自己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抬头正好看到有一片白云挡住了太阳。
“我听黑市那边的人说你没有名字。”蓝因说:“以后你就叫云吧。”
为了有理由继续留在城里不被送去前线,云也没有告诉蓝因自己是黑暗哨兵的真相。
因为黑暗哨兵并不需要向导,也自然不会受到任何向导的影响。
他也相信蓝因绝不会留一个无法控制的隐形炸弹在身边。
只当作是一份寻常的工作就好。
但人饲养一条狗久了都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与人之间的日夜相伴。
云记得蓝因每次去部队督查之前都会换上军装,深蓝色的斗篷拖在他身后,英姿飒爽,衬得他的银色发丝都在发光。
蓝因和蓝顾虽然长得有些像,但是气质完全不一样,云觉得大概率是因为蓝因墨青色的眼睛,无形中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压迫。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蓝因立下军功,刚上任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议会为他举办了庆功礼,也就是当时惊动全城的阅兵礼。
蓝因威严地站在阅兵台那儿,白头雕在天空中盘旋一圈,他一招手,就乖顺地降落在了他的肩头。
那是他的精神体。云藏在人群中,仰视着这个画面。
现在说起蓝因,大家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他作为军队的指挥官给这座城市做出的贡献。
云想,估计也只有他记住的是蓝因年轻的时候抱怨部队训练太累的模样。
蓝因在某一年送给过他一颗白玉髓做的珠子,云因为这个高兴了好多天,后来找到一个小作坊把珠子做成了一个吊坠带在身边。
“云,这是我朋友,叫叶庭。”
蓝因结识叶庭之后,偶尔也会带云一起出去和叶庭聚会。
有一次蓝因聊天时让叶庭换哨兵不要换得那么勤:“要不你也试试留一个固定的哨兵吧?”
“很难遇到合适的啊。”叶庭说:“蓝哥,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有好运气的吗?”
“我啊,我和云也不是我遇到的人里最匹配的。”蓝因说着,又看向云:“我习惯他在身边了。”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确实,”蓝因还蛮赞同叶庭这句话的,他开玩笑着问云:“你觉得呢?”
“我……”云小心地回答:“其实习惯……也不一定就是不好的。”
蓝因拿起酒杯的手悬在半空:“头一次听你这么说。”
再后来白玉髓碎掉了。
蓝因带着他去部队进行视察,半路车队遭遇了埋伏,地雷引爆,死伤无数。
云在混乱后清醒得很快,情况危急,他顾不下那么多了,释放出黑暗哨兵的精神体力量在翻倒的车底为蓝因撑出一个安全的空间。
蓝因看到狼蛛出现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想用向导素安抚云的精神。
在没有得到一点波动反映的时候他先是疑惑,再是怀疑自己的精神链接出了问题,最后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个黑暗哨兵。
“云,”蓝因气息颤抖地问他:“你是……黑暗哨兵?”
“是,我是……哥,你别怕,我能撑到救援部队来,然后我们就……”
“所以说之前,”之前的精神链接相互安抚,之前两人配合默契的合作,他还以为是真的是向导和哨兵一起发挥出来的效果:“你一直在骗我?”
云一瞬间无言以对。
他能做的只有握住蓝因的手,源源不断地给他传输撑下去等待救援的能量。
蓝氏派来的救援部队从废墟中营救出了蓝因,有人问了蓝因一句什么,云只听到他说了一句:“算了吧。”
然后蓝因松开了他的手,精神体稍微一下没有蓄力,钢板便从上边坠下来。
云掉进了一片火海,向导抛下了他,白玉髓就是在大火中碎掉的。
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再苏醒的一天。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半的身体都留下了烧伤的伤疤,想要活下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他让精神体暂且进入休眠,开始以普通人的身份去试着谋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辗转几次之后,他终于在程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清洁差事。
“叶氏的总裁和总裁夫人前几年被报道‘意外死亡’的那件事情,你们听说了吗,好像有人现在又说不是意外死亡。”
云对旁人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只是墙边讨论的声音就算再小也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大多数时候他现在听完就遗忘。
“听说了,那个啊,当年事发的时候就有小道消息了,说是我们这边的几个高管谋划的,你们还不知道?”
“我们这边?咱们集团干嘛要跟叶氏对着干啊……”
“哎,有什么好说的,那几个高管野心可大了,早就眼馋叶氏的政治话语权了,说不准哪天连我们老爷子都能反了。”
“胆子这么大?老大也不防着点?”
“怎么说,老爷子威严在那儿摆着呢,他们估计还不敢动。但下一任继承人估计就难搞了……叶氏那边现在居然还挺好,真是想不到,叶庭这几年还真是一直在往上升呢。”
云听到这,起身去拿起一个苹果,一点点开始削起果皮,静静地看着果皮一圈圈掉到地上。
直到叶庭出现在顶楼站在他面前,他不得不感叹这世界真的很小。
叶氏现在掌权的,不就是先前蓝因常约着见面带他见过几次的叶庭么。
他敏捷地在眼前这两人之间嗅到了一些不正常的味道。
赵南鹤望着叶庭的眼神里有他说不上的感觉,那是在他陪在蓝因身边的时日里也不曾出现的。
恍惚中想起以前听别人说,那是“归属感”。
那么凭什么?
凭什么仅仅是一个普通哨兵,命都比自己好?
“你还不如不来,好歹他和我同级别还能过过招,你来了不是给他添乱吗?”
黑暗哨兵动动手指,狼蛛朝赵南鹤吐出一缕蛛丝。
叶庭焦急地提醒他一句:“小心!蛛丝有毒!”
红尾蚺即刻挡在了赵南鹤面前,蛛丝勾到了蛇身,叶庭的后背也跟着起了一轮灼痛。
“去救蓝顾,”叶庭叮嘱道:“救人要紧,那边几个人你打得过,这个黑暗哨兵我来对付。”
“我……”
“别废话了,听我的。”叶庭说完,把精神体三分之一的力量暂时转移进了赵南鹤的精神图景:“这些留着帮你。”
赵南鹤接收到了来自叶庭的精神体力量,容纳之后说:“那你注意安全,蓝顾安全了,我就过来帮你。”
“去吧。”
蛛丝的毒素还在精神体上蔓延,精神体的中毒状态也波及了叶庭的驱赶。他现在整块后背和脊椎都锥心刺骨的疼。叶庭咬咬牙,问道:“你是叫‘云’,对吗?”
叶庭不清楚他狼蛛的毒素有多强,不敢贸然进攻,试图跟他攀谈,从中找一个时机一举拿下。
“我没有名字,”黑暗哨兵被激怒了,但也在观望对方:“别说这个,提到这个够恶心的了。”
“你很恨他?”叶庭问,用这些零碎的时间趁机修复自己的精神体,一时半会竟无法将毒素从身体里逼出:“我记得,蓝因对你挺好的。”
“你懂什么?是他抛弃了我!他让我差一点点就被烧死了!”
黑暗哨兵咆哮道:
“我本来不应该被烧伤的!我为什么会连火都抵御不了?还不是我把精神体的保护都给了他!”
叶庭并没有在乎他的愤怒:“蓝因说,他最难过的,就是那些他以为有帮到你的时候,其实是你根本都不需要他。”
在云从蓝因身边消失之后,蓝因只和叶庭说起过一次关于‘云’的事情。
叶庭那时候也年轻,不懂这些复杂的情感关系。
而现在叶庭完全能体会到蓝因得知被瞒了好多年之后的失望,就像一个人满心欢喜地种下一棵小苗,相信每天浇水就会有花盛开的,结果到了花开的那一天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原先种下的那一株。
“蓝因最后没有带你走,不是他的错。”
叶庭说:
“如果你不隐瞒这么久,如果你不骗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啊,如果我不骗他,我连在最初留下的机会都没有。”
蛛丝的毒素蔓延到了叶庭体内,叶庭感到心脏绞痛,忍不住咳出一摊鲜血。
“果然,看来就算是你这样的黑暗向导,真要真枪实弹地打起来的话还是不如哨兵啊。”
叶庭处于劣势,伤损的模样更激发了黑暗哨兵心中的病态,他打一个响指加剧了毒素蔓延的速度。
“你是蓝因的朋友,杀了你,他会难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