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回到家的时候,赵南鹤正坐在沙发上打理自己稍长的发根,放出来的精神体在一旁的地毯上舔毛。
雪豹一身灰白的皮毛长得茂密,哨兵有些干燥的发丝也显得毛茸茸的。
猫科动物没事就喜欢干梳理毛发这种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事情吗。
叶庭无端地想到。
叶庭一向动作很轻,步子也很轻,赵南鹤那边还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他突然心里面冒出来一些小小的恶趣味。
悄悄放出红尾蚺,朝它眨眨眼睛,然后看着红尾蚺缓缓爬过去,好奇小豹子会是什么反应。
估计是建立过精神屏障,雪豹对红尾蚺的出现并没有太惊讶,跟它嗷嗷叫唤两声打了个招呼,就由着蚺蛇的身子缠上他,然后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蚺蛇的脑袋。
被舌头上的倒刺刮到的感觉不好受,蚺蛇不留情地咬了它一口,疼得雪豹吱哇一声差点原地打了个滚。
赵南鹤注意到这个动静,刚好看到蚺蛇露出牙这一幕。
然后看看雪豹圆圆的眼睛里水汪汪又委屈的眼神,一种护崽的冲动立马就蹿了出来。
“不是,不带欺负人啊......!!”
“不是不怕蛇的吗?”
叶庭面带微笑地走到他身边,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没事,没毒的。”
“这么长的牙被咬到也会很疼的啊!”
赵南鹤怕又冲撞了向导,犹豫着要不要收回自己的精神体。
他正一边试着收回精神体,一边观察叶庭的反应,没想到一下还没成功。
赵南鹤疑惑地看着雪豹,那头的豹子已经把爪子收了回去,用一种大型猫科动物示好的方式不顾蚺蛇的抗议将它圈在怀里。
得了,听说过白眼狼,没听过小白眼豹。
感觉到哨兵的无奈,雪豹抬头对着他耸了耸耳朵,然后低头继续用鼻子去蹭蚺蛇的脑袋。
还是那么地完全不顾蚺蛇的抗议,完全不顾蚺蛇的死活。
这个现实版的动物世界有些太过有趣,叶庭注意到客厅里的杂音时才发现电视里放着电影。
“在看什么?”
“这个啊。”
赵南鹤不想再管精神体,回过神回答说:
“很早以前就喜欢的一部电影,看了很多遍了。”
“哦?什么类型的电影?”
“战争片。”赵南鹤说:“准确地说,战争背景的爱情片。”
叶庭偏过头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赵南鹤说完后才想起“战争”在叶庭身上一直是一个争议不断的话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
叶庭却只问他:“一部电影看很多遍,难道不会觉得无聊吗?”
“为什么会无聊啊,就像喜欢的事情无论做几次,坚持多久,也还是会喜欢的啊。”
“这样啊。”
看着向导自己一个人陷入了沉默,赵南鹤刚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语,叶庭又问道:“你们年轻人,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不会觉得无趣?”
“只有自己感兴趣的才不会吧,如果让我去做完全提不起兴趣的事情,我也会觉得不耐烦的。”
叶庭主动搭话在赵南鹤这里是个好兆头,于是他反问:“什么叫我们年轻人,我们是同龄人吧?差不多差个一两岁?”
“不是哦。”
叶庭勾起嘴唇,语气早没有先前那样带有压迫感:
“我今年二十七了。”
“我意思是……”
赵南鹤动用自己所有的情商,最后说:
“我意思是,你看着很年轻。”
“我知道,很多人都这样说。”
“……”
赵南鹤觉得再继续这个尴尬的年龄话题迟早会惹恼他,于是尝试把话题转回到正在放映的电影上。
“今晚没工作要处理的话,一起看看吧?”赵南鹤问:“这部电影很感人,说不定你会喜欢的。”
一旁的精神体几乎是被一大团绒毛裹着,精神体的放松同时也给叶庭带来了一些很新奇的感受。
但他还是回想并确认了一下今晚确实是没有工作要忙了。
那么稍微休息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叶庭点点头,指指那边几乎要睡着的精神体:“让它们再玩会?”
“随他们吧……”
赵南鹤有些无语,亏自己之前白担心雪豹会害怕蛇这一类的冷血动物。
“那你等等,我从头开始放。”
“没事,不用的,就从这里开始就可以。”
“从中间开始看的话,看得懂吗?”
“……”
叶庭默默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看一会,能接上剧情。”
十分钟之后,叶庭发现自己不是对电影了解甚少,而是根本就对这方面的一窍不通。
赵南鹤看到他眉头都快拧出褶子了,两个人不尴不尬谁也不先开口说话,于是他擅作主张把电影进度条拉回了开头。
“我说了我能接得上剧情。”叶庭说:“我没有……”
“我刚刚想起来前面有几个剧情比较有意思,错过的话会很可惜。看不懂没关系的,第一遍看我也不是很懂。”
赵南鹤轻笑道:
“我也可以把这里边的隐喻讲给你听,是我想讲给你听的。”
叶庭扭头对上了赵南鹤深邃的目光。
是我想讲给你听。
叶庭不喜欢被拒绝,但是现在这个感觉让他觉得挺怪异的。
年轻哨兵好像并不是处处都顺着他来,但他又刚好心情好想要顺着对方的意思走。
“那好,”叶庭妥协了:“如果不好看,怎么说?”
就算在这种小事上叶庭也不想落下风,赵南鹤听出来了他的心思,低头给他递过去一个苹果。
“不会的,能让人产生共情的故事不会不好看的。”
电影片头冗长的叙事里,叶庭看到哨兵在集合训练的镜头时,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今天在办公室被行刺的事情。
“明天早上去集团总部,你跟我一起。”叶庭说:“说到这个,你之前有过跟人出去近身防护的经验吗?”
“等等,”赵南鹤迟疑地问:“所以说我干什么,大多数时候就都是按照你心情来?”
“我可以在合约结束后给你加一笔不菲的酬劳。”
赵南鹤看他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偏偏又用一种姿态很高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过一眼。
然后他问:“你不用问我的吧,我难道能拒绝?再说了,加钱的好事谁不愿意。”
“能啊,你有选择的权力。”
叶庭笑了,赵南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叶庭的虎牙露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就和那条要命的红尾蚺的蛇牙一样尖。
叶庭说红尾蚺性格温良,但是蛇类不管怎么样都是致命的。
同理,叶庭也是一样。
“但是拒绝我的人都不能活着离开我的视线。”
果然。
赵南鹤下意识嗓子吞咽了一下,果然是什么性格的人就会拥有相同类型的精神体。
“没有经验,但我会尽力。”
赵南鹤说着,一边突兀地想看清楚人到底会不会长出和蛇一样牙齿。
“行了,”叶庭终于咬了一口拿在手上半天的苹果:“专心看电影吧。”
镜头里的世界光影迷离,叶庭发现自己好像和年轻人的思维世界有了代沟,也可能是自己对和感情爱情挂钩的东西都产生不了同理心。
从战场上回来的主人公还有不到百米的距离就能到达爱人的家门口,然而在他看到爱人和新的恋人从家里走出来时,却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了。
“为什么他要停下来?”
叶庭不解地问:“他九死一生从前线回来,不就是为了见一面吗?”
“可能看到最在乎的人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会觉得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结果吧。”
“他就不怪爱人没有等他?”叶庭又问。
他实在有些不大理解,这种无私的爱情在他的世界观里并不存在。
“因为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甘心付出全部的啊。”
赵南鹤不知道自己解释清楚没有,想给叶庭举例子再讨论一会儿,结果一下没想起来什么好例子。
于是他问:“你有什么感情经历吗?用自己的事情来解释就明白了。”
“……”
叶庭神情冰冷,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
从父母去世时,集团交到自己手上那天之后,感情就在他的世界里慢慢消失,他也活得越来越不像一个人类。
在西恩有一次活跃气氛时开玩笑说他比他的红尾蚺还像冷血动物,叶庭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再想把心里缺失的那一块找回来太难了。
他和之前一些看得顺眼的哨兵因为结合热而做出过冲动行为,那些时候有些疯狂有些温和,也会有哨兵在夜里说爱他。
每个人离开他的时候他心里都不为所动,几乎没有人能让叶庭内心泛起哪怕一丝的波澜。
但赵南鹤仅仅是以为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叶庭的逆鳞,他完全想不到叶庭这样金字塔尖上的向导会没有过伴侣。
“就是……”
赵南鹤努力想圆一下话,发现好像圆不回来,于是干脆认错。
“……我刚刚说话没过脑子。”
叶庭被电影里抒情的音乐和回想起来的这一串糟心事弄得有些心绪不宁。
处于焦躁状态一久,向导的大脑和身体就容易产生安全感匮乏的感觉,随后就会产生结合热。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因为结合热影响,都是天性所驱,所以在一切和性有关的事情发生在叶庭身上永远和无限蔓延的焦虑挂钩。
换句话说,本该是让人身心舒适的事情,但他并不享受,更多时候是伴随着剧痛的。
就算是忍着疼痛,他也要用最快的方法赶走大脑里因为烦乱而产生的惶惑不安。
眼前的哨兵刚好就是最快解决结合热的途径。
对他来说赵南鹤和所有人一样。
吻落到赵南鹤脖颈上的时候赵南鹤大脑当即宕机。
“你……”
“你的合约,是多久?一周?”叶庭问道。
“一周。”
赵南鹤不敢有过多的动作,错愕地由着叶庭翻了个身跨坐在他身上,紧张地连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放。
“回头去西恩那里签合同,再续一周。”
这是个突发奇想的决定。
精神体契合带来的感觉很奇妙。
当叶庭整个人陷在赵南鹤身上的时候,就跟被雪豹毛茸茸的尾巴挠了一下手心一样。
“去我的卧室。”
叶庭沙哑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
“这也是你的职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