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留面上没有半点犹疑神色,3055想起他活了千余岁,见识就比没活几年的小年轻厚重。

  料想做耳坠也不在话下。

  他所拥有的漫长岁月,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该去的归处。

  3055也就不再瞎提意见,反而兴致勃勃猜谢长留会做出什么款式来。

  帕马托斯血瑙蟒的脊骨可用于制作机甲,谢长留斩杀的这一头,脊骨处理干净后,放在贝塞星的拍卖行,能炒出上亿的价钱。

  但他不准备售卖。

  来乌酒塞星本就是为了赫佩斯的生日礼物,这一头血瑙蟒身上的东西,谢长留预备处理好后,都送出去。

  他手里还拿着那块宝石,索性将外套脱下用来安置帕马托斯之眼,也方便他去处理血瑙蟒的脊骨。

  好在他有修为在身,处理起来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脊骨只取了适合制作机甲的部位,边角料他也没有兴趣拿,便放在一边。

  还是3055提出取点用来送虫或者交易,以备不时之需,他才多取了点。

  小圆球飘在一边看他解剖,偶尔对照查出来的资料,给他指还有哪些东西有用。

  血瑙蟒的外皮因着纹样颜色特殊,谢长留看了几眼,还是取了一块下来。

  平日里赫佩斯牵他手牵多了,红发军雌的手腕尺寸他已经能感知出来,那块外皮正好能编条手链,平日战斗也碍不了什么事。

  全部处理结束后已是凌晨。先雪剑今晚出鞘见了血,心满意足收拾好自己,不再躁动不安。

  谢长留一手提着外套包住的帕马托斯之眼,一手提着那一条血瑙蟒脊骨外皮,踏上先雪剑,御剑飞行回城区。

  **

  里戈在乌酒塞星的上城区里经营一家杂货铺。

  杂货铺只是个统称,他卖的东西都是首都星以及其他几个大星球时兴的产品。

  上城区已经是乌酒塞星经济发展算不错的地方,生意倒还不错。

  只不过边境星球荒凉,还是没有太多夜间活动,他也看着时间,早早关门。

  他上了年纪,觉浅,便很容易被惊醒。这天夜里也是如此,他听见了大地震动的声响,还有异兽嘶鸣哀嚎。

  里戈心里疑惑,不过也清楚驻军部队有时会在半夜围剿异兽,但动静却没有这么大。

  他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脑子震荡一下,仿佛听见雷霆声,一抬头看窗外,亮如白昼。

  仅剩的一点困意也消失了。

  他好奇发生了什么,坐在窗边坐了几个小时,也没再次看见那道划破天际的白光。

  正准备重新躺回去睡,却听见前头店铺传来敲门声。

  天色还未亮,就有虫来敲门。

  他虽上了年纪,到底是个早年上过军校,有武力在身的雌虫,因此下床去开店铺门。

  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虫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浑身带了煞气,还能闻见陌生虫身上浅淡的血腥味。

  看身高和气场应当是个雌虫。

  里戈心下打量他的性别,开口问道:“有什么事?”

  一身黑的虫开口道:“打扰,想问店家是否有储物箱。”

  这虫说话文绉绉,里戈打量了他一眼,料想那个储物箱是用来存放手里的东西。

  他打开店铺门答道:“有,进来吧,还是首都星的好东西。”

  那名虫跟着他进了店铺,也不四处张望。里戈将东西拿出来给他看:“就剩两个了,一万星币拿走吧。”

  “首都星的好东西,不要嫌贵。”

  里戈轻轻敲了敲台面。

  那名虫略略思索后,对他说:“我拿血瑙蟒的脊骨与你换。”

  里戈呆愣几秒,正想放声大笑,叫他别开玩笑,可看到东西他就愣住了。

  他是识货的,血瑙蟒的脊骨根本没有伪造品,就像帕马托斯之眼,真假一眼能分辨。

  里戈强行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一块脊骨上移出来,抬起头看一身黑还遮挡了容貌的虫,对夜里那道白光有了猜测。

  但他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能在乌酒塞星上城区开店铺,总归是有些看家本事的。

  他压低声说:“你取走吧,我还要给你星币,这两个储物箱对上血瑙蟒脊骨,可算不了几个钱。”

  陌生虫将脊骨交给他,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储物箱,便转身离开。

  里戈得了宝贝心喜,还是抽空同那位陌生虫道别。

  道别之时,却没有在陌生虫的后颈上看见虫纹。

  帝国雌虫的雌虫基本都在后颈,因此很容易分辨。

  但这名陌生虫没有。

  里戈被自己大胆的猜想惊到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名雄虫!

  **

  谢长留重新套上外套,提着两个箱子到达舰港大厅,这个时间并没有客运星舰来往,3055也买不到票。

  “但是仙尊,有货运星舰要启程,途经贝塞星,可以问问他们载不载客。”小圆球对谢长留说。

  还能顺带逃开一次检查。

  谢长留点点头,去找货运星舰的舰长。

  舰港口已经很热闹,不少虫正在搬运货物。

  舰长是个熟手,看也没看谢长留,随口粗声道:“五千星币,底层货舱。”

  看来蹭货运星舰的虫并不少。

  谢长留刚用血瑙蟒边角料脊骨换了大笔星币,财务部门正是充裕的时候,便沉声道:“ID。”

  转账要光脑ID。

  面相有些凶的雌虫看着面前浑身黑,还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的怪异虫,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他送货时,偶尔会遇上星盗,那些杀了虫的穷凶极恶之徒,他都没有感受到这样隐约强烈的压迫感。

  舰长火速拿出光脑让他付星舰票,给他指了指位置,又说:“半小时后启程。”

  谢长留微微颔首,去了星舰底层货舱。

  货舱内环境昏沉,周遭全是堆叠的货物,谢长留皱了皱眉,挑了处空地站着。

  3055啧啧称奇,只觉得谢长留站在一堆货物之中,仿佛在发光。

  返程也需两天时间,好在货物星舰赶时间,也不需要中途停靠,时间比来时花费更短。

  谢长留呆在底层货舱,也有时间回赫佩斯的消息。

  红发军雌发了三十几条消息,最后几条全是担心他去哪儿的。

  赫佩斯;【你外出了吗?去哪里,要注意安全。】

  谢长留:【无事,外出散步。】

  能把斩杀血瑙蟒说成散步,他也是帝国头一个。

  赫佩斯几乎是秒回:【是散步就好。】

  出于对谢长留性格的信任,他对谢长留的话也是无条件相信。

  红发军雌又给他发了几条信息,匆匆道别去工作了。

  谢长留收起光脑,看向脚边的储物箱。

  帕马托斯之眼没有那么脆弱,对保护措施的要求较低,拿储物箱装着不会有问题。

  反倒是血瑙蟒脊骨和外皮,他只做了简单处理,还要进行下一步的加工,时间晚了品质也跟着降低。

  星舰行驶速度逐渐降低,谢长留提起储物箱。

  贝塞星到了。

  回军校将近闭寝时间,军校内冷冷清清,他提着两个箱子进校倒不会引起注意。

  到宿舍,舒伯南和艾格文两个雄虫还没有睡,坐在客厅兴奋异常。

  看见他开门,同步转过头看向他。

  谢长留外出四天,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却带了两个箱子,不免引起他们好奇。

  “谢长留,你去干嘛了?从实招来!”舒伯南问道。

  谢长留平静回他:“外出散心。”

  赫佩斯三月三生日,他不剩多少时间。

  因此回了一句后他便提着箱子回了房间。

  “你快递给你放门口了,你自己看下。”艾格文顺口说道。

  谢长留道:“多谢。”

  他回贝塞星的路上,3055就把珠宝切割首饰制作的一系列材料工具买好了。

  若不是那枚血瑙蟒脊骨,他现下还要思索工具购买资金。

  脊骨加工保存的材料不是星网能买到的东西,3055退而求其次买了简陋版,勉强能保存脊骨。

  它建议谢长留去找皇家军校机甲设计专业的老师。

  脊骨让他们处理更合适。

  或者放在隐秘论坛里交易。

  谢长留一言不发,并不清楚是同意还是拒绝。

  他将工具拆开来,给房门上了锁。

  接下来两天时间,舒伯南和艾格文,难得发现谢长留往日死寂一般的房间里,传出来一点动静。

  噼里啪啦很是热闹。

  “他在干嘛?”舒伯南压低声好奇问道。

  艾格文摇摇头,他们好奇归好奇,也不敢问不敢看。

  谢长留现在是把机甲单兵系所有学生揍了个遍的雄虫,他们怕自己欠揍,他动手。

  房间内,3055找出诸多耳坠款式素材供谢长留参考,但凌洲仙尊看了一眼后便放在了一边。

  他的手极其灵巧,不听话的材料机器,到了他手里服服帖帖。

  做细致工作,他从来不会出现问题。

  谢长留没画图纸,耳坠的样式在他想到要送什么时,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与之相配的,是赫佩斯那张明艳面庞。

  和振翅欲飞的骨翅。

  这一做,就是不停歇的两天。

  完工那日,谢长留松了一口气。

  3055已经被他的手艺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谢长留中途还用上了灵力,只为了缩短时间。

  “仙尊……您这手艺……”3055看着那枚耳坠,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此时距离赫佩斯生日还剩一天。

  谢长留也终于第一次问起赫佩斯的归期。

  收到的回答却在预料之外。

  赫佩斯:【我还在和部队围剿突然冒出来的异兽。不知道哪个憨货去乌酒塞星闹了一通,赶出来一堆异兽群,工作又变多了,估计下个月都回不去。】

  去乌酒塞星闹了一通的憨货:“……”

  赫佩斯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对去乌酒塞星大闹一通憨货的谴责,才意犹未尽结束,发了句疑惑:【雄主,你想我了?】

  谢长留已经对他这些话完全免疫,还学会了选择性忽略。

  他看了眼绒布上的耳坠,无声叹了口气。

  礼物没有办法当天送出去了。

  谢长留:【无事。】

  赫佩斯:【真没事?】

  红发军雌敏锐察觉到谢长留今晚的不同之处,下一刻就发来了视讯。

  “真没事吗?”赫佩斯问道。

  谢长留点点头。

  他年轻的道侣看上去精神不错,没有过分劳累。

  赫佩斯任由他看。

  这已经是惯例。

  他外出工作时间增长,视讯时,谢长留就会无声观察他,似乎在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赫佩斯大方任他看,甚至站起来转了一圈。

  “不过雄主怎么问起来我什么时候回去了?”

  赫佩斯拖长音问。问话时每个字的音节都粘在一块,入耳便有种缱绻之感。

  甚至还能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只不过他说话都是一个风格,倒不显得奇怪。

  谢长留与他对视,再次摇了摇头。

  赫佩斯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细致描摹他的五官,似乎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窥见他冷淡面容下泄露的一丝温情。

  然而什么也没有。

  隐秘的期待消失,赫佩斯耸耸肩,忽略心底的失望:“那我挂断了?”

  沉默的谢长留再次开口:“再等等。”

  赫佩斯一脸疑惑,失笑道:“雄主,有事要说的呀,不要犹豫,说吧。”

  然而谢长留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瞳里并无波澜。

  赫佩斯在这样长久沉默的注视下,被打碎的期待重新拼回,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开始胡乱猜测谢长留不愿挂断视讯的理由。

  谢长留看了眼时间,还没到。

  红发军雌索性托着下巴看谢长留,偶尔东拉西扯一点,试图缓解过于沉闷的气氛。

  扯完后,他又觉得就这样安静注视对方也不错。

  “赫佩斯。”时间转动流逝,谢长留在日历翻过那一瞬间,开口。

  赫佩斯困意上来,应声也显得含糊:“嗯?”

  谢长留的视线落在他因困倦而显得柔软的眼角眉梢,那些锋利的张扬软化在平淡温和的灯光下,赫佩斯的五官便带出几分柔情。

  他开口说出等待已久的祝福:“生日快乐。”

  朦胧的困意被惊醒,赫佩斯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向日期。

  三月三,零点整。

  是连他自己都遗忘的生日,谢长留替他好好记住了。

  他看向谢长留,喉间却涌上一股干涩。

  那张经年累月冷淡漠然的面容,终于叫他窥见一丝温和。

  谢长留的背景是皇家军校的宿舍,头顶是明亮的光线。

  光线并不刺眼,赫佩斯却不敢看。

  谢长留就那样坐在书桌前,沉静陪他,并不多言,包容他整理自己的情绪。

  赫佩斯不太自然地抓了抓头发:“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谢长留平静道:“婚姻登记那天。”

  赫佩斯用故作夸张的惊喜语气说道:“好感动!”

  他很擅长用放大的浮夸情绪去掩盖真实的内心,谢长留不会去戳穿他,由着他来。

  “赫佩斯,”谢长留看向桌上的礼物,又对赫佩斯道:“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