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大抵是没有辞旧迎新的习俗,至少新的一年到来,赫佩斯直接睡了过去,对整理房子并没有多少兴趣。

  谢长留在昆岚峰千余年,也没有尝过过年的滋味,因此在塞列因帝国的新年第一天,也同赫佩斯一般,普通过去了。

  赫佩斯的新年假并不长,在家待了几天后,终于要重新开始上班日常。

  他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军装制服松松垮垮扣了几颗扣子,还扣错了。

  红色长发草窝似的顶在他的头上,朦胧的眼看见谢长留端坐在沙发上,也没有整理形象的意思。

  他已经适应在谢长留面前原形毕露的场景。

  毕竟谁在谢长留面前,都像是衣冠不整。

  谢长留坐在沙发上,看他噔噔噔跑了几个来回,才将上班要用的东西找齐,一边在门口蹬鞋子,一边随手扎起头发就准备出门。

  望见谢长留的眼神时,他才低下头,勉为其难整理了领口。

  “雄主,不准不吃饭,我会叮嘱楼下老板准时送餐的。”临行前,赫佩斯似是看出谢长留不准备吃饭的想法,叮嘱道。

  一句不算完,还要继续说:“要是觉得无聊就出去逛逛,你的光脑ID绑定的是我的卡,花费那些不必操心……哦还有,今天可能会下雨,出门记得带伞。”

  他停下匆忙的出门准备工作,皱着眉想了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出门注意安全,虽然觉得你不会出事。”

  零零碎碎讲了一大通,他才不放心地出门了,临走前还要一步三回头看谢长留。

  仿佛谢长留是个三岁易走失的虫崽。

  谢长留叫他看的无奈,沉声道:“我非孩童,不必担忧我。”

  赫佩斯这才肯规矩上班。

  谢长留也是头一回被这么牵挂唠叨,反复念反复说,就怕他出事。

  分明在学校里时,赫佩斯还没担心成这样。

  也不知同居这段时间,谢长留给他留下的何种印象。

  公寓里骤然安静下来,赫佩斯出门上班,像是将热闹一并带走。暖气还开着,却只剩下一地的冷清。

  谢长留按以往的生活习惯打坐修炼,3055写完连载后从他的神识中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仙尊,好安静哦。”

  和赫佩斯同居这段时间,适应热闹氛围的,还有个3055。

  反派拯救系统从热闹中回归寂静,忽地感到不适应,对谢长留身边过分安静的环境,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

  谢长留低头看了它一眼,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安静的时间太久,纵然有一时的热闹,当这一时褪去,他照例能习惯孤寂平静的日常。

  与热闹相比,孤寂平静才是他人生的底色。

  谢长留端坐在公寓内一个上午,并没有考虑赫佩斯口中外出的可能。

  中午饭点,楼下餐厅老板准时送饭上来,还要特意留句一定要吃饭的叮嘱。

  赫佩斯也趁饭点打视讯:“雄主,中饭时间到。”

  谢长留头一回被当孩童对待,生怕他不好好吃饭,还要拿着碗在后头追,就觉得无奈。

  3055在他的神识里笑到岔气。

  最后还是以谢长留安安静静开着视讯,当着赫佩斯的面把中饭吃完才算结束。

  赫佩斯心满意足,身上看不出半点大反派的影子。

  他挂断视讯,短暂热闹的公寓再次陷入沉寂。

  3055嘀咕道:“仙尊,您这样好像空巢老人哦。”

  它带过很多人宿主,像谢长留这样的,还是第一回,大概这就是年龄阅历的差距吧。

  谢长留轻轻扫了它一眼,并没有计较它调侃的话语,反倒开口道:“要如何让赫佩斯彻底解脱剧情掌控?”

  他的接触只是治标不治本,赫佩斯也不可能长久地黏在他身上,从根源解决问题,才是谢长留要做的。

  赫佩斯长久被剧情控制,短暂解脱,也没办法让他完成任务。

  3055的心情忽地就沉郁了。

  安逸日子过太久,险些把正经事给忘了。

  赫佩斯身上还有个定时炸弹,处理不好,任务又是崩塌,说不准这个世界都要出幺蛾子。

  连带也不能完成送谢长留回原世界的承诺。

  “局里没有通知呀。”3055唉声叹气。

  皇家宴会的剧情结束后,它就给穿书局发了报告,然而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回声。

  它只能想是因为穿书局正在处理这个世界的剧情。

  谢长留遥遥望向窗外,天色阴郁乌云笼罩,看模样是要下雨。

  3055滚到他身边,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惊讶道:“仙尊,剧情变了。”

  它手里的原文剧情在皇家宴会那一处忽然发生了变化,本应该政途走下坡路的赫佩斯安然无恙,后续的剧情也就发生了偏移。

  而这个时候,它却发现宴会后的剧情变成了萨洛扬前往第二军区实习。

  顶头上司正巧是赫佩斯。

  “这样都行,强行凑到一块……一个大二的军校生跑第二军区实习,萨洛扬的家世背景也不容许他这么开后门……”3055的机械音都有些扭曲。

  这个剧情世界已经不讲求逻辑了,只要达成最后的目的就行。

  3055翻了翻后续剧情,只剩一片空白,大概是准备见招拆招,出现什么,就变什么剧情出来。

  唯一让它庆幸的是,谢长留至今不在这个剧情范围内,像是被刻意遗忘了。

  但他也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主角团之一,原书剧情居然没敢安排他的结局?

  3055狐疑地翻阅剧情,对此表示万分不解。

  不过它又细想了一番其他攻略者的情况,发现他们也没有被记录过,心中那点疑惑就消散了。

  谢长留低头看它在地上焦虑地滚来滚去,滚了十几圈后,又安分待在原地不动。

  耳边忽然传来雷声与雨声。

  先是淅沥小雨,而后便是倾盆大雨,暴雨雷鸣,天色黑沉,像是直愣愣地压在高楼之上。

  谢长留若有所思盯着窗外大雨,沉默地等待赫佩斯回来。

  然而赫佩斯直到深夜才回来。

  红发军雌浑身湿透,长发颓丧打绺贴着头,身上还在不断滴着水。

  望见客厅内的灯光,他才抬起那张有些阴沉的脸,沙哑问道:“雄主还没睡?”

  回应他的,是一条宽大的浴巾。

  “擦干。”谢长留像是未曾注意到他与早上出门前完全不同的状态,很平淡地说。

  赫佩斯低着头,乖顺用干燥的浴巾慢慢擦头发。

  谢长留看着他,平淡道:“去洗澡。”

  他的独断命令都掩藏在平和无所谓的外表之下,但只要开口,必然是命令式语句。

  赫佩斯最受不了他用这样近乎严厉的口吻说话。

  他心里藏了太多要说的,然而面对谢长留的话,还是沉默地去了浴室,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

  “仙尊,他是不是……”3055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但他们都清楚是什么意思。

  谢长留没有收到任务通知,但赫佩斯今日必然和萨洛扬起了冲突。

  红发军雌在浴室里待了十几分钟才出来,谢长留将冲泡好的感冒药放在他面前,意思很明白。

  “淋个雨而已。”赫佩斯无奈说,还是将那杯感冒药喝了。

  他的眉眼间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阴沉,仔细看,还能看出几分阴鸷。

  像是连性格都发生了变化。

  谢长留还是那副天塌下来都无事的平静,他的态度太过淡然,看向赫佩斯,略带困惑的眼神都显不出几分明显波动。

  赫佩斯却像是被他的态度刺激,某种强烈的情绪像是要将他撕扯成两半。

  他想开口质问谢长留,为什么能做到这么淡然。

  然而想法一冒出头的那一刻,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谢长留没有离开,他坐在赫佩斯的对面,安静地陪着他。

  赫佩斯知道这是他独特的安慰方式。

  谢长留从来不会用言语安慰,行动是他最常用的方法,尤其是带有他自己风格的安抚。

  心头升腾而起的火焰像是被一捧雪完全浇灭。

  赫佩斯的头逐渐低下去,他在谢长留的无声陪伴中,嗓音沙哑开口:“我……并不想那么做。”

  有些话他被限制无法说出口,只能用颠三倒四的隐晦话语表达。

  但好在他与谢长留都知道话语背后的意思。

  他原以为自己能够躲开了。

  事实告诉他不可能,总是有不同的方式,让他强行被困,不停走他应该走的路。

  他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然而当谢长留出现那一刻,让他看到了希望。

  赫佩斯又怎么可能回到原有的生活。

  他对自由的期待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不可能松手。

  可今日萨洛扬的出现,就像是一个警告。

  “我并不想那么对待他……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赫佩斯哑着嗓说,声音像是被刀划出支离破碎的伤口。

  谢长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他发泄。

  在他混乱的描述中,将今日的事情勉强还原。

  萨洛扬被意外安排进第二军区,直属上司自然是赫佩斯。

  赫佩斯见到他的那一刻情绪就发生了变化,憎恶与找茬如影随形般缠上他,让他选择了打压。

  萨洛扬正因为奥斯尔德的事情与赫佩斯有过节,却碍于赫佩斯的上司身份,只能保持沉默。

  这些并不算特别明显的挑刺,看似并无多大影响,然而日积月累下,对赫佩斯而言,便是沉重打击。

  他甚至逃不开。

  赫佩斯痛恨的永远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做不到反击,只能被动承受。

  “睡一觉就好了。”他摆摆手,站起身回主卧,“雄主晚安。”

  过往都是自己解决,可当他见到客厅里留的那一盏灯时,心里忽地就塌落一块。

  一旦意识到身边出现一个可交流的对象,就像是忽然多了软肋。

  往日铸造的外墙尽数坍塌,只剩下了尘土。

  谢长留目送他回主卧,关上了卧室门。

  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不可言说,那些隐瞒被埋在最深处。

  赫佩斯不会开口,他更不会说。

  3055看着这副场景,只能叹气。

  赫佩斯失眠了一个晚上,晨起时,脸色很是难看。

  行动也没有昨日那般咋咋呼呼。

  他用过早餐后准备出门,照例叮嘱谢长留好好吃饭。

  却见身侧多了一道身影。

  “怎么了?”他问道。

  谢长留坦荡站在他身边,身上穿着赫佩斯买的衣服,搭配还是3055挑的。

  他看着赫佩斯,低声道:“陪你上班。”

  赫佩斯一脸茫然:“雄主,不用担心我,你没必要……”

  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长久的相处过后,他也清楚谢长留的身份,与之前那些说要改变他命运的家伙,大概来自同一个地方。

  但谢长留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就像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结果。

  赫佩斯突然觉得有些厌烦。烦躁的情绪莫名其妙充斥心间,他正准备开口拒绝谢长留,便被后者冷淡的视线打断。

  厌烦的情绪奇迹般消散,灵魂仿若被撕扯的痛苦也跟着减淡。

  他看着谢长留,开口道:“走吧。”

  垂落的手颤抖地打开车门。赫佩斯驾驶悬浮车,带着谢长留去了第二军区驻军大厦。

  军区重地,谢长留本没有资格进入,还是赫佩斯给他开了审批。

  大厦内有不少军官,见到赫佩斯带雄主上班,全部目瞪口呆看着谢长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一进赫佩斯的办公室,便见萨洛扬站起身,朝赫佩斯行了军礼,望见谢长留时,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讶。

  谢长留清楚感知到萨洛扬出现的那一刻,赫佩斯周身的气场就变了。

  与昨日如出一辙的阴郁烦躁。

  他不动声色打量萨洛扬,抬手掐住赫佩斯的后颈,将蠢蠢欲动的红发军雌掐回来,直白开口问他:“他今天有事么?”

  赫佩斯虽然不清楚他在问什么,后颈被钳制,神志短暂恢复,他一脸不爽回答:“没事。”

  萨洛扬很明显有工作在身,听上司这么说,匆忙辩解:“中将,我有工作……”

  “去坐着。”谢长留轻轻推了赫佩斯一把,又对萨洛扬道:“和我走。”

  萨洛扬:“?”

  赫佩斯:“?”

  红发军雌被推着做到座椅上,闻言失笑道:“雄主,这不太好吧?”

  陪他上班就是跑来找另一个雌虫聊天?

  谢长留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漆黑的眼瞳仍旧盯着萨洛扬。

  年轻的雌虫不知道面前的雄虫在想些什么,但他无权拒绝。

  他面对的是一名雄虫,再加上工作早就让赫佩斯移交给别的虫,他只能同意和谢长留离开。

  赫佩斯坐在座椅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谢长留面无表情带萨洛扬离开。

  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直到午餐时间,他才从别的虫口中知晓谢长留带着萨洛扬去做了什么。

  “那个年轻雌虫是军校那边来的实习生?这么惨?”

  “差不多吧,在训练场跟个雄虫对练,直接被练趴了。”

  “雄虫阁下想要训练,他还能拒绝?不过老实讲,有这机会我也想去,那位阁下还挺好看的……”

  赫佩斯:“……”

  谢长留口中的陪他上班便是这个意思,萨洛扬会影响他,谢长留就仗着雄虫的身份把萨洛扬拖走训练。

  训一天下来,萨洛扬也没力气跑他面前,互相走剧情了。

  赫佩斯扯扯嘴角,还是没有控制笑出声。

  为谢长留独特的解决问题方式感到好笑。